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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傍晚时分六点刚过一刻,满脸通红的原泽千寻冲进家门,飞奔上楼,把自己闷在了被子里,一连串的动作十分之流畅,没有任何停顿。
      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水池边洗着菜的原泽妈妈都未来得及开口问她合宿怎么样了,女儿便把自己关在了房内。只好是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个小时过去,饭菜上桌,原泽隆治也刚好下班到家进了门,在楼下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
      “算了,可能比赛累了睡着了。”他脱掉外套,在餐桌边坐下。
      两个小时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坐在沙发上的原泽夫妇面面相觑,思量了一会儿,原泽妈妈就照老规矩找来了岩泉一帮忙,五分钟后出门遛完太郎才回来的岩泉便出现在了原泽的房门口。
      “喂,还活着吗?”岩泉倚靠在门边上,抬手敲了两下。
      没人理。
      他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原泽脸朝下趴在床上,上衣卷了起来,露出一半的背部和她蓝色的运动背心,捡起地上的外套帮她挂起来,岩泉似乎已经习惯了总是不修边幅的原泽,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
      “我知道你醒着呢。”
      她不是第一次把自己这么闷在房间里了,只是长大以后很少再见到原泽这么做而已,小的时候只要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她能不吃不喝宛如一具尸体一样趴在床上。岩泉和她一起长大,真要说的话应该比起一般人所想的青梅竹马他们更像是家人。
      感觉到趴着的“尸体”应了一声,岩泉便继续问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阿一……”原泽抱着枕头一下子坐直身子,眼睛里水汪汪的跟快哭了一样,“我…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她常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岩泉应了她一声:“和队友闹矛盾还是又跟叔叔起争执了?”
      她摇头:“我可能……可能恋爱了。”
      “啊?”本来坐在椅子上的岩泉直直栽下去摔倒在地,“谁……是谁这么倒霉?”
      “月岛……”原泽啊了一声又把头埋在枕头上。
      在听到这个名字从原泽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岩泉一觉得自己已经能够预料到及川那家伙心碎的样子了,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他把她弄掉在地上的被子扔回床上,想说些什么,然后又什么都没说地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居然主动说了,真的好蠢啊……”她扯着头发抬起头看岩泉,“阿一,我怎么就说出口了啊!”
      “喜欢别人怎么会蠢?”岩泉用力揉了揉她的头。
      看到这个被排球填满了整个生活的女孩居然也会有这种反应,岩泉突然萌生了一种“女儿终于长大了”的想法,但是下一秒他便又开始考虑起这位被原泽千寻喜欢上的人是何方神圣了,听着原泽碎碎念到很晚他才回了家,把那个名字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念了几遍。
      ——啊,是乌野那个戴眼镜的一年级。
      ——欸!居然是个一年级?
      第二日早上刚走进排球馆,月岛萤就感受到了来自前辈们的各种复杂的眼神,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又看到了什么,他已经很明了,只是因为后来想给原泽打电话却发现她手机关了机,他对这件事的下文突然也没了主意。
      用山口的话来说的话,那可是原泽千寻,整个宫城县可能没有比她还出名的女高中生了,虽然月岛下一秒就吐槽了回去,宫城县又不是所有人都会看排球比赛。
      要是时间倒回三年前,他可能完全不想到自己能和原泽千寻这样的人能扯上关系,那就更不用谈什么原泽千寻会喜欢上自己这种任谁都不会相信的事情了吧。
      不对,应该是他觉得自己会喜欢原泽本身也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那天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月岛没再能主动打电话说完那天没说的话,而原泽也没有再同他联系,似乎谁都不知道最后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先踏出一步的那个人退了回去,而应该向前一步的人还站在原地。
      原泽其实立刻就想把话说清楚的,可是这种彷佛大脑都不是自己的感觉实在太陌生了。每当看到手机上月岛的名字的时候,原泽总是不能继续思考其他的事情,而且已经到了这个日子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让她想下去了,距离六月的高校预选赛没有多久了,新的队伍虽然在她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早已组成,但很显然和参加春高时的她们还有不小的差距。
      对于原泽千寻而言,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这种话了,就算是在球场上她也总是希望能跳得更高一些,她很明白顶端是什么,输给枭谷以后她更能体会这种感觉。
      一切都是没有尽头的,就像是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是她选择了要继续排球,也是她选择了要攀到顶峰,所以每当石头再一次滚下来的时候,她都需要从最初的地方,忍住所有的痛楚再把石头推上去,她不允许自己停下来,只要有一点松懈,过去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这场永无止境的自我折磨,让原泽千寻成为了比想象中更勇敢的人,恐惧固然存在,脑海里常常还会出现生田的身影,她总是和那份恐惧同时存在,仿佛她便是原泽的畏惧一般。
      一月春高结束她术前检查的时候,医生看着她膝盖的情况,惊讶于一个人竟然能够在这样的疼痛中忍了一年多还要继续下去。
      “因为我不知道除了排球,我还有什么。”明明痛到眼泪都止不住了,她却还是很坦然地笑着对医生这样说道。
      膝盖上的手术伤口无数次地使她警醒,她一向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原泽,周刊杂志上那个自己高高跳起的照片,看起来光鲜而耀眼,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她。绑着的护膝下藏着的是原泽的界限,背后那扇对她关上的大门,她再也推不开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
      她既不会放弃上山,也不会放弃推门。
      “队长!”经理真城拿着抽签完的对战表跑进排球馆,“今年IH女排也采用了种子权制,预选赛首日我们不用比赛。”
      “那这样的话,”她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和她们同赛区的队伍,“棘手的可能只有伊达工了。”
      先前她和坂上两个人一起研究过伊达工那个十号的混血女孩在具乐部和成年人比赛的录像,无论是结接球还是拦网都比上一年成熟了不止一点,和那时候完全依靠二传的指令的毛躁丫头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说起来我有听说伊达工换了教练,”真城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换成了这个人。”照片上是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穿着浅灰色的运动套装站在球场边神色严肃地指导着队员。
      “师父?”原泽皱起眉头,“她居然在伊达工当教练。”
      “这什么古早的称呼,队长你认识这个人啊。”真城把手机收起来。
      “六岁的时候第一个问我要不要打排球的人就是她。”原泽把对战表还给真城,“既然是师父的话,今年的伊达工应该不会很好应付了。”
      上野由香里十多年前从退役之后在仙台一家排球俱乐部暂时执教,原泽就是在那时遇到了这个不苟言笑的教练,所有的基础也都是在那两年就打好的。上野曾把她的熊猫公仔当作人质命令她和高了好几个年级的中学生一起比赛,最后因为紧张她出现了两次重大失误,熊猫便被撕票了。
      至今她看着床上那个被妈妈从生死一线抢救回来的公仔都还会想起那时内心的恐惧感,以她那时的年纪,她是真的觉得熊猫被杀死了的啊。
      而后惨被当做人质的东西就更多了,无论原泽把自己的东西藏得有多隐蔽,被自己称作师父的人都会一眼看出她最在乎的那一个,然后对其展开惨无人道的威胁。
      好在是当时原泽就发现排球已经成了她最喜欢的东西,所以受尽多少折磨,她都能像无事发生一样背着小包出现在俱乐部的球场上,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对着上野喊出一声:“师父,我准备好了!”
      原泽快升中学的时候,上野找到了新的工作,准备搬到里约热内卢定居,这么才结束了这段近六年的师徒生涯,而原泽也在进入北川一中的第一年就成了正二传。可以这么说,她在比赛时那种反人类一般的抗压能力完完全全是来自当年上野由香里的谆谆教导。
      在站台一起等车的时候听着原泽提到了这个久违的名字,岩泉和及川两个人都瞬间脸色黑了半截,彷佛是那一日人类终于回想起被支配的恐惧的标准故事情节一样。
      结果原泽最后竟然又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和师父约了在球场见面,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来?”
      “这就不了吧,”及川苦笑着,“我们三个里面只有你最不怕上野老师了。”
      “你这家伙……”岩泉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其实是个受虐狂吧喂!”
      “你才M,你们全家都M!”原泽吐了吐舌头跳上了去俱乐部的公车先行一步了。
      其实现在的原泽还是有些害怕和师父见面的,估计光是放弃国青队集训这一件事就足够让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了。选手有伤病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她的腿甚至算不上什么特严重的问题,目前的训练与比赛强度根本对她而言就不算多大的负担,原泽说白了就是正在害怕。
      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和原来一样,她在害怕这个“原来”。
      然而事实有的时候也并不总像每个人想得那样可怕,一直不苟言笑的上野由香里见到这个多年不曾谋面的徒弟,也是会露出让人安心的微笑的。回到宫城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原泽的故事就算她不去开口问也会有无数张嘴讲述给自己听。
      跟社会人球队打了一局球之后,师徒两个站在场边。
      “师父,我这次觉得我到极限了,看得到的高峰就在那里但我知道自己爬不上去了。”原泽抬头看着上野的眼睛,原来自己已经和小时候觉得像是巨人一样的师父一样高了。
      “别太天真了,”敲了敲原泽的头顶,上野看到了她眼里泛着的泪光,“你是不是觉得受过伤的你不配强大这两个字了,或者是看着报纸和新闻上的自己都觉得那个不是你看到的那个自己?”
      被说中心思的原泽瞪大了眼睛,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原泽你记住,我的徒弟既然能站起来那就是最强的,现在你已经是整个队伍的主将,我和你说过排球是六个人的运动,站在最前面扛着旗的领袖对自己不应该有怀疑,否则你怎么对得起全心全意相信你的队友。”
      “师父,我觉得我不应该做这个领袖,尤其是她们最需要队长的时候我还躺在病房里。”她握着拳头。
      “人应该受难,没有任何人躲得开,扛下来还站得住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已经努力过了。”上野自然不会说任何好听的话去疼爱她。
      “可是很沉重,每一个托出的球都变得越来越沉重了。”她摊开掌心又再合上。
      “千寻,”上野按着她的肩膀,“现在的你只是在撒娇的胆小鬼。”
      怔在原地,原泽胡乱揉了揉鼻子,笑着说:“才不是咧,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家啦,师父再见。”
      匆匆忙忙的几乎是落荒而逃,原泽埋头在路上走,其实鼓起勇气想要问师父的话太多了,但草草讲出口的都是自己的懦弱,出事这么久,她身边有太多的声音,保护她、关心她、质疑她,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以至于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然后一味将自己和从前的原泽划清界限。
      比什么时候都要更努力的她抛弃不了这个阴影,大概从第一次放弃用惯用脚起跳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不出来了吧。
      临近六月的天气,稍稍闷热的晚上云层意外的厚重,她深呼吸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完全陌生的街景,又抬头看着一片昏暗的天,胸口一阵抽痛刚刚在师父面前忍住的眼泪涌出来再也止不住,迷了路的她抱着自己蹲了下来。三年来积压在她防线之下的所有情绪,因为和师父的重遇,才像决堤一般地倾泻出来。
      ——我曾想过死。
      ——我曾想过放弃。
      ——但我最终选择了活和继续。
      她想求求上天给她一秒软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能不能不要让她一个人哭?
      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按了一串数字,在接通的同时,她低声地说着:“我好笨,又迷路了。”
      “告诉我周围有什么标志,不要挂电话。”
      她好像在哭,接到电话的时候月岛和队里其他人正在坂下商店门口,距离上一次和原泽说话已经过去一个月不止了,所以刚听见她的声音便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去找她了。
      半蒙半猜地总算是知道了她的位置,背着包的月岛下了公车就看到那个蹲在路边的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猜测她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原泽看起来孤独无助得好像要消失了一样。收起手机朝着她大步走过去,月岛面对着她蹲下来,果断地抓过她的手,然后按着她的头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我在。”
      男生的声音就在耳畔,止不住眼泪让她睁不开眼,左手紧紧攥着刚收线的电话,月岛身上那种明明很陌生却好像很熟悉的味道包裹住了她,伸出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她用力地抱住这个将肩膀借给自己的学弟。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没用的我,但是只是今天一次,就这一次……”她仍然在哭。
      月岛觉得自己从来都能看到原泽埋在眼底的绝望,只是她从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去体会她的绝望而已,他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哭了有多久,只知道最后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原泽已经腿麻到直不起身了,扶着她腰让她抱着自己,两个人才一起在原地站定。
      她的头靠在月岛的肩膀上,抱着的手臂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想是上天一定是听见了祈求的。万事万物皆有因缘,踏不出的一步和说不出的一句都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然后很显然,这个时候来临了,伴着她的那颗难得脆弱的心脏的悸动来到了他们面前。
      “学姐。”
      “嗯。”
      “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嗯。”
      “千寻,我能喜欢你吗?”
      “嗯。”
      世界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她脑内刺耳的轰鸣声还是慌乱的让她无法思考的干扰声,这一刻他们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对方的心跳声合在一起的声音。
      彷佛只有心跳声是真实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看才知道,我以为我写了一个勇往直前的角色,实际上原泽只是没害怕给任何人看而已吧。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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