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纪》六镇民

2、第二章 城门初见

　　大风渐渐止住，他的白色披风慢慢落了下来，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站在城墙上遥望天空，只见风云变色，一副暴雨将至的样子，黑压压的乌云把平城笼得像乌鸦巢里的蛋一样。

　　平城是北魏王朝的旧都，此时距离孝文帝拓拔宏迁都洛阳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平城从首都降格为旧都后，城墙的修葺频率也大大降低，再加上去年的大地震，有些墙面已经剥落，显出粗细不等的斑纹。

　　城墙上的这个人名叫高欢，鲜卑名贺六浑，现年二十，是六镇兵户家的子弟，俗称镇兵，也叫府户。

　　高欢出生在用于拱卫平城的六个边镇之一的怀朔镇。高是汉姓，所以他应该是汉人。但是他颧骨高，眼神又非常锐利，像鹰一样，因此也可能是鲜卑人。总之跟边地的大部分人一样，他会说汉话和鲜卑话双语，最近调到平城服役，主要工作是看大门。

　　“纥于山头冻死雀，何不飞去生处乐！”

　　高欢正拄着枪发着呆，这时一阵阴风吹过，他哆嗦了一下，想起了这句歌谣。纥于山位于平城东面，山上比城里还冷，到了冬天鸟雀冻死在那里的也有，所以有这句歌谣。就因为平城这里北地苦寒，所以孝文帝迁都到了号称“河洛王里”的洛阳，放弃了这片用武之地，去搞他理想中的文治去了，而把他们这些镇兵们丢在了这里慢慢发烂。迁都那一年正是高欢出生前两年。

　　今年平城的秋天已经很冷了，冬天看起来会更冷。高欢出生那年冬天，母亲因为生他难产死了。可能因为一生下来还没体会过母亲温暖的怀抱，就陷在了北地的寒冷里，所以他比一般的六镇子弟要讨厌冬天，想到冬天快要到了，他有些烦躁，眼睛转来转去，想看到点能让他高兴的东西。

　　随着他眼睛的旋转，还真看到了：他的岗位在平城的北门正上方，当他双眼往下看时，正好和另一双眼睛对上：这双眼睛不大但很明亮。四目相对，高欢竟有些心动，于是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一双眼睛的主人来。

　　这双眼睛属于一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鲜卑女子，以当时的标准来算已经不完全算少女了，但看装束和发式不像已经成婚的。高鼻梁，圆脸庞，并不是非常漂亮，但是很有些机灵的样子。她肤色很白，甚至比身上的那件白狐裘更白，旁边还跟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两人都骑着骏马，身后还有几个骑马的随从，都是腰悬弓，侧带箭，还有几只猎物捆在马身上，应该是刚打猎回来。

　　那个白皙的女子骑在马上，仰着头，一直盯着高欢看，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像是已经看了一会儿。旁边不时有人路过，见她占着路，都侧目以对，但明显是顾忌到她那价格明显不菲的装束，没敢说什么。

　　高欢见这小姑娘虽不算太漂亮，但是白皙可爱，却待在这里堵着大门一直看着自己，就打趣到：“小姑娘，天都阴了，待会儿要下大雨啊，你还不快点儿回家，想当落汤鸡吗？就是你不在乎，你身上的狐裘也在乎啊。”

　　城楼下的小姑娘噗嗤一笑，正了正色回答道：“什么小姑娘，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啊，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充大辈儿。”

　　高欢笑道：“你别看我年轻，可是我辈儿大啊，搞不好我是你叔叔嘞。”

　　这时他的上司城门守老赵转到这边，见高欢执勤时间探着头跟人闲扯淡，就呵斥了一声：“贺六浑，不好好看门，瞎聊什么？”

　　高欢诶了一声，赶紧挺起胸膛继续站岗，可是上司的话被那小姑娘听到了，她哈哈一笑，又对着高欢喊道：“卫军叔叔，你辈儿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官儿小。”

　　高欢因为穷，二十岁了还是个大头兵，这时被戳到痛处，心里本来不悦，但是低眼一看这个小姑娘确实机灵可爱，也就没有生气，只是偷偷对她做了个鬼脸，继续站岗了。

　　老赵听到那个小姑娘还在说话，本想吼她赶紧走开，结果探头一看，吃了一惊，忙对着她点头哈腰起来：

　　“呦，原来是娄家三小姐，您打这儿过啊，今天风大，看样子要下雨，您赶紧回家，别让雨着了。”

　　这位娄三小姐向老赵应了一声好，又仔细看了高欢一眼，才打马进了城。高欢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惦记她，见上司没注意自己，于是转身到了靠城里的那一侧，往下寻摸着想再看她一眼，结果惊奇地发现她也正在扭头看自己这边。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些羞涩，娄小姐于是转过头继续向前骑行，一边跟丫鬟耳语，一边不时偷眼回头看高欢，直到消失在永业巷的巷口。

　　永业巷算是平城的高档住宅区，因此高欢也认得那里。他望着巷口，有些出神，忘了自己已经离开了岗位，结果被老赵注意到了。于是老赵悄悄走到他身后，猛然拍了他后背一下：

　　“嘿！你小子看什么呢？”

　　高欢被吓了一跳，但是他和上司老赵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缓过神来后，就转身问到：“赵门守，您认识刚才那个姑娘吧？她姓娄是吧？我看她好像是拐进了永业巷，她家是住那里吗？”

　　老赵瞥了高欢一眼：“你眼睛倒是很尖，可惜她爹厉害得很。”

　　“唉？我是问她，又不是问她爹，他爹再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还能揍我怎的？”

　　“嗯，平时应该是不会揍你，现在就不好说了，谁叫你惦记人家老娄家的女儿呢。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真定侯，大财主，平城里谁不知道娄家！咱们是什么身份？镇兵，穷光蛋，你还想吃天鹅肉，人家还不往死里揍你？再给你一条腿打折了，得，到时我那女儿长大了都不嫁给你。”

　　“得了吧，你那女儿倒贴给我我都不要。告诉你，你那闺女一看就是你亲生的，好嘛，白天对着你这张橘子皮脸还不够，晚上还得对着你闺女的，还让不让我活了？”

　　“滚，老子的宝贝女儿就是老死在家里也不便宜你。”老赵假装生气，要踢高欢屁股一脚，被高欢躲开，老赵于是继续骂到：“我告诉你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咬不上天鹅再摔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