《仙尊我错了》刀茶

4、神器

　　那日大殿里还发生了什么，并不曾有人知晓。

　　因为最后出来的，除了顾清歌，再没有别人。

　　比起觉得顾清歌残忍无情，蓝鸣凤倒是更觉得她有些惨。

　　你看，苦哈哈地被关了百年，每三十年送一波人的温暖中，还藏有这么多都是要她命的刀子。

　　而且，对于像他自己这样只求苟过一年的存在，顾清歌似乎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反正大半月过去了，蓝鸣凤走在昆华宫中，还是能偶遇到几个活人的。

　　她似乎更加奉行，你不招惹我，我也懒得搭理你的路子。

　　蓝鸣凤于是放心了，胆子也大了。

　　他拉着四位近侍一起，在昆华宫门口至大殿那块焦黑土地上，开始种菜。

　　弹尽粮绝加上不确定别人给的东西能不能吃，果然还是自己种点比较放心。

　　蓝鸣凤把控着灵力，半生不熟地翻了翻地，把大块的石头挑出来放在一旁，又捻出半掌种子，控着种子落入土地中拇指大的坑里。

　　他想了想，又控住一旁的黑土盖了一层。

　　他又想了想，又凝出些水浇了一遍。

　　然后觉得应该是差不多了，没问题了，就带着自己近侍们走了。

　　顾清歌等他走后从暗处走出，瞧了眼那被水浇得宛如沼泽地一样的黑色焦土，以及土里头生不如死的各色种子，甚至还有不少旱生植物的种子。

　　她始终觉得蓝鸣凤脑子有病，但此时又觉得那个傻子似乎傻得有些可爱？

　　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顾清歌神念一动，救出了几颗半死不活的旱生种子落进一旁干土里，又将土中过多的水汽散了些。

　　顾清歌正考虑要不要杀几个人埋进去作新鲜肥料时，蓝鸣凤又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回来了，手里捧着本“灵植培育大全”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赶。

　　待看见顾清歌的身影时，蓝鸣凤赶紧停住脚步，想扭头回去已经是来不及了，便只好乖巧地打招呼：

　　“仙尊，您在这欣赏风景呢？”

　　顾清歌扫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动作，她用自己的灵力催化着那些种子，直到发了绿芽钻出黑土表面才停下。

　　蓝鸣凤肃然起敬：

　　“仙尊，您也种东西呢？实在对不住，不知是您的地，我方才也撒了些种子下去，弟子这就把它们挖出来挪个地方种。”

　　他隐约记得自己方才种菜的范围没那么大，那么多余的自然是仙尊种出来的了。一时不察竟与仙尊的种子抢了菜地，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一个不高兴也让自己来个五体投地。

　　顾清歌摁住了他起势要催动法术的手，没什么表情地缓缓道：

　　“这山上山下，就一块骨灰地能种个东西。”

　　蓝鸣凤觉得自己耳朵似乎有些耳鸣。

　　“骨、骨灰地？”

　　顾清歌有些讶然，似是对蓝鸣凤的惊讶感到十分奇怪：

　　“不然呢，之前那么多批杂碎弄死了我就堆屋子里让他们自己慢慢烂吗？”

　　顾清歌还是比较喜欢干净的，杀人都不爱自己亲自动手去触碰，能用灵力碾压绝不上手干。这块地是昆华宫唯一的看着像土地的地方，只因为一百多年前加一百多年期间，她灭了的十九个门派的骨灰堆在这里，她杀了的几百个送上门的弟子的骨灰也堆在这里。

　　之前也有人刺杀她，说是要为死去的爹娘师兄弟报仇的，顾清歌也都很善良地让他们一家人团聚在了这里。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块地也算得上肥沃，毕竟是修士们的骨灰，自带灵气，种个花养个草的，适合的很。

　　蓝鸣凤不说话了，不知道自己该是表现害怕，还是先表现内心的心疼，毕竟他为数不多的种子们，全部都在人家骨灰里埋着。

　　“你在害怕？”

　　顾清歌看着蓝鸣凤，有些不解：

　　“你不怕我，却怕骨灰？”

　　蓝鸣凤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正常人一般都不能接受她的这个操作：

　　“倒也不是害怕……”

　　他企图让顾清歌理解，把人家骨灰当土地有些不太可取：

　　“恩，把人家骨灰当做土地来种似乎有些不妥当，您知道毕竟不是所有修士的骨灰都适合种植，也有不少修炼时喜欢把自己肉身修成浑身是毒的，种出来的作物可能就没办法吃了……”

　　顾清歌的神色有些莫名，像是重新认识他这个人似的，缓缓道：

　　“我以为你只是想种个花看，原来你是想吃？”

　　“你的口味挺独特。”

　　蓝鸣凤：……

　　你才独特，你们全家都独特。

　　顾清歌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心情愉悦起来，她将一枚不起眼的青色玉佩丢给蓝鸣凤道：

　　“你要是想种吃的，就去这五方界迹种。”

　　蓝鸣凤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他身后的几个近侍听闻，立刻抬起了头，面面相觑的同时，也带着不自知的狂喜。

　　五方界迹？五方界迹？！！

　　传说中自成一个小世界，灵气浓郁，并且在里头修炼就能缩短一半修仙进程，还可以传宗接代当镇山之宝，各位大能百年来一直四处寻找抢夺的修仙辅助神器，仙尊就这么随随便便跟赏灵石似的给了他？！

　　蓝鸣凤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难道自己拿的是天选之子话本，从此之后就要平步青云一飞升天？

　　他咽了口口水，理智跟贪婪在不断拉扯，没什么诚心地抗拒：

　　“不好吧……”

　　顾清歌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空气中却陡然有寒气蹿过，虽没有实质却比任何武器来得都更为可怕，强大的求生欲让蓝鸣凤瞬间汗毛立起，赶紧把话拐了个弯：

　　“不好不收吧，多谢仙尊交给弟子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培育，绝不辜负仙尊的期望。”

　　那四周的寒气不知不觉间就散了开去，冻得蓝鸣凤打了个哆嗦。

　　顾清歌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话地走了。

　　蓝鸣凤捧着能传宗接代好几百年的宝物回了藏书阁，他仔细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尝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探进玉佩中。

　　这灵力辅一进入玉佩内里，蓝鸣凤整个人就被突如其来的白光拢了进去。

　　再睁眼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处灵力浓郁的小世界中，里头有一间小木屋，几亩瞧着还算是正常的田地，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湖泊，湖面上有一艘独木舟，湖边上有桃花杏花樱花若干，开得正灼灼繁盛，通往湖心小亭子的木板路上横着一架垂吊杆。

　　蓝鸣凤在小木屋晃了一圈，就瞧见了竹床竹椅竹桌几样简简单单的用具，上头歪歪扭扭刻着阿清，也不知是谁的名讳。

　　他施了个清尘诀，将灰尘扫了扫，又瞧见屋子后墙上画了三个小人，都是头大身子小的奇怪模样，旁边倒是没什么字。

　　等收拾完了小木屋，蓝鸣凤又想着去湖中心的小亭子看一眼，才走到一半，就瞧见湖心亭站了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玄衣垂发瞧不清面容，趴在小亭子的石桌上一板一眼地写着什么东西。

　　蓝鸣凤走过去，还特地加重了脚步声，没引得那孩子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便知晓这大概是五方界迹前主人留下的幻影。

　　一些灵力大发了的神器，总是能自动录下主人最后使用时的景象。但五方界迹这般神器的前主人，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消息传出去都没人相信。

　　蓝鸣凤走到那孩子边上，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只瞧见一张与滢荜仙尊极为相似的脸庞，全神贯注地写着大字。他心里一抖，条件反射地想行大礼，堪堪止住还是因为瞧见了那孩子一笔一划写着的字：

　　父亲，母亲，师父……

　　她的右手似乎有些不对劲，用不上劲似的，其他几个字写得乱七八糟，独独这几个称呼格外用心地写得很仔细。

　　“阿清。”

　　岸边似是有人在喊她，那长相神似滢荜仙尊的孩子便慌忙地丢下纸笔，又施了个法术将痕迹掩盖住，急急忙忙地往岸边的人影跑去。

　　蓝鸣凤实在有些好奇，便一同跟了过去。

　　岸边的人五官皆是白茫茫一片，身量却是个青年模样，想来不是五方界迹的主人，五方界迹便只囫囵记了个轮廓。

　　那青年拉起孩子的手腕，指尖摩搓了几下，温温柔柔地问道：

　　“阿清，你可是瞒着师父，又偷偷练字去了？”

　　阿清浑身一抖，似是有些害怕，嗫嚅着道：

　　“师父，阿清知错了……”

　　蓝鸣凤瞧着那青年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模样，手指却是一用劲，竟生生折断了阿清的手腕：

　　“阿清不乖，都是阿清的错，害的师父不得不惩罚阿清。你不需要识字也不需要会写字，只需要乖乖听师父的话修炼就好，懂了吗？”

　　蓝鸣凤有些傻眼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赶紧又去看阿清的脸。却见到她脸色一白，紧紧咬着下唇，并没痛呼出声，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自己扶起软趴趴的右腕，懂事地跪下道歉：

　　“阿清知错，对不起师父，弟子这就去修炼。”

　　没等师父回复，她慌慌忙忙又站起来地跑进木屋去，从主屋一侧的墙壁上取下了蓝鸣凤以为是装饰品的碎石板，卷起自己的裤腿，将自己满是伤口的膝盖和小腿，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碎石板上跪。

　　青年过了些许时间才进来，看见阿清腿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后，才有些满意似的：

　　“阿清，今天需要学完五十个法术哦，完不成学习进度的话，师父会很苦恼的。”

　　那青年于是把一本法术大全丢给阿清，也不讲解也不演示，就让阿清跪着自己看书自己琢磨，自己则是端起了茶碗慢慢吞吞地喝茶，若一个法术看完若是施展不出来法术，便是一个巴掌甩到阿清的脸上。

　　不过半日，阿清已经会了三十多个法术，这已经是蓝鸣凤所知的天才中的天才，毕竟蓝氏本家嫡系大师兄，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学完五十多个法术。而此时阿清那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脸，满满的都是指痕。

　　可从头到尾，阿清都没有哭闹也没有撒脾气，乖巧顺从地学着。

　　蓝鸣凤自认不是个烂好心同情心泛滥的人，但看着阿清这般懂事的孩子被如此折磨，仿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似的，心里头难受极了。

　　“阿清，你今日还是没有跟上学习进度，从此以后，师父需要没收你的五方界迹。”

　　那青年缓缓道，朝着跪着的孩子伸出手掌。

　　阿清一直表现的都很顺从，手腕说折断就折，碎石板说下跪就跪，此时却有些犹豫：

　　“师父，求求你再给阿清一次机会，这是阿爹留给阿清的……”

　　瞧不出面部表情的青年，只悠悠叹了口气：

　　“阿清，你如此不乖。”

　　他似是威压外放了，仗着年纪大欺负阿清灵力不足。

　　蓝鸣凤瞧见阿清突然间就趴在了碎石板上，咚的一声，下巴被碎石板磕出一大片伤痕，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却还是一声不吭。

　　青年的手指依然朝着阿清伸着，淡淡重复道：

　　“拿来。”

　　蓝鸣凤看着阿清含着泪双手捧着把青色玉佩交出去，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生生憋着不敢掉下。

　　后面的画面截然而止，两个人物都如雾气一般散去。

　　若没猜错，这边是五方界迹最后的主人了，幼年版的滢荜仙尊。却是不知为何她师父拿了五方界迹后没能改成自己的所有物，后面也再也没有人进来，直到蓝鸣凤这次的进入。

　　蓝鸣凤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在屋子背后的简笔画小人，湖心亭孩子那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的父亲，母亲，师父……

　　又想起顾清歌把玉佩抛给自己时的漫不经心……

　　蓝鸣凤喉头一窒，心头细细密密的疼痛漫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