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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很久很久以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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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阳洞中蛰伏了三日,断掉的膀臂没有生出新芽,反倒是根须腐败了大半,子丹懊恼的收起元神,重新变回人形。玄阳洞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鬼蚁,假如不是忌惮于水,此刻,他怕已被撕了个粉碎!他气愤的用手砸水面,渐起一人高的水花,涟漪所到处,鬼蚁连连后退,或许再过几日,他也要随子然而去。可他并不怕死,那日,若没有子然舍命一搏,他早已化作一团污泥。但他不甘心,子然心愿未了,大仇未报,他绝不能死!
今夜,是满月,透过坍塌的洞顶,一缕月光洒下来。坐在芡实叶中间的子丹,一脸的疲惫,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蚺彩也借着这样的月光,游弋进了洞中。她斑驳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五彩的光芒。起先,她扭着身子,围着子然和自己不停的绕圈,弄得水波荡漾,令他们的身躯摇曳不止,他想显现人形,驱赶这条没规矩的金花蟒,子然却拉住了他。后来,蚺彩在水中上下翻腾,弄得水花四溅,渐了他们满脸都是水珠,子然只把眼睛一闭,仍旧假装自己还是一颗芡实……直到,蚺彩更加放肆的,用身体缠住子然,用尾巴勾住自己,才逼得他们显现人形,提剑驱赶。从那日开始,蚺彩便日日进洞,变着花样骚*扰他们,一连挑衅了十五日,他彻底烦了,打算把蚺彩杀死,以绝后患,子然却道:师尊说出家人理应慈悲为怀,把他劝住了。再后来,没了顾忌的蚺彩,进出玄阳洞,就像自己家一样。还请子然传授箴言心法,子然居然毫不吝啬,把师尊传授的本事,全都传给了她。接下来,蚺彩带来了墓子乙。那时,他们还不是妖,不是奴,是根清气正的神品,迟早要上仙籍的!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日,子然突然在他面前显身,告诉他:他失了水灵珠,已然成了妖物!子然面色古怪的道:子丹,你离开玄阳洞吧,师尊不会怪你的!是的,他震惊的看到,子然周身纯色的白气变成了绚丽的紫色。他抽出剑,要去找蚺彩,替他报仇,子然却再次拉住了他:“是我自愿的,与她无干。”他砸了手中的剑,掐住他的臂膀,摇着他的身子,问为什么?子然望着霁月,微风晓凉,拂乱了他的头发:“我也不知。只是她想要,我便给了她。”
她想要,我便给了她!
子丹从嘴中吐出一口黑血。
罢,罢!既然子然想做一只妖,那自己便也做那妖。
他把火灵珠给了墓子乙,墓子乙拿到那珠子,在手上掂了掂,对他笑道:“做妖有做妖的好处,将来你就知道了!待我成了妖王,你们便是我的左膀右臂!”他看向子然,子然也看向他,两厢无语。从此,他们生来的无欲无求不见了,嗔痴忧怒,贪念怨恨,一样不少,事情好像很糟糕,但他与子然却比以前快乐,至于为何快乐,他们不知。
蚺彩喜食人,墓子乙喜采阴,换作以前,他们绝不敢苟同,杀人害命、坏人贞洁,都是有违天和,必遭天谴的勾当。可成妖后,一切一切都变得正常了。他也捉过几个人,用手扒拉着他们的脸,看着他们满脸惊恐,不停胆怯战栗,在吃掉还是XX间犹豫不决,反而增添了烦恼,为结束这些烦恼,也为安心,他最终又把他们都放了。子然从不捉人,只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蚺彩吃人,仿佛要在她身上烙个洞。他曾问过子然:“哥,你喜欢她?”子然不回答,目光凝视着蚺彩,眼神里的情绪,是他从来不懂的。墓子乙曾要为他们保媒,可子然却拒绝了。蚺彩知道后,吃人更频繁了,她已得到水灵珠,早已不用再吃人,也不知是为什么?人肉真的有那么可口吗?
物极必反,保媒的事后,不到一年,蚺彩便出事了……
他恨!恨蚺彩的无情无义,恨墓子乙背信弃义,更恨一昧的假仁假义!
再一次气血翻涌,他吐完血,一半身子迅速衰老,花枝枯萎散落,顺水流,坠入了地下河。如今他这样,怎能杀了他们?了却子然心愿?还有那个巫祝,为何要舍命下咒,难道他不知,咒怨不解,灵魂不安?他到底得了小真和洪聃珣什么好处?破坏了他所有的谋划!
小真醒来,床边坐着一袭红衣的一昧,她在心中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美!凤眼黛眉,唇红齿白,不对,不对,她和坏女人长的一模一样,再美也是坏人!她向后缩了缩,翻起身,习惯性的用前肢落地——
呜~手疼,腿也疼,后半身挂在了床上,膝盖撞了个结结实实。
门轴响动,她抬头,对上了洪聃珣的眼睛,他们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很吃惊……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再也顾不上疼,从床上滚下,用手捂住脸:好丢人呀!咦~没有了毛茸茸,捂住眼睛的是一双洁白圆润的手。她不敢相信,移开了捂住眼睛的双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打量自己,等确认好了,她激动的喊道:“我变回来了!”随即偷偷望向洪聃珣,不似平时的古板,他眉眼里全是笑意,小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你是变回来了!可我就要死了!”阿力赤不高兴的坐在桌子上。
小真朝洪聃珣羞涩的一笑,才转头问阿力赤:“为什么?你可以寄生在巫祝大人身上,也可以寄生在我身上,我不介意的。”
阿力赤不回答,只气呼呼的用脚踢圆凳,圆凳重心偏移,在原地转了起来,发出聒噪声,让人心烦意乱。
一昧止了乱转的圆凳,冷冷道:“他吸取了巫祝的灵力,早已不是当初的鬼魂,你没灵力,对他来说只算个宿主,最多两个月,你便会气竭而亡。巫祝在他身上和你身上下了咒,你死,他便死!”
从刚刚的云端,再次跌落到尘埃,一昧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再次浇灭了洪聃珣的希望。
他对一昧深施一礼:“女菩萨,过往因果,您都知道,您能解了小真身上的法术,可不可以顺便解了巫祝大人的咒语?”
一昧没有回答,目光穿过窗棱,望向满院散落的野樱花瓣。
阿力赤见她沉默不语,抬起脚去够不远处的圆凳,差一点,他双手杵着桌子,提起屁股,刚刚够到,他腿开始发力——电光火石间,圆凳凭空偏移,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以一个一字的状态,重重砸在地上,他抱着两腿,惨叫着飞回了葫芦中,一天一夜不敢造次。
溪水泛白,叮咚作响,小真抱腿看着溪水中的鱼儿,鱼儿一字排开,对着她吐泡泡。洪聃珣皱眉坐在她身边,隔了半晌,闷闷不快的道:“君子不轻诺,但我发誓,我一定会求一昧救你的。”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哪怕她要我这条命!
小真转头,冲洪聃珣笑了笑,指着溪水里的小鱼道:“从前,这里有条小鱼,那个坏女人要阿爹杀我,我成了狐狸,不能说话,是他冒险告诉了阿爹真相。后来,坏女人杀了他,而阿爹救了我。”洪聃珣插嘴道:“那是你命不该绝。”小真点头:“嗯,以前我也这样认为。可既然注定了结果,为什么还要有经历呢?”洪聃珣的心被猛的一撞,大道至简,却被一个孩子参透了。
“我不怕结果,因为我曾经有过阿娘,有过阿爹,遇到了好心的畲人婆婆,遇到了仁慈的巫祝大人,我还,还,还能遇到你。”说到这,小真脸色绯红,双眸闪动着盈盈。“遇到你,全心全意的对我,比起阿娘,我,我,是我的福分……”小真的声音渐渐如蚊蝇。
异样的气氛流动起来,洪聃珣慢慢感受到,他局促不安的往旁边挪了挪,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半天,才道:“不是这样的,你还是个孩子,就像我侄女一般。”说完,洪聃珣嘴里全是苦涩,他甚至不敢转头看小真的表情,只能低头苦笑,起身去求一昧,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放弃。
野樱下,洪聃珣长跪不起,小真怎么拉都拉不起来。阿力赤把草撒在他头上,把灰吹进他眼睛里,把茶水倒进他脖颈里,洪聃珣扯了草,揉了揉眼,抖了抖衣服,坚定的跪在地上,神情毅然,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