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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君临天下一 ...


  •   东郡,街道另一处。

      都尉钟离昧和高渐离逍遥子二人擦肩而过,他突然察觉到事情不对。

      他回身喊道,“前面的两人站住!”

      钟离昧命令着,却见那两人置之不理,反而越走越快,还转进了一个拐角。

      眼看这两个可能是帝国通缉重犯要消失踪影,他拿出了弓箭,搭箭再喊,“站住,不然我就射箭了!”

      那二人还是未停下,钟离昧看见他们进了拐角,便毅然放箭。

      只见此箭向前而去,还拐了一角,冲着高渐离而去。斗笠被箭射掉,高渐离便识出了此箭的来历,“追风弧箭?楚国钟离?”

      射出箭后,钟离昧又带人追了上去,拐过角,却未见到人,只看见地上一个破裂的斗笠,还有一支弧箭在木架上。

      他正要带人进去搜查时,却听见鹰扬号的号角声。

      “鹰扬号?出事了!”

      这鹰扬号可是军中急令,他顾不上追查,拔了箭就匆匆带人回去援救。

      而埋伏在两旁的高渐离逍遥子,大铁锤和龙且四人松了口气,在秦军驻扎的地方,能没有争斗就最好。

      他们来东郡只是为了调查神农令一事,好不让农家自相残杀,实在不可高调行事。

      .

      天明策马奔往东郡的军营,结果过了一条街便听见了军号急令,章邯和影密卫当下就心里咯噔一下,三公子不会想去凑热闹吧……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天明勒马停住了,他兴致昂昂道,“这么紧急的鹰扬号,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我贵为帝国的三公子,理当前往。章邯将军,你们一路受累的,不如先去军营修整,我稍后便可回去。”

      让三公子独自前往,他们却在军营里修整,被皇帝陛下知晓后,他们影密卫是想要不干了吗?

      “公子身份尊贵,怎可独自一人行事?末将等定要守卫在旁。”章邯道。

      天明:……和你们一起去,那还有什么热闹可凑。

      “不必了,你们旅途劳顿,我可以……可以找街上的士兵和我一起去,就那边那个都尉好了。”天明的眼神寻寻觅觅,终于在街上看到一个看着还不错的都尉带人在疾行。

      影密卫的视线三公子的眼神移过去,也看到了那位都尉。

      “就他了。不许违抗命令。”天明不容置疑道。

      钟离昧正在赶往鹰扬号响起的地方,却突然被拦了去路。

      .

      天明让人给钟离昧一匹马,然后就带着他,以及几个士兵,前往了事发地。

      鹰扬号响起的地方是城外,当天明赶到时,只见大秦士兵围着一堆衣衫褴褛的百姓,有六人正在从破败的房屋里抬出一个大箱子,放置于马车上,正要启程。

      天明看到这场景,倒是不解,“这些是什么人?怎得要聚集于此?”

      钟离昧也是不解,回答不了三公子的话,便领命去询问。他下马前往,和白屠行礼询问,却不被白屠看在眼里,还被推拒到一旁。

      “钟离昧,你有什么资格询问此事,此乃帝国机密!”

      白屠向来看不惯这受上将军赏识的钟离昧,额,虽然现在上将军是自身难保了,但他还是厌恶钟离昧的才干,一个做下属的,竟然比他这个顶头上司还要有才,这叫什么事!

      天明看到钟离昧碰壁,便驱马而至,训斥道,“白屠,你这是什么态度?钟离都尉是奉我之令,你是看不起本公子?”

      白屠刚才不知道三公子也在,态度嚣张跋扈,现在得知钟离昧是奉三公子之令,心里把钟离昧骂个半死,外表却是诚惶诚恐,伏低做小,谄媚的表示自己对三公子的敬畏尊崇之心。

      “就是给末将一百个胆子,末将也不敢对三公子无礼,恳求三公子赎罪,末将真的不敢了,望三公子绕过我啊!”白屠没骨气的跪在地上求饶,那副姿态让天明很是不喜。

      父皇底下竟然还有如此谄媚小人,真是……不堪入目!看来这地方的军营也要整顿一下了。

      天明转向那抬箱子的,见其急急忙忙的要驾车走,便问,“那边的箱子装的是什么?”

      跪地的白屠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是罗网的人在办事。

      天明不悦,“难道本公子的身份还不可以知道里面的东西?”

      白屠畏惧,“自是可以,自是可以。”

      “钟离都尉,去让那边的人过来回话。”

      “是,公子。”钟离昧领命而去。

      过一会,人被带到。那人凑到天明跟前,说明是皇帝陛下的命令,要运荧惑之石回军营。

      原来箱子里的是荧惑之石,不过,怎么这么小?他的那一颗明明大如小山的,天明如此问道,那人说荧惑之石过于巨大,只得运回去一部分,呈上给皇帝陛下过目。

      天明沉思一会,然后说这箱子留下。那人连忙表示不可。

      “怎得不可?本公子来此就是为了调查荧惑之石,你说不可让本公子拿走荧惑之石?”

      那人惊恐,跪伏在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若是没有大人的那些计划,这荧惑之石也不是不可以交出去。可现在三公子要带走荧惑之石,这可如何是好?!

      天明示意,自有士兵将马车赶了过来,其他人弗敢拦也。

      “这些百姓,又是为什么要把他们围于此?”

      天明这么问,白屠只好战战兢兢的回答,说他们是在奉上命调查利用荧惑之石妖言惑众的嫌犯,这些百姓都是涉案人等,按大秦律法,应当依法处决,杀无赦。

      白屠这话说出,那些百姓都纷纷惊动不安,这可是死罪啊!

      钟离昧也感到难以置信,他连忙向三公子请命,“公子,这些都只是一字不识的普通百姓,又怎么会利用荧惑之石妖言惑众?还望公子查明真相,免伤无辜性命。”

      天明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这个白屠好像脑子有点问题,蠢的可以。

      “你是觉得本公子没有学过大秦律法,还是觉得本公子蠢?这等荒谬的理由也想糊弄我!”

      白屠吓得连忙说不敢不敢。

      天明除了不与女子多计较,还不会和蠢人多计较。因为蠢的人,一向活不长久。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对这荧惑之石知道些什么?皆要一一说于我听,我是帝国的三公子扶澈,若你们不曾利用荧惑之石妖言惑众,我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并妥善安置你们。”

      天明这一番话说得那些百姓纷纷下跪,众口纷纭的解释,却是说得前不搭后的。天明嫌吵,又听不清,就随意点了一看得顺眼的人出来回答。

      那被天明指名的女子名为孟姜女,她出来盈盈一拜之后,缓缓道,“公子在上,我们是东郡逃难的村民,因为天降火石,只得离开前往至此。我们实在不知犯了什么罪,我们已来此多日,不曾离开。”

      “今日却突有士卒围堵,本以为是来安置我等,却不知为何会遭此指责。还望公子为我们做主,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手无寸铁,朝不保夕的,又怎会利用此石妖言惑众呢?”

      这孟姜女的话语若真,那这些百姓就都是良民,却被无端安置罪名,实在可恶。

      “白屠,这女子所说的,可为真?”天明说道,“我父皇早已将荧惑之石交于本公子,又怎会再派人下来运送,你等蒙骗于我,是有何目的!”

      白屠见三公子都知道了事情经过,还戳穿了骗局,他为了自保,赶紧说出了罗网和惊鲵的存在。

      “三公子饶命啊,我都是听命于罗网,并不知事情的起因经过,还望三公子明察,小的是真不知情,请三公子赎罪!”白屠跪地连连叩头,声嘶力竭的喊,端是个涕泗横流。

      天明知了此事,暗道罗网的不安好心,他下令捉拿那六人,意识到计划出错,那六人连忙反抗,却被钟离昧一一拿下。

      那六人见自己被捕,生怕坏了大人的好事,又惊惧于三公子的手段,都个个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药,自杀而亡了。

      天明看见那六人自尽,皱眉不已,这是想着死无对证?

      白屠被吓得屁滚尿流,天明让士兵将这同犯一起捉拿下来,白屠连连求饶,聒噪不已,被天明一句“再鬼哭狼嚎就拔了舌头”,吓得噤若寒蝉。

      钟离昧却是跪地请罪,自认失职。

      天明倒是觉得无妨,便让钟离昧起身。他抽了一支钟离昧的箭看,笑道,“惊弓飞鸟,追风弧箭,依你的实力怎么会只是当一个小小的都尉?”

      钟离昧自是明白白屠对自己的针对和为难,但他为人正直,自不会议论他人之不好,因而也不知如何回复三公子。

      天明把那弧箭给扔回钟离昧背上的箭筒,然后直接道,“这白屠涉嫌假借我父皇命令,蒙骗本公子,还意图残杀百姓,依法当诛,他的职位也空缺下来,就由你钟离昧担任吧。”

      “末将领命,多谢公子提拔!”钟离昧恭敬领命。

      天明再道,“这些百姓就由你来妥善安置,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是,钟离昧定不会辜负公子的信任。”

      而百姓们也纷纷跪地拜谢三公子大恩大德,为他们做主。

      .

      回去的路上,是天明和一众士兵骑马先行,钟离昧还留在后头带着那些需要安置的百姓,就连白屠,天明都嫌碍事,扔给钟离昧带回去处置。

      行至一树丛,只见一身穿赤色战甲的男子坐在路边吃饼,而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可爱小姑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也在吃饼。

      天明随意看了一眼,却也看出这小女孩天生不足,命不久矣。听见马蹄声,男子没有任何反应,还是认真的进食,而你小女孩却是好奇的抬头看,见到天明,还娇俏的笑了。

      天明觉得这小女孩煞是可爱,不忍她早死,便勒了马,问道,“看你的装扮,像是当过兵的,怎得在此?”

      那男子还是不说话,依旧在进食。

      天明也不恼,他看出这男子的不凡,对于不凡之人,他会比较有耐心,“我观你身边的小姑娘,怕是不妥,你怎么不带她去看名医?”

      男子听到天明说到这个,终于放下他手中的饼,眼神犀利的看向了天明。

      有杀气。

      负责保卫三公子的士兵连忙拔剑,喝道,“这是三公子,尔等不准妄动。”

      天明伸手制止了士兵的行动,“你不必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这个小女孩的情况确实有点紧急,你应该带她去寻名医。如果你没有办法,我可以写封信让你们去桑海,那里有医仙端木蓉,应该可以救这个小女孩。”

      英布松开拿双斧的手,心里衡量起来,这是大秦的公子,虽说是曾经的敌人,但确实没必要欺骗于他,可那名医远在桑海,又不知真假,而这里有田蜜可以救人……

      “这医仙端木蓉明明是墨家子弟,为何会听命于你,听命于大秦?”

      天明,“并不是听命于我,而是因为墨家欠有我人情,这只是还人情的方式。”

      “那你为什么要为我们舍掉一个人情?”英布不客气的问,大秦的公子怎么会如此好意,相助于他们?

      “本公子心情好呗。”天明随意说道,“就看你敢不敢来。就算端木蓉不救,有我出马,自有名医来为她治病。”

      英布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天明的邀请。因为他明白田蜜是个口蜜腹剑的女人,实在不可信。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就算是曾经的敌人,他又怎会不答应。

      就此,英布便带着小女孩和天明回了军营。

      .

      回了军营,天明便被章邯各种明示暗示春祭大典之事,看到三公子终于着手准备明日回去参加春祭大典,章邯和影密卫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千辛万苦还是没有辜负皇帝陛下的命令啊。

      其实天明还真的要忘了春祭大典一事,想到答应兄长会回去的,天明只好准备当夜回去。

      因为这一事,天明想着自己明日参加过春祭大典后,正好带端木蓉回来,也不必写信,再让一小女孩长途跋涉,因而便和英布说会让端木蓉赶过来,英布虽迟疑,但也同意了,澜衣的身体确实不宜长途跋涉。

      就这样,天明让英布和小女孩在军营里等待,有事可以和钟离昧说,自己便化龙当夜飞回了咸阳宫。

      .

      咸阳宫。

      影密卫正在与秦皇回禀都内流传说大公子扶苏会在明日春祭大典上谋反篡位,刺杀秦皇的流言,还询问是否将大公子换下,以策万全。

      秦皇道不必,“朕倒是要看看,这流言是真是假。”

      天明就是在此事突然蹿了出来,“什么流言还要父皇你等着看是真是假?”

      “参见三公子殿下。”

      秦皇挥手示意影密卫退下,那个影密卫领命悄然隐去身迹。

      天明奔至秦皇的案桌旁,坐了下来,问,“是什么流言,父皇你快说给我听听。”

      秦皇:“没什么,就是一些不实的传言,不足为惧。”也没什么好听的。

      天明滴溜滴溜的转着眼睛,哼哼两声,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父皇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就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污蔑扶苏兄长要谋逆篡位。父皇您雄姿英发,智勇双全,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人,可一定要明察秋毫,切不可偏信他人,让扶苏兄长蒙冤受屈了。”

      秦皇霸气的直视天明,道,“你这油嘴滑舌的本事,是和何人学来的?”

      天明辨出秦皇平静淡漠的表情底下,并没有真正动怒,不过就算是动怒,天明也不带怕的。

      “父皇,你可一定要相信兄长啊,他对父皇您的孝心和忠心可是能感天动地的,最多就比我对父皇你的少一点而已。”

      天明说着,还到秦皇身后,为他按摩敲打肩膀。还努力的各种吹耳边风,积极挽救兄长。

      秦皇向来不是能够轻易被人说动的,他为人自有主张,性格又专.制,掌控欲还强,这偌大的天下,也就只有天明能够说动秦皇了。

      而秦皇对天明的信任和宠爱,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他亲自养大的孩子,既关乎他生命的未来,也关乎大秦霸业的未来,自是不能与那些平庸之人相提并论。

      “朕自有分寸。澈儿不必多言。你兄长他仁善过头,又太过正直单纯,单是为人子和做臣子,自是好,但却不会是一个好君王。这对大秦未来,以及天下万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天明亲密的挽住秦皇的脖子,这是一个人的致命处,也就天明敢这样对待这至高无上的帝王了。

      “那父皇的意思是想要借明日的春日大祭测试一下兄长的才能?还是想要证实别的什么?”

      秦皇只轻笑不语。天明只好转问其他,“那如果证实失败,父皇想要怎么教导兄长?”

      “自是要严厉教导,不然扶苏如何成才。”秦皇低沉道。

      天明撇嘴,还想要多说,却被秦皇阻止了。

      “那父皇是真的就打算立兄长为下一任君王了?”

      这一点倒没有什么可回避的,他将一封密旨显于天明看,天明接过来,看了内容。原来是立大公子扶苏为一些人君王的密诏,上面还有大秦国玺“受命于天既授永昌”的字样。

      “父皇怎得突然就立了密诏?”

      秦皇淡漠道,“只是依祖制,以防万一罢了。”

      天明不悦,“父皇莫要胡说,有我在,父皇必是既授永昌的命数。”

      秦皇颔首不语。

      天明仔细观祥父皇之颜,只见烛火摇曳中,父皇黑衣束发,容貌俊朗,英气非凡,端坐在案桌旁,有着堆积如山的奏疏作衬,当是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若教人见了,定会赞叹世上竟有如此丰仪人物!

      不过……

      “父皇你今日偷懒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奏疏未批阅?”

      秦皇蹙眉,微怒道,“这是明日的奏疏!”

      天明连忙讨扰,“是我想错了,父皇千万不要动怒,免伤尊体。而且时辰已晚,父皇我们不如就此安寝?明日还要早起进行春祭大典呢,想想都累。”

      “你什么都不需做,又怎会累到你了?”

      “唉,我这赶回来,再赶回去,时间虽然花费不多,可旅途距离还是在那里,劳累是应该的啊。”

      秦皇无话可说,只是传了宫人的服侍下,准备安寝了。天明在外面玩野了,自食其力的技能妥妥的,无需宫女的服侍,自己都可以安然上床榻。

      秦皇洗漱回来时,就见天明在他的龙床上躺得正好,他上了床,繁劳一日,他只想好好安寝。

      结果天明又凑近过来,嘀嘀咕咕的说起在东郡的见闻来,在说到那罗网六人服毒自尽时,天明又直言宫里的流言说不定就是罗网的锅,还要秦皇好好调查,秦皇点头表示会的。

      至于那些百姓以及白屠的嚣张,秦皇根本没听进耳。

      天明见父皇这么敷衍的态度,就很不满,直接摇起秦皇的肩膀,“父皇,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我们大秦底下竟然有这等嚣张枉法之徒,看来各地军营都得整改一番了。”

      秦皇被吵得心烦意躁,语气不悦道,“朕知了,如果澈儿这么想要交谈,可以去你兄长宫中。”言下之意就是朕要睡觉了,你不可以再吵。

      天明嘟囔着躺下,又翻来覆去好一会,还从床榻里的小隔层翻出一些小玩意,他兴奋的东敲西击的,竟然还找出了刚才秦皇给他看的密诏。

      秦皇被天明的动作吵得不行,都要暴虐杀人了。

      “澈儿不睡,可是要出去殿外站着看星星赏月亮?”

      天明丝毫不惧秦皇的暴怒,反而蠢蠢欲动,觉得看星星赏月亮也是一件美事。

      秦皇看见天明竟然还对这一提议心动,更是生气,要安寝的人是他,吵来吵去的人也是他。秦皇伸手抓住天明的腰身,揽住天明,不让他再乱动,然后命令其睡觉。

      天明无法,只好卧在自家父皇的怀里,乖乖睡去。

      就此,一夜安然度过。

      全新的一天又即将到来,春日大祭也拉开了阵势。

      第二日,晴空万里。

      “皇皇昊天,立我烝民,以我来牟,帝命率育,惜时惜阴,播厥百谷,亦服尔耕,十千维耦,方苞方体,维叶泥泥,载燔载烈,以兴嗣岁。”

      天明站在秦皇的左后侧,位置比胡亥高,看着扶苏兄长在祭台上面宣读春日大典的祭词,倍感无聊。

      要祈求上天让大秦风调雨顺,百谷丰登,还不如求他来得快呢。

      扶苏念完祭词,把那帛书扔到烧着大火的青铜鼎里上呈于天,然后再下祭台,向秦皇行一礼,接着就是帝国掌权人的事了。

      秦皇看了一眼祭台,然后伸出手来,示意天明与他一同上祭台祈福于天。

      天明倒也不拘束,直接把手放在秦皇张开的手掌上,一同齐步上了祭台。

      虽是于理不合,可司礼监哪里敢对帝国最尊贵最不好惹的二位提出异议。

      底下的百官朝臣也是心里一个咯噔,这皇帝陛下三公子的宠爱也太重了,看这番情状,若三公子是皇帝陛下的亲子,那还有大公子什么事啊!

      扶苏直面这一失礼举动,一向的修养让他想要当场指出来,可看到两人,一位是他最尊敬的父皇,一位是他最爱惜的弟弟,这如何让他忍心去指错呢?

      一旁不受宠的胡亥倒是想要惹是生非有些,但触及底下赵高的神色,他还是低下头当看不见。

      实在可恶,明明他才是皇帝陛下的亲子,却比不过一个外来的扶澈!还有那个扶苏,能力也不怎么样,天天摆着一副忧国忧民的仁慈样,也不见他干成过什么,凭什么他扶苏就是大秦的皇位继承人,他胡亥却要独居深宫还被各种冷落怠慢!

      就连皇帝陛下也不曾多看他一眼,明明他才是皇帝陛下唯二的公子!他不服!

      如果扶苏快点死……扶澈又是个没有皇室血缘的公子,那他胡亥不就是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了!

      只有今日的计划顺利,那这一切都将不是梦。

      天明随着父皇上了祭台,然后站到一旁,凝视着父皇亲自祭祀神明。

      秦皇拿起摆在祭案上的白玉璧,然后双手捧起,放置胸前,威武道,“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语罢,便将白玉璧置于水中,作为祭祀水神的祭品,然后再执一玉,继续重复之前的祭祀大礼。

      天明不关注祭祀的进行程度,他只是看着一脸肃穆,威仪万千,让视者倍感夺目的父皇,心里也是荣与焉同。

      父皇的能力手段,天下一绝,可这容貌遍观天下,也可为一绝。平日里仅是便服墨发,随意穿着,也是霸道绝伦,气质斐然。更遑论今日是国之重典,父皇更是配剑带冠,一身墨黑宽袍广袖,内绣金龙,头垂旒冠,内着山川衮服,眉宇威仪,星眉剑目,气宇轩昂,不可逼视。

      这天下之大,也就父皇一人有这等超然气质和身段了!天明喜滋滋的想。

      其实若皇帝陛下知道自个喜爱的公子如此评价他,定会好生让天明体会一番父爱的深沉,揍龙屁股都是小惩大戒。

      扶苏作为长公子,在秦皇执玉祭祀时,负责率领百官共饮咸阳渭河之水,同享大秦福泽。

      “饮。”扶苏一声以礼道,百官纷纷饮用了杯盏中,由侍官当场打上来的神水。

      天明可不喝这不干不净的河水,在宫人将杯盏呈上时,挥手便让宫人下去。

      那几名宫人为难的看向秦皇,以等皇帝陛下示意。

      往年天明都不喝这祭祀神水,今年当也不例外,秦皇也不会强求,便示意宫人退下。

      为首宫人神色不动,立刻恭敬退下,在路过百官时,向中车府令大人不着痕迹的使了一眼神。

      赵高自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暗恨三公子扶澈总是坏他计划,想到东郡那边罗网传回来的消息,荧惑之石已被三公子带走,想要嫁祸大公子扶苏一事怕是不成。

      今日这三公子突然从东郡赶回来,有他在场,今日的计划不知道能有几分成功。

      回想在桑海得见三公子的神秘手段,以及其高深莫测,身份尊贵,赵高就有点心中不安。

      他与李斯交换了个眼神,各自还是安之若泰的喝下了放有迷药的神水。

      今日的计划只是要把大公子扶苏和昔日昌平君的谋反背叛扯到台面上来,再让皇帝陛下忌惮不喜大公子血脉中的楚国贵族血缘,也没有想过刺杀,应该是可以一试的。

      刺客要上祭台,必先过扶苏所在之处,扶苏为了保护皇帝陛下,不顾自身情况,也拔了身边一护卫的剑,奋力击杀刺客,却是因为力不足,一人未杀得。

      秦皇离刺客近百尺而不慌,还有闲空将那最后两枚玉壁扔入河中,然后才转身直面杀气腾腾的刺客。

      天明也是不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此情此景,他还有闲工夫赞叹自家父皇临危不惧实乃帝王风范。

      秦皇拔出腰间佩戴的天问,那剑光摄了刺客的眼,避开一瞬,再转回视线,秦皇身边已都是严阵以待的影密卫下,秦皇下令诛杀刺客,影密卫领命与刺客打斗,几瞬间,刺客已仅留几人活着。

      秦皇再道留一人,影密卫才稍稍收了攻击。

      再一刻后,只余一人,那人往祭台边靠,被影密卫逼近时,高呼为昌平君昭雪!为天下人除暴!然后用剑自尽。

      影密卫来不及阻止,正要看这最后一人自杀时,天明出手了。

      丝毫为察觉三公子如何行动,众人再反应过来时,那刺客已被三公子扼住脖颈,高高举起,刺客也是厉害,这样情状下,还欲咬破嘴里毒丸自尽,天明的手一扭,刺客的下巴便被卸了。

      又是要服毒自尽,真是眼熟的一幕。天明嗤笑,然后把刺客重重扔至地上,不待刺客挣扎,影密卫已将刺客捉拿下来,带下去审问了。

      唉,有三公子在,影密卫总是无用武之地,还是感觉会被革职。差点失职让刺客全死的影密卫众人如此感叹。

      处理好刺客,天明睨了秦皇一眼,然后走到扶苏身旁,拍了几下兄长的脸,发现已是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扶着大公子的影密卫收到三公子的示意,连忙回答道,“三公子莫担忧,大公子只是暂时昏迷过去,并无受伤,也没有性命之忧的。”

      天明颔首,没事就好。

      他转身回去和秦皇说,“父皇,今日一事有众多端倪,怕是奸诈狡猾之人的诡计,还望父皇能明察秋毫,查清事实,这背后主犯接受大秦律法的处罚。”

      “那依澈儿之见,这背后主犯当如何处置?”秦皇淡漠问道。

      天明厌恶这背后想要离间兄长和父皇二人关系的小人,于是便道,“自是夷三族处置,以儆效尤,让天下人震惧。”

      秦皇满意道好,然后便下令让影密卫立刻追查此事,务必尽快捉拿到主犯。

      咸阳宫。

      “刺客的来历查清了吗?是否如流言所说?”秦皇端坐高堂,然后冷漠问道。

      堂下的李斯恭敬回禀,“启禀陛下,对刺客的审问尚未有进展。”

      “为何还没有进展?”秦皇微微皱眉,不悦道。

      “各种审问手段皆已上刑,但刺客还是不曾招供。”李斯解释道。

      秦皇站起,思索着走了一会,沉吟不语。

      李斯再道,“扶苏公子的母亲确实是楚国的公主,若刺客真的为昌平君而来,那扶苏公子的嫌疑就……”

      秦皇伸手示意,道,“此事朕不想再提。”

      “此事若为真,那与昌平君有若隐若现联系的农家怕是……”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诸子百家都要与朕作对吗?”秦皇十分不喜。

      “陛下,目前还暂无实据佐证。”李斯倒是不急着抹黑农家,毕竟那里还有他们的一条暗线。

      “陛下,那扶苏公子本人应当如何处置?”李斯再度给扶苏抹黑,可秦皇却是被李斯的态度激起了怀疑。

      秦皇沉思一会,然后问,“澈儿呢?”

      李斯一顿,道,“三公子担心扶苏公子有碍,便随侍从去了扶苏公子殿里看顾,现在应该还在那。”

      “去带扶苏来见朕。”秦皇命令道。

      李斯不敢再多言,恭敬退下后,便去宣了大公子扶苏觐见。

      天明得知扶苏兄长刚醒不久,父皇就要拿流言一事问罪于兄长,他很是恼怒,定要与扶苏一同觐见父皇。

      扶苏明白今日祭典之事于叛徒昌平君有关,也知道父皇心中始终是对他体内的楚国血脉的不喜,他不愿看天明和父皇争吵,伤了父子情分,因而还是好言将天明劝了下来,自己一个人去觐见了皇帝陛下。

      “朕早知有人要在春日大典行刺,却还让你来主持祭典,你可知为何?”秦皇喜怒不显的问。

      “儿臣实在不知。”扶苏虽然心中有隐隐猜想,但还是如此稳妥回答。

      “朕只为了证实那个你想要在祭祀大典上篡位谋反的流言究竟是真是假。”

      “父皇可曾证实?”扶苏难掩惶恐道。

      “朕想要证实的事,已经很明显了。”秦皇不再看扶苏,而是以背影示殿下的人,然后语气不好的说,“扶苏,你终究还是令我失望了。”

      不再自称“朕”,而是说“我”,这证明对扶苏失望的,除了皇帝陛下,还有身为父亲的自己。

      作为帝国的未来继位者,扶苏太过古板正直,空有一颗仁爱之心,却没有相匹配的强势控局,明知这宫中有人要对他心怀不轨,却从不曾防备,更没有反主动击。

      这不仅是没有为君者应有的手段心狠,更是连为臣子的才能聪慧都不曾体现,又如何不让秦皇失望呢?

      扶苏跪在殿下,听着父皇冷冰冰的话语,已经对他失望的态度,心里是悲戚不已。

      与父皇见上一面后,大公子扶苏当日就被下放上郡,连行礼之类的都没有收拾,还在扶苏殿中等候兄长回来的天明都来不及阻止。

      待得知兄长被外放时,扶苏早就在快马的遣送下离开了咸阳,那道指责大公子有罪的圣旨更是天下人皆知。

      “始皇帝陛下有旨,皇子扶苏外放上郡戴罪立功,协助內史蒙恬戍边卫国攻灭北胡,若无皇帝谕令,永世不得再回皇都。”

      天明得知圣旨这样写,当场就生气得差点又离家出走了。幸而理智还在,想到之前父皇给他看的密诏,他还是忍住了脾气,火气冲冲的去寻了父皇问清楚。

      “父皇!你的旨意是什么意思?怎可如此贬低兄长,今日的事情明明是那幕后黑手的错,关扶苏兄长何事!而且上郡那里危险重重,万一兄长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要生你的大气的!”

      天明挥开那些想要阻拦他的宫人,急冲冲的往殿堂里闯。

      进了殿,天明才看见秦皇是正在与李斯赵高等人商议事情,可天明是谁,现在兄长受难,他可管不着什么规矩礼节的,逼急了他,骂皇帝陛下都是可能发生的。

      “父皇,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明明你都……”天明急急说道,正要说出密诏一事,却被秦皇阻止了。

      “你等先退下。”秦皇如此道。

      李斯赵高等人领命退下,而那些因阻拦三公子不成,正在跪地求饶的宫人,也在秦皇的示意下恭敬离开了。

      “父皇,扶苏兄长他根本没有……”

      “朕知道。”秦皇把摊开的奏疏卷好,然后起身淡漠道。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把兄长外放?你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危险吗?万一兄长他……”

      “澈儿!”秦皇呵斥一声,“扶苏他是大秦的继位者,不是普通人家的兄长,也不是普通人家的人子,他需要磨练。”

      天明自然知道,可是也没必要外放啊,在咸阳也是可以磨练的。

      “澈儿,在你心中,你的扶苏兄长,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告诉我。”

      天明愣了一下,思考后回答,“仁善心软,宅心仁厚,忧国忧民?若为君,定是一位仁君,天下百姓都会因此受益。”

      “仁君?”秦皇冷笑,“大秦现在危机四伏,六国遗民,诸子百家,无不在期待大秦露出弱点,好让他们一拥而上分食殆尽。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一位仁君真的对大秦霸业,天下百姓是一件好事吗?”

      在此之前,天明肯定觉得是件好事,可经父皇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不太好。

      “那依父皇之见?”天明懵懵懂懂的问道。

      “扶苏还需要再三磨练,放方能为大秦的君王,继承我大秦的霸业,成就万世之功。”

      “在此之前,你不可去寻你兄长,免得耽误他反思上进。”秦皇不容置疑的道。

      天明斜想要反驳,却被父皇一句话挡了回来。

      “之前两年你不见朕,也不见你兄长,想必现在也只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这句话,是要翻旧账的预兆,天明赶紧不再追问,反而讨饶的微笑,企图蒙混过关。

      对付天明的脾气,秦皇可是很有一套的,先握他把柄,揭其旧账,所有的难事都将迎刃而解。

      而对于总是在闯祸,喜欢离家出走的天明,秦皇要拿捏他的把柄,简直不要太简单。

      “对了,父皇,那咸阳学宫一事,现在进程怎么样了?可还稳妥?”天明机智的换了个话题。

      虽然这是天明的提议,但秦皇也是很重视的,早早就让有司动起了工程,这咸阳学宫很快就会建造起来。

      “还有那十二金人要熔铸成农桑生产所有用的铁具,父皇你可不要忘了。”生怕父皇贵人多忘事,天明又急急提醒道。

      “一切都在准备之中。”秦皇胸有成竹,气势凛然道。

      之前七国并存,秦国一向被六国称作虎狼蛮国,六国名士也多看不起秦国,现在秦国灭了六国,那些个名士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前往大秦,而大秦是一个举国皆兵的强国,在文学治国人才方面,确实是短缺,几乎都是靠境外输入。

      要不是当时七国之中只有秦国是不看出身取仕的,怕是也不会有人才往秦国流动。所以人才不能够出自本国,一直都是秦皇心中的一块心病。

      而现在,咸阳学宫还在建造中,天下读书人,仁人志士便蠢蠢欲动,争相前往咸阳,意图谋上一官半职,先不说别的,这副热闹境况倒是好生抚慰了一番秦皇被诸子百家伤到的小心肝。

      故而,秦皇也是难得好心情的挥手下令熔铸铁器,愿意为百姓农桑做一点好事。

      赵高和李斯并肩出了大殿。

      李斯皱眉问道,“今日被捉那人……”

      “相国大人请放心,今日之事,都是那昌平君的旧部所为。”

      “如此甚好。”

      “相国大人今日做得很好,大公子扶苏一除,二公子胡亥便是皇帝陛下唯一的血脉继承人,相国大人可是立了大功。”赵高如此笑道。

      李斯倒是心事重重,“可三公子备受皇帝陛下宠爱,会不会……”

      “相国大人莫要忘了,三公子可不是皇帝陛下的亲子,虽受宠,但不是亲的便不是亲的,现在也不是那舜禹时代,禅让这一做法可不会有。”赵高看出李斯的迟疑和担忧。

      “而且,相国大人不要忘了,皇帝陛下可是最厌恶欺君背叛之人,想想昌平君的下场,若是皇帝陛下得知我们做的那些事,你我都逃不过夷三族的处罚,我倒是无所谓,宦官一个,只有一人。”

      “可相国大人就不同了,您可是很有一大家子人的,娇妻美妾的,我可听闻了,相国大人的大儿子近日刚新婚,还有小儿子也在朝中任职,正时前途无限好的时刻,相国大人难道忍心让他们身首异处,然后被世人耻笑,再遗臭万年吗?”

      李斯深皱眉,神情也变得冷漠起来。

      “赵大人说得自然正确。是李斯想岔了。”

      赵高打了一棒子,又喂了一甜枣给李斯,“相国大人莫慌,这风险越大,回报就会越好。大公子扶苏和你的政见不同,若是他上位了,相国大人可就是得告老还乡,最后成为一个寂寂无名之徒。而二公子上位,则一定会听从相国大人的话,让相国大人一直盛宠不衰,把这相国之位坐得长长久久,岂不是一件美事?”

      李斯当然明白,他也是这样想的,才会上了赵高这条贼船。大公子和三公子他都不熟,只有二公子,才能低下,心智不全,最好拿捏的了。

      “李斯自是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望赵大人在东郡的后手能够及时有效,早日助二公子上位。”

      “这是自然。”

      和李斯告别后,赵高又去寻了胡亥,他现在是二公子胡亥的教导恩师,去寻人也不会被怀疑揣测。

      “赵高,扶苏那小子受了什么处罚?是流刑吗?有没有处死?”胡亥急忙问道。

      赵高,“二公子请慎言。这宫中多是隔墙有耳,二公子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二公子最近还是安心待在宫里好好读书,莫要出宫游玩了。”

      胡亥生气,但又不好直接骂赵高不顶用,他便换了一个话题,“宫中传言父皇要建咸阳学宫,还要把十二金人熔铸成铁具下发给那些个农民,那些个荀况张良什么的都赶来了咸阳,这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

      “扶澈那小子还真是受宠,都离开咸阳两年了,怎么不死在外面?真是让人眼红恶心。”胡亥故作天真的说。

      赵高皱眉,“三公子不同凡常人,皇帝陛下自是宠爱多些。”

      “哼,哪天死了才好!省得碍我的眼!真是不好玩!东郡的行动能不能快一点,还有那扶苏可不可以让他马上去死?这去外放的路上也是危险重重,就不能发生点意外吗?”

      “二公子请不要这样随意乱说,皇帝陛下可是最会明察秋毫的,若是计划过急,很容易引火烧身的。”

      “随你吧!这真是有点也不好玩!”胡亥不高兴的要赶赵高离开。

      赵高道,“二公子别操之过急,计划一旦开始实施,就一定会往下走,就像当年我给皇帝陛下赶车一样,长鞭已经扬起,马车也往前跑了,断然没有回头反悔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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