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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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歌的手顿在半空，她眯起眼恶狠狠地看着蓝鸣凤，表情狠厉，瞧着就像是在思考从他哪里下手给个教训比较好。
而蓝鸣凤乖巧地抬头看她，表情有多无辜就多无辜。
他的眼里似有璀璨星辰，那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心境，总是清可见底却又熠熠生辉，让人狠不下心，起不了什么坏心思。
顾清歌顿了顿，心道那群老不死，倒是养出了个不错的玩意儿出来。
她本就没打算下狠手，此时念头消了，便欲转身离去。却瞧见远处踏剑飞来一个白发老人，手掐了一个御雷诀，朝着自己就劈来，口中还道：
“顾清歌，这孩子你伤不得！”
顾清歌尚未看清来者是谁，就条件反射地唤出泰阿，握着刀鞘挡了一道雷，分寸未退。她将泰阿一甩，拇指扣上剑鞘，正欲推出剑身时，又听得蓝鸣凤一脸懵地唤了那人一声：
“师父，你怎么来了？！”
顾清歌这才往前看去，却是瞳孔一缩。
那白发老人伸手去拽蓝鸣凤，将其拉到身后，一脸凝重地对着顾清歌道：
“蓝鸣凤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有别的任务，那也是永嘉蓝氏的安排。”
蓝鸣凤听着有点懵，总觉得自己师父跟仙尊的对话仿佛隔了层筛子，期间漏掉了许多重要信息，搞得他听得不是很明白。
而顾清歌闻言，似是嗤了声，冷冷地看着那白发老人：
“你倒是还活着，崔鹿鸣。”
顾清歌与崔鹿鸣，算起来关系比她与她师尊仁善仙尊都要亲近。
彼时崔鹿鸣不过是昆华派的外门弟子，被选入进内门当个常侍，侍奉的就是顾清歌。
他那个时候已经有四十多岁，而顾清歌算是他亲看着长大，自然也知晓她过的一直相当不容易。但崔鹿鸣到底是个外门弟子，话语权不大，也不敢当着仁善仙尊的面去替她说好话，便只能暗地里帮衬些。
崔鹿鸣帮顾清歌，顺的是自己本心，他也不图顾清歌有什么回报，而顾清歌似乎也不知道恩怨回报是什么东西。从小到大的扭曲教导，让顾清歌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没有人性这种东西，她不知道喜怒嗔痴，没有偏好厌恶，会流泪也无非是师尊罚的重了的身体自然反应。
崔鹿鸣打那个时候起就是个操心性子，他教顾清歌穿衣，教她酸甜苦辣咸辨别五味，带她偷偷看人间四季悲欢离合……
可以说，在顾清歌被允许下山历练之前，所有的人该有的常识，几乎都是从崔鹿鸣处习得。后万魔杀上昆华派，顾清歌伴随九转佛莲消失，也是崔鹿鸣自请加入昆华派的清缴队伍，率先找到顾清歌后将她藏起来，一点点助她恢复。
可是这样的人，攻山之战，众仙起印时，毫不犹豫地出手封住了她。
顾清歌曾将泰阿伴于崔鹿鸣身侧，在攻山之战欲护他周全，而崔鹿鸣提着泰阿，半身剑身没入了顾清歌腹部。
顾清歌天资绝艳，她能一人之力灭了十几个宗门，能一己之力抗众仙封印，却扛不住背后人捅来的一刀。
她冷眼看着诸天封印压下，加遍全身。又沉默地由着两百多枚的锁灵钉刺入血脉之中，封锁蓬勃流动着的脉络，让体内灵力一点点干涸。有人趁此压下她背后的泰阿，横挪数寸，生生断了她的脊骨……
而崔鹿鸣那个时候，站在远处，眉眼间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他既然选择出手，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她的身边。顾清歌活了两百多年，所经历的一切是招人心疼，可是她杀红了眼灭掉的十几个门派里，总也有人是无辜不该死之人，再由得她这般下去，这天道都容不得她。
顾清歌负着重伤回到昆华宫，陡然爆发的灵力让封印的众人控制不住地往阵法内输入自己的灵力，不少人因此力竭而亡，崔鹿鸣本不该是个特例，到最后顾清歌却挥袖将他甩出昆华宫门。
她躺在大殿的地上，与他道：“你曾说深渊于前，也要我自生光。但我本就出生于牂牂儿，生不出光也映不出光。你曾待我好，却也害我至此，按着你教的道义恩情，我不杀你，但从此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她将崔鹿鸣推出昆华宫，崔鹿鸣踉跄着被身后的永嘉蓝氏的人接住，大殿沉压压的黑色一点点吞噬着他从小看到大的人，他眼眶泛酸地看着那人影越来越小，终是没忍住解下腰间的药囊丢了过去。
可间隙既然已存，便是丢一车的药囊灵丹也没什么作用。
倘若说顾清歌在被封印前，还保留着部分崔鹿鸣所教导的善的部分，那么在她被联通崔鹿鸣在内的众仙困在常仑山后，那一丝丝的人性也随之消散。
她愈发变得无悲无喜起来，她所露出的喜怒嗔痴，无非是想要被她观察的人，能相对应地做出动作反应，心里却是对谁都不信，对谁都有心防。她的世间里，除了自己之外，其他的都算不得人。那些旁的修士，在她眼里与路边的蚂蚁，池边的杨柳没什么区别，都可以统一归类为“别的东西”这四字。
这回子见到崔鹿鸣，两人的关系到底该定义为恩情还是仇恨，也委实难说的很。
蓝鸣凤不知道自己师父与顾清歌之间的关系，他从对话里只隐约听出他们相识。但听着语气——这相识怕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蓝鸣凤怕两人对峙上，便扯了扯他师父的袖子道：
“师父，您怎么进来了？不是还要几十年才开封让人进出吗？”
这一年都还没到，他师父怎么就能进出这守山大阵？难道师父比自己想的更厉害？这十几位飞升大乘级别的半仙下的阵法，竟也能出入自由？！
“我来带你走，早先不是跟你说了，我定会来带你走。”
崔鹿鸣紧了紧拉着蓝鸣凤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顾清歌，唯恐她插/上一手。
顾清歌也很如他所愿，闻言泰阿便直指两人：
“你知道他什么身份，还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这话说得委实暧昧，蓝鸣凤状态外地就红了耳朵，心里刷了频似的都是“难道仙尊要跟师父坦白了？他们是什么身份？总算是要有身份了吗？！”等等不着调的想法。
崔鹿鸣刷地就白了脸，用的却是陈述句：
“你已经知道了。”
顾清歌很不耐烦，脸上却露出了个恶意十足的笑来，她那一双黑漆漆的瞳仁盛满了来自深渊般的诡谲与阴笃：
“我不知道的话……你觉得他能从我手下活过这几个月？”
她又不是大善人，哪来的好心容忍他一次次挑战自己耐心底线，除了他对自己有用之外，还会有别的理由吗？
语毕，她竟是迅速飞身上前，一把抓住蓝鸣凤的衣领飞回方才所在的地方。只是蓝鸣凤身量比她高，顾清歌又不是个爱仰着头看人的，便保持了半空中悬空着拎人的姿态，而蓝鸣凤因被提着后领子，已经开始被勒得翻起了白眼：
“仙、仙尊，倒也不用您这么辛苦……我可以自己站……”
说话就说话，这一言不合动手的习惯真的太不好了，被勒得迷迷糊糊间，蓝鸣凤还有心思默默吐槽。
崔鹿鸣也是一脸心疼：
“多少年了什么破脾气，拎人就说了别这么拎容易喘不过气！你又不是猫天天拎人脖子领作甚！我不过去便是，你把人放下来！”
顾清歌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却是变成扛着蓝鸣凤的腰在肩膀上，颇为不耐烦地对着崔鹿鸣道：
“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她话里没什么波澜，在场的两人却都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凌冽杀意。
蓝鸣凤被顶的差点没吐出来，但理智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胃与小命，他艰难地回头对着自己师父道：
“师父您先回去，我也就再二十多年时间就能出去了，不着急这会儿子。”
崔鹿鸣心有苦涩，心道这哪是几个月的问题。如果现在不走，几个月后出去蓝鸣凤依然还是原来的蓝鸣凤，他的命也就活到那个时候了。
但这话不能跟蓝鸣凤说，顾清歌没人护着歪歪扭扭地长成了这样，蓝鸣凤却是在他庇护下长大。蓝凤鸣眼中所见都是光明，便偶有波澜都是蓝氏人特地安排，给他的生活里来点起伏，却并不真的伤人。
这般的人，日后得了好处才能一心一意回馈氏族，乖乖听话。但同样的，崔鹿鸣也不敢想象他要是知道了真相，是否还能秉持本心，如现在一样没心没肺，被人家扛着威胁自己的师父，还巴不得师父赶紧走，没半点危机意识。
可是又转念一想，比起百年前，顾清歌眼下是真的内敛许多。
崔鹿鸣既然知道守山大阵的漏洞能进来，以前自然也是进来过的。但所见的都是遍地尸首，那玄衣清瘦的人就那么托腮坐在白玉阶上，颇有耐心地把一具具身体隔空放到一旁划分出来的地上，拈着火诀一个个烧，空气中飞舞着灰白的灰烬，将一方天地笼罩的朦朦胧胧，唯有她身边是无尽的黑，竟是连灰烬都飞不过去。
可这次进来，一年都快到了，里头还活着几十人。
莫非……蓝鸣凤对顾清歌，真的有效？
崔鹿鸣心里有了盘算，便也不再强行要回蓝鸣凤，只是与顾清歌道：
“他若三十年后这样出去，蓝氏不会放过他。他若留在这里，三十年里，你不一定会放过他。蓝氏与你，我皆不信。只是你如今被困此间，就算杀了他也没什么作用，我可以帮你出去，但你得下心魔大誓，带上我徒儿一起，且不得伤害我徒儿。”
倘若这世间有一人能让顾清歌放下屠刀，那人不会是他崔鹿鸣，却可能会是蓝鸣凤。
毕竟他们同出一源，天生便带着亲近意，不会有谁比蓝鸣凤更能接近顾清歌。
而顾清歌被关再常仑山这许多年，实力正在一点点恢复。倘若日后依然没有能压制住她的人，破出常仑山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发生的事，比起百年前的屠杀来说更如何，谁也没办法保证。倒不如搏一搏，左右她现在带伤，真的有个万一，几家联合起来也能再次将她关回去。
顾清歌闻言，看着崔鹿鸣的表情像是看了一个智障，他是觉得她不能主动伤害蓝鸣凤，蓝鸣凤靠着他那点智商跟灵力，就不会自己作死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