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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医生,我最近总是睡不着。”

      我伸手抬了抬自己的眼镜,一边在纸上写下相关的文字,“没事,吃点药,放松心情,睡前不要喝过多的兴奋型的饮料,不要想太多事情。”

      他双手局促不安地在腿上磨蹭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抬起头,望向他。

      他结结巴巴地说,“医生,我梦见我的老婆。”

      我看了看他。

      他像是在想些什么,结结巴巴地说,“我梦见她的头发缠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我打断他,“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心理医生,或许你应该上三楼。”我没好气地说,顺手撕掉刚刚写好的药方。

      “可是……可是医生……”他摸了摸头上的头发,“或许我不该多心,但是我老婆已经死去三年了。”

      呵,居然是一个这样的故事。

      “对不起,我不是心理医生。”我再次强调。

      “可是……可是你长得如此像她……”

      我非常不高兴,眼前这样一个消瘦如柴,目中无光的男人居然贸然向我倾诉我长得像他死去三年的妻子,这简直是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也许你希望多和别人聊聊天来倾诉,”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顺手将他的挂号还给他,“可惜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他咬了咬嘴唇,像是有些迷惘,又像是有些迟疑,他拿过我递过来的挂号便走出了门。

      全世界天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死了女朋友,死了老婆,死了孩子,像是做梦一样在世间寻找和他们相似的影子来欺骗自己给自己一点点安慰,说破了不过是自以为是,这种人最自我为中心,也最最可怜。

      我毫不客气地呼喊道,“下一个。”

      邻班科室的小李来喊我一起回去,“小文,你今天真漂亮。”

      我笑笑。

      “你说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你幸福。”小李走在路上感慨,一边用眼睛向着路边斜,“喏,你老公来了。”

      我看着路边小车上走下来一个人,看起来非常英俊。

      我迎了上去。

      是的,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恋爱结婚只用了三年,但是彼此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的一生。

      “下班了,”他接过我手中的手提包,“累吗?”

      他对我呵护备至。

      我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心中无限感慨。

      “文文,你的头发好短,怎么没有想过留长发?”他伸手摸摸我直到耳后的头发,感慨地说。

      “为什么?”我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它们不够好么?”

      “不……”他对我笑笑,“我只是觉得你留长发会很好看。”

      我心中暗自窃喜。

      第二日,我便走进理发店。

      “小姐,你想要来点什么改变么?”

      “这里有没有什么最新科技,可以让头发短时间之内迅速长长?”

      店员满脸笑容,“小姐,生发灵可以让头发长的很快,我们小店有这样的产品,但是为了让您在造型上迅速有所改变,我们愿意为您提供接发业务。”

      我点点头,店员马上呈上若干长短,色泽,质地不同的头发。

      “依我看,这束头发是非常适合您的,它的颜色,质地,以及柔韧度都和您的头发非常相近。我们店本来是提供机械接发业务,但是由于顾客反映不佳,因此采用了最先进的分子结合技术,可以让您短时间内拥有一头完美的秀发。”

      我心神荡漾,“还不快接。”

      店员满脸堆笑,“好的小姐。”

      我闭上双眼,小憩一会起来,看见镜子里的我,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无论是长度,颜色,相关的结合,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我晃荡晃荡自己的头发,它们颤抖着,飘扬着,我对它们的熟悉如同自己的一样。我不禁得意地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笑。淡褐色的头发泛起一丝光亮,衬托了我的美好脸型,多么难得的效果,老公果然还是很有眼光的。

      回到家中,丈夫不在家,我躺在床上早早地睡了。

      梦里,我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人的脚步声在低吟,又在翻滚着,颤动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像是做了个梦,翻了个身,我深深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梳洗了一番,便慢步走向医院。

      “医生,我最近总是睡不着。”昨天的男人又来了,我叹了口气。

      “也许你最近事情过多,没有关系,只要吃一点药就不会有大碍。”他似乎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我,眼神空洞地瞄着前方。

      “我梦见我的妻子,她的头发缠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对不起,我已经说过,这里仅仅只是一般的内科,如果您有心理上的需要,请您直接上三楼。”

      “医生!”他突然站起来在我面前大声地尖叫。

      我抬起头看着我的病人,他双目惊恐,像是发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东西。我看着他诧异的目光,不由得笑笑,“我是昨天给你看病的医生,你为什么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我把药方递给他,“喏,自己去拿药,每天吃一点,慢慢地就好了。”

      他还是非常害怕,眼睛大张惊慌地,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尖叫起来,像是被什么扼住不能呼吸,我慌忙爬起来,他用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在努力扼断什么。

      我马上行动起来,用力拍打着他,我把手伸向他的脖子,似乎感觉到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样了,”我扶起眼前的吓破了胆的男人,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怜的老男人,他的头发似乎掉的很厉害,这段时间应该为了这样的事情,几乎断送他的所有的精神。

      “先生,我想,你还是报警的好。”

      “不……警察不相信,他们根本不能信任,他们根本不相信……”他无助地挥着自己的双臂,冷汗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过了一会,他空洞地看着我,“你……你和她,你和她好像……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挥舞着双手。

      我不由得来了好奇心,“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故事,先生?”

      他惨白着脸,“我的妻子背叛我,可是,她死了,她早就已经死了,她死了还不放过我。”

      我只好安慰他,这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只是今日早上看到的一切还是让我觉得心有余悸,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许是他自己吓到自己,怎么说呢,这位先生一定有他自己的故事和自己的人生,也许我不该多嘴,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轻度精神病患者。

      一直到我回家的时候我还正想着今天所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我嘴角轻轻牵动,都是他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用钥匙打开门,真奇怪,今天一天也不曾接到老公的一条短信和一个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像是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长发挥舞,我隐隐约约见到,像是梦魇一般,又像是在我的眼前挥舞的梦境,我像是跌入了另外一个时空。

      “你的妻子,她不会发现么?”

      “啐,我打算和她离婚,像她那样的女人,只要哄哄就行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噢,不对,不是,不可能,这是我老公的声音,他的声音,多么有磁性的声音,他在向另外一个人诉说着听起来恶毒的话语。

      不对,这不是真的,我捂住自己的头,一个女子侧过头来对我哀怨地一笑,我浑身震颤,打了一个寒噤,脚步不稳,像是要晕倒一样。

      我睁开双眼,发现这一切不过像是一场梦境,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老公呢?他在哪里?我要找他,无论是不是真的,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房间中还像是我早上刚出门时一样,我打了老公的手机,手机关机,我打了他同事的电话,他们说今日没有看到他。

      我发疯似地揪着自己美丽而有光泽的头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得罪了什么人,他要这样惩罚我。

      “警察,我的丈夫失踪了。”我急急忙忙来到了警察局报案。

      接待我的是一名男警察,他说道,“姓名,年龄,失踪多少日?”

      我报出了相关的问题,他抬起头,“一有你丈夫的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但是小姐您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失踪实在是应该有很多动机,也许我不该多嘴,但是请你再回去几天,并且回忆一下失踪前,他有没有相关的迹象产生,你的丈夫是一个成年人。”

      我离开了警察局,漫无目的地向家里走去。

      是的,我的丈夫是一个成年人,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回到家,低声的细语又往我的耳朵中传来,我无法忍受,这一男一女之间的谈话似乎要把我仅剩的理智给冲散,我挣扎着爬起来,睡不着,我睡不着,我是医生,给人治疗失眠,但是我自己却失眠了。

      呵,这是怎样一个世界,怎样一个时间。

      我日夜睡不好,早上起来顶着硕大两个熊猫眼。

      “医生,我睡不着。”

      我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我自己都睡不着,你来找我又有何用?”

      眼前的憔悴干枯的男人似乎被我这样的做法吓呆了,他敞着领子,花白的几根头发在飘荡,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起来憔悴不安,整个一个落魄的男子形象。

      他目瞪口呆,像是得了失语症。

      我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服用安眠药?”我无奈地摇摇手,“我这里有一瓶,你拿去用吧。”

      他眼神纠结地看着我手中的安眠药,迟疑着,似乎不敢拿。

      “拿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真是,每次开药你也不吃,你到底想要怎样?”

      他夺过瓶子,迅速地跑掉。

      我耸耸肩,疯子。

      我们岂不是都是疯子。

      我回到家,捂住耳朵,像是每个晚上一样,细碎的低语声。

      “我最近掉头发掉的很厉害,哲,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在报复我们?”

      哲,天啊,那是我丈夫的名字。我握紧双手,果然,是这么一回事,房间里的记忆,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为何要传进我的脑海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哲,我害怕……”

      两个人亲吻的声音。

      “你的妻子要回来了吧,我走了。”

      “不要……”

      我捂住耳朵,声音仍然传进我的脑海。

      “我爱你……”

      我的心碎了,像是无数个第三者插足家庭中的妻子一样,我的心碎了。

      我伤心,我哀伤,可是我的老公在哪里。

      我无法想象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他们私奔了?所以音讯全无?

      我发疯似地将整个家倒出来,要查出丈夫的蛛丝马迹,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丈夫的书中夹了一张照片,照片中,一个大眼睛白皮肤的女子出神地看着我。

      我心碎了,头发,她的头发,像是我的头发一样,我的穿着打扮,似乎都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她的翻版。

      丈夫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她的妻子,也要变得和那个女人一样。

      我还记得他无数次地给我带回衣服,给我带回那个女人相似的衣服,相似的打扮,还有我这一头长发,都是为了成为那个女人而来到。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失落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不,不是自己的,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他在哪里,我要问他 ,我要问清楚。

      “医生,我……”

      “不要说你睡不着了,”我疲惫地靠着了椅子上,“说说你的故事,我想你一直这样我帮不了你。”

      他深深的眼窝凹陷,“我的妻子,他背叛了我。”

      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一个人是自己的丈夫背叛自己的妻子,一个是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的丈夫,人类多么无能,只能上演这样绝望的戏码。

      “我害了她。”

      我挑起眉毛。

      “她成天睡不着,只因为想着那个男人,”他狠狠地抓住了椅子的把手,“每天服着安眠药,为了那个男人,她这样虐待着自己。”

      他继续说道,“我不原谅她,我恨她还有他,一日我突然回来,那个男人就在我的房间,我装作没有发现他们,我妻子把我骗到浴室,与我发生关系,她那天多么温柔,就是为了制造机会给那个男人跑掉。”

      我有一丝怜悯,命运是多么不公平。

      “我恨他们,我恨他们……”他哭了起来,歇斯底里,“我想尽方法拆散他们。”

      我侧目。

      “我……我给我妻子服的安眠药换成了砒霜。”

      我震惊。

      他脸上突然泛起光亮,“我杀了她,我慢慢地杀了她,她的牙齿开始脱落,她的脸色开始发白,她像是老了十岁,她那引以为豪的头发,”他狰狞地笑笑,指着我,“就像是你的头发,她是如此美丽的飘逸的长发,一片一片脱落,哈哈,哈哈哈哈!”

      我震撼了,一个人竟可以如此地恨一个人,恨到这样的地步。

      我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血液,我的血液似乎不听我话,血气上涌,像是无法控制一般地涌动,“先生,你这样是谋杀。”

      “医生,”他的笑容收起来,似乎变得一下子老了十岁,“是我杀了她……”

      他呜呜哭起来。

      “失去了她的爱,我就像是死了一样,也许我从那时就开始死了。”他捂住脸,“她不放过我,她死了也不放过我,她缠住我,要索我的命。”

      “不过,我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擦了擦脸,“那个男人抛弃了她,她日渐老去的身体,哈哈……”他干笑了一下。

      砷中毒,我闭上眼睛。

      “我是个化学家,配置安眠药的时候特意在其中控制了分量,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他低下头,“那个男人我不会忘记他,他住在幸福小区315号。”

      我“嗖”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似乎不懂。

      我揪起他的衣领,“你再告诉我一句,他在哪里住?”

      他眼镜向一边歪斜,“幸福小区315号……”

      我瘫软下来。

      幸福小区315号,那个男人,就是我的丈夫。

      呵呵,呵呵,我不由得大笑起来。

      他和我一同来到我的家,是啊,为什么我没有发现。

      我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为什么把头发剪掉?”

      “我卖掉了它们,”她幸福地闭上眼睛,“我卖掉了它们,我很高兴,哲,它们像是我的感情,我的爱,我把它们剪下来卖掉,以后还会有人继承我们的爱。”

      她仰起头,“头发不是一个人的感情丝吗?”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心酸。在这个房间的记忆,都是我的头发,它带给我的在这个房间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神经似乎和头发连成了一条线,我的面部肌肉残忍地颤动着,呼啸着,像是受到震动,又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大声尖叫,脸部肌肉的神经无可奈何地震动着,继而是双手,双脚,还有头颅,我的脑袋似乎要炸开。

      “啊!”我大声狂呼着,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失去了知觉。

      那个女人的记忆涌入,如何被人骗下服下毒药,如何被人抛弃,如何死去化为灰烬,只剩下这些在理发店卖掉的头发,它们包容了她的记忆,她的怨恨,她深入骨髓的怨恨。她的头发,侵入我的身体,侵蚀我的记忆,像是要将我变成她。

      就在那天晚上。

      是的,我的丈夫回来了,他回来过,他一直在家里不曾离去,现在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是的,头发,他们蠢蠢欲动,慢慢蠕动着变长,变长,圈住了他,伸入了他的毛孔,进入他的血液,他的骨骼,他的神经,他的双眼惊恐地睁大,我看到头发,我的头发,他们在残忍地侵入他的皮肤,吸食他的血液,他的皮肉,他的骨骼还有他所拥有的一切。

      女人的怨恨。

      可怕的女人。

      爱之深,恨之切,恨不得死后也要将他活活生吞,变成自己的养分。

      眼前的男人惊恐地看着我的变化,他长大了嘴巴。

      “啊----------”

      第二天。

      本市报纸的社会版上有一则新闻,居民小区凶杀案,屋内发现一具男尸。

      据警方宣称,男尸已经辨别不出身份,旁边昏倒一名女子,此女子醒来已经神志不清,经查实该女子在三天前曾经报告自己丈夫失踪。经过现场化验发现死去男人的体内有超高浓度的砒霜,医生进而在离现场3KM的该男子家中对其服用的安眠药进行检查,发现了少量浓度的砒霜,地面上有不少散落的粗壮的头发,经过警方初步断定这是一场情杀案,凶杀案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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