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几何》弥勒青羊

4、你好，我是苏羡

　　苏羡在给一个工作室设计一个平面LOGO，图样改版了很多次，金主爸爸回回都说差一点，感觉没到位，打回来，他就再改。
　　软件是自学的，他没有手绘板，只能用鼠标慢慢的划拉，幸好习惯了，操作起来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吃力。
　　夏天炎热的风从窗口吹进来，他颊上都发了汗，聚精会神的改图，也没有注意时间。
　　他接的都是小设计，一个画完他能得到五百块的报酬，扣除网站分成，到手大概四百块，除去吃住剩下的都存起来，但设计不是天天都能接到，他也并不是一天就能完成一个设计，所以除此以外他还在市中心的书店做兼职。
　　电话进来的时候他还在跟一条曲线作斗争，天气热的他也有些烦躁，于是甩了鼠标抹了一把汗，随手接起电话。
　　还是要买一块手绘板，他当时想。
　　他的手机是普通的国产型号，用的久了有时候接电话不灵光，经常听不见对面发声也是有的。
　　于是在接起两秒没有听见声音的时候，他自觉地伸手在听筒上敲了敲，而后问：“你好，可以听见吗？我是苏羡。”
　　“......”对面一阵沉默后传来一个成熟清润的男声：“我是江迟，魏教授叫我找你。”
　　那音色清朗温润，像夏天里结了冰相互碰撞的梅子酒。
　　江迟两个字炸在苏羡的脑子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反应不过来，电话里的人是江迟？是他认识的那个江迟吗？
　　大概时间真的过了很久，久到江迟有点不耐烦了：“魏教授建议你来我的实验室当实习助手，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当面谈谈。”
　　当面。
　　谈谈。
　　苏羡想，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一切在当时令你痛苦，羞愤，或者恐惧的东西，都在东升西落的朝暮重复里被抚平，使泛起的涟漪都重回平整。
　　苏羡听见自己声音清醒地拒绝：“不用了，我去跟教授解释，谢谢他的好意。”
　　电话那头的江迟吸了一口气，没有挂断电话，他清润的声音比五年前还要好听，却也还要冷静：“苏羡，你没必要跟我较劲，既然你想继续学下去，那么实习助手总比那些乱七八糟的零工要能帮你更多。”
　　这话苏羡没法反驳，因为江迟一针见血。
　　生物医学这一块本身就是巨大的理论和实验操作堆积起来的，如果能得到诸如江迟这样专业的辅导和指导意见，对他毕业是有巨大帮助的。
　　他为什么还想回学校去，就是因为放不下，这是他喜欢也向往了很久的专业，如果平面设计让他觉得重复枯燥，那么细胞实验就是他食髓知味的热血。
　　骨子里仅剩的一点热血。
　　他撂开电脑，探出身去看老旧胡同窗台上的一颗仙人球，伸手去碰的时候被尖刺扎了一下，他自然反应脱口而出嘶的一声，完了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回江迟的话，对方也没有挂断。
　　“你在干什么？你在哪里？”
　　他听见江迟问。
　　奇怪。
　　以前，很久以前的时候，他每次听见江迟说这句话都会觉得失落，因为江迟的语气里永远都是不耐烦和不想应付。
　　他的你在干什么潜台词是为什么你这么闲给我打电话。
　　你在哪里的潜台词是为什么你在别的地方也要打电话来烦我。
　　现在他听见他这么问的时候，却觉得他语气里有些微的着急，好像真的想要知道他在哪里干了什么似的。
　　他没忘记赵子聪给他打的那通电话，说江迟气势汹汹的问他是不是回来了，说江迟这么多年好像还没忘记那件事。
　　“没事，江迟，你见我，没问题吗？”
　　时间可以抚平我身上的种种，也能抹平你的吗，曾经你那么讨厌的人，如今你也能心平气和的跟我和平共处吗？
　　还是想把我拖出去打一顿？
　　他这样想着有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