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夏承凛 ...
-
皇儒原本是和侠儒带着凄成在东边猜灯谜的，碰上了带着赮毕钵罗的龙戬，就干脆一起同行了。听到周围的人说前头有个小公子连对了几十个谜题，眼看着头等奖都要被拿走了。侠儒起了好奇心想去看看，他们也就一起去了。到了才发现台子上猜题的是夏承凛，侠儒在台下朝他挥了挥手，夏承凛也看到了他，朝他颔首示意。
没过片刻，夏承凛连对已经有了百题了，拿走了台上的首奖，一对用金子雕得栩栩如生的鸳鸯。夏承凛下了台朝着一个方向去，侠儒他们从人群里挤过去找他。
“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去前面卖糖人那里等我，我过会儿来找你。”夏承凛将手里的鸳鸯摆件交给跟前的少女，少女点点头就离开了。她走的时候侠儒他们正好也到了跟前，虽没瞧到正脸却是见了背影。都有那么一瞬的怔楞，那背影与素沅芷的像极了，她也是浅杏色的头发，只是她穿了一身大红裙子，那个颜色素沅芷从前是不爱穿的。
“我记得从前你祖母总想你娶了阿芷，你与她也不似常人那般生疏。如今我们都还想着，你却是先走了出来。”侠儒试探着夏承凛，夏承凛面色不改，“她走了到如今整整二十个年头了，当初为什么那个下场都是心知肚明的，若是愧疚倒也不必如此，她不想看。”夏承凛还记得他去琉璃仙境的时候看见的素沅芷，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桲里，即便做了修饰也依旧看得出的缝线，还有那个装着她舌头和眼睛的小木盒，她连个全尸都没有。
这场谈话还是不欢而散了，夏承凛错身离开。侠儒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而夏承凛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想起素沅芷惨死的事受到了影响他并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人。他到糖人摊子的时候就看见女孩子坐在对面的石阶上双臂抱膝盯着精巧糖人，见他来了，小姑娘扬起笑脸手掌撑着石阶借力起身奔了过来。
“等久了吧？”夏承凛摸了摸她的头，“还想去看什么吗？”“我想要这个。”小姑娘拿过糖人摊子上的一只小兔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夏承凛，“好不好嘛？”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袖。夏承凛轻笑“好，都依你。”夏承凛结了账，小姑娘才放心的咬了一口自己的糖。“喜欢吗？”夏承凛侧头问她，小姑娘奋力点着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手腕一转将糖人递到夏承凛嘴边，“这个是你买的应该给你吃第一口的，但是我忘了，第二口给你。”
夏承凛本想拒绝的，他不喜欢吃糖。但是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双眸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了，顺着她的意思咬了一口。“好吃吗？”夏承凛点了点头，小姑娘笑了起来眼睛都弯成一弧新月了。“还要别的花样吗？”“不要啦，一个就够了。吃多了会腻的。”
不远处的侠儒他们见到少女的面容之后却是愣在原地，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个女孩子与死去的素沅芷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她的右眼眼角有一颗和素沅芷同样的红色的泪痣，若不是看了她与夏承凛相处只怕他们真的要以为素沅芷回了这毁她的世间。素沅芷一直都是淡淡的，无论说话做事都是温和有礼，和人永远隔着一层距离感。就像话本里那些完美无缺的神妃仙子一样，她从未如此活泼生动过，便是与素还真一处也不见她有过撒娇的小女儿模样。都以为是夏承凛从哪里找到的替身了，却不想这个时候来了个人。
玉逍遥与君奉天是一起来的，原本只是玉逍遥临时起意想买个糖人，君奉天就跟着来了。玉逍遥正和君奉天说着什么呢，看见君奉天脚步停滞喊他也没反应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阿芷！”玉逍遥惊叫出声，夏承凛跟前的小姑娘侧头看向出声的人。玉逍遥见她有反应，便如当初在德风古道找君奉天时一般，不知从哪儿弄出了条白绸举过头顶一蹦一跳的朝着少女过去，一边蹦跶着一边还拉长了腔调喊着“阿芷”。
眼看就要碰到少女了，少女躲到夏承凛身后去了，玉逍遥抱了个空。他转头去看少女，少女正在附在和夏承凛耳边说什么，神色有些怯懦。夏承凛揽着她轻吻她的发顶，“没事，没事，我在。”“我真的很难受，我想回去了。”“那我们就回家。”“嗯。”
“拙荆身感不适不便久待，就先告辞了。”夏承凛和皇儒打了招呼就准备带少女离开了，倒也没人拦着，两人转眼就看不见背影了。
只是怀疑的种子终究是种下了。
出了灯会，少女的情况好些了，没有刚刚那样呼吸都难受了。只是这么个事也让她没心思继续逛灯会了，索性就直接回去了。
回了住处，少女松开了挽着夏承凛的胳膊直直朝着屋中的妇人跑去，“娘。”少女挨着妇人的腿坐在踏脚上，头伏在她膝盖上。妇人轻轻拍着她的背，调笑她。“都是做妻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呢。”“爱撒娇才好，反正也有人乐意宠着，我巴不得她多撒娇呢。”旁边的另一位夫人伸过手掐了把少女的脸，“哥哥和卷儿还没回来吗？”少女环视了一圈屋子没见到人就问了 ，“续缘和卷儿说是要晚些回来。”“这样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逛灯会累着了，少女第二日睡得久了些。夏承凛晓得她爱赖床，往日都是处理了一些事物再去喊她起来的。他刚进房，就听见呜咽声，喊了两声“芷儿”便听见声响，床幔被挥开，少女直直扑进他怀里。
“你去哪里了啊？”少女抱着他哽咽着，“怎么了？”夏承凛注意到她只穿了中衣赶忙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床上，“我梦到我在一个光秃秃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亮光，我连自己伸出的手都看不到，我想喊你，喊爹娘，喊哥哥卷儿，喊祖父祖母但我喊不出声，我很害怕。”夏承凛听她哭诉，心中骤起波澜，他是从什么地方带回她的，她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昨天的人昨天的事对她有所影响了。夏承凛哄睡了少女，看着她即便是身处睡梦之中也紧紧抓着他衣袖的样子夏承凛陷入了回忆里。
那一年，素沅芷无辜惨死。他在处理灾祸，接到祖母的消息要他紧急回返，夏承凛一回去就被父亲领到了祖父母的屋里，祖母撑着要下床，要去琉璃仙境。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祖母见到他哭得更大声了，“承凛，承凛啊，祖母对不住你，祖母没有照顾好瑟瑟，瑟瑟被人害死了。”夏承凛往后退了两步，谁死了？夏承凛面色茫然，看他这个样子戚柒心里更难受了。
“你早年就与素家姑娘有些情分，你祖母也喜欢她，想替你定下来，本来早就在相谈的事被风云碑及之后的事打断，后来即便恶名缠身你也还是想定她。出发之前你怕素还真忙于天下她无人照拂托你祖母去看顾她。是以你祖母趁着那段日子和素还真商定了你与她的婚事，也定好先走三书六礼的流程等你回来再定吉日完婚。你祖母回来点聘礼，还没来得及回返就接到了琉璃仙境来的书信，‘悲起幺女，华发而逝，得年三十。福薄缘浅无得天遂人心，姻缘自断，花雕祝祭。拟正月廿二于翠环山琉璃仙境追悼。’”
紧赶慢赶，夏承凛一家是在正月廿二到了琉璃仙境，今天是她头七尾了。到的时候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除却素还真，素续缘夫妇、屈世途与小鬼小狐狸外竟然只有苍与暮海朝颜夫妇，墨笙到了。夏承凛与夏勘玄一左一右扶着戚柒到了素沅芷棺桲跟前。就一眼，夏承凛目眦欲裂，他撑着棺桲边缘，心里恨得要命手上却不敢用劲，他怕惊扰了素沅芷的长眠。
素还真身边摆着两坛酒，那原本是素沅芷出嫁时给她的女儿红，如今花开盛时跌落枝头，便成了花雕酒。他的女儿生来与他与生母失散，相认便是大人模样，这女儿红也是那之后才埋下的。如今开坛，没有醇香，反倒苦涩的很。正如名字一般，花雕，花凋。
夏承凛亲眼见证了一场闹剧，看得他直想笑。一张脸就那么重要，一张脸就骗得所有人团团转，一张脸就毁了他的女孩，让她盛年而夭，甚至是被活活折磨致死。没了眼睛她怎么找轮回的路，没了舌头她怎么说她生前冤屈，甚至四肢都是缝合回去的。
她连魂魄都没了，夏承凛听了苏丹蕾的话难以撑持踉跄后退，被他父亲夏疏桐从后背撑着。素还真烧了素沅芷的尸身伴着花随风散了。
琉璃仙境无人再住，素还真去了泥婆暗界，去之前将小鬼与小狐狸托付到文风谷教养。大约过了半年多，素还真在雨夜出现，他带着希望来找夏承凛。风巫世家的火凤描金血脉特殊，死后魂魄会被带去黄泉之下深渊，泥婆暗界可以直接去到那个深渊。为情而死的风巫血脉只有情才能带回，一人只能带回一人，同族不可入。素续缘没办法去，他要去带回风采铃，只能找到与素沅芷生前有关的人才能带回她，素还真不想让那些人知道素沅芷尚有机会复生，只找了夏承凛。夏承凛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素还真。
“你若是回不来，这夏承凛往后就是我替你做了。”灵霄烛幽对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句，夏承凛没有回头，因为深渊之下有一个在等着他的人。
他在深渊找到素沅芷的时候，她缩成了一团，他碰到她的时候，素沅芷整个人挣扎了起来，她想跑可是没走几步就摔倒了，她说不了话，夏承凛想起来了她死前失去了那些。夏承凛觉得手里那颗宝石滚得烫手，他抱住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素沅芷，“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素沅芷像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慢慢的不再挣扎了，她抱住了他，眼泪打湿了夏承凛前襟，夏承凛一直安抚着她。
夏承凛带着素沅芷离开深渊的时候才是最凶险的，风巫世家是深渊的藏宝，即便是伤痕累累夏承凛也没有放手，素沅芷被他护在身后，一点没伤到。有的时候素沅芷会停下来使劲想要分开握在一起的手，她知道离开这里太难了，她不想拖累夏承凛，她可以永远不出去，她不想夏承凛把命丢在这里。夏承凛从没放弃过，他一个人来，从没想过一个人出去。
有喘口气的机会，素沅芷给他包扎伤口，摸到他黏腻的衣裳，又哭了起来。夏承凛擦掉她的眼泪，“祖父说没有用的男人才会惹女人落泪，你老是哭是在嫌弃我不能快点带你出去吗？”夏承凛明白了为什么风巫世家的描金火凤们极少能够重回世间，不是来找的人不够强，是被囚禁的人会因为对方的遭遇心理会崩溃，放弃出去。素沅芷大力摇着头，“那就不要哭了，我们一定能出去，你要相信我。你父亲也会把你母亲带回来的，你出去之后就可以见到母亲了，我记得你说过很想她的。”
他带着素沅芷离开深渊的时候看见了在深渊外等着他们的素还真，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夏承凛想那就是素还真的发妻，素沅芷的生母，风采铃了。离开的时候素沅芷那颗宝石碎了，破而后立，前生断绝，才能完整的新生。
醒来的素沅芷恢复了视力也能说话了，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她却格外依赖夏承凛。夏承凛被带着和素家一起游览山水去了，一直有十多年了，素还真才答应嫁女儿。文风谷的婚礼没有大办，只是门内办了宴，除去近亲没再多请宾客。
素沅芷重新见了世，就瞒不住了。邪神再次找上死神，确定了那就是素沅芷。几方人有意无意的盯着文风谷，稍有机会就上门做客。夏承凛不胜其扰，几次想闭谷谢客。在一个雨夜，素沅芷在精心设计下恢复了记忆，夏承凛匆匆赶来。没有发生一些人期待的和离，素沅芷抱着夏承凛委屈得很。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他们还想要杀我一次吗？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那里好黑好安静，我好害怕。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明明我才是被害的啊，无论是被偷了东西，还是被莫名其妙栽赃陷害，我没有错却受尽折辱，五马分尸，好不容易爹亲和你才找到的法子复生我，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我呢？”
素沅芷越哭越大声，每一个字都砸在听的人心上。有些执念一下就散了，素沅芷往后再也没被打扰过了。没有过几年，她生下了夏承凛的孩子，是个很可爱的女儿，取了名字叫暮沉。戚柒乐得合不拢嘴，抱着孩子和风采铃一块讨论着暮沉像谁多些。“像谁都好，重要的是健康安乐。”风采铃给暮沉戴上了早早备上的长命锁。
暮沉满月的时候收到了各方的礼物，夏承凛素沅芷没多看只是让副手看着份量回礼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夏承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