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罪》沈延舟

2、 路时屿

　　鹿安九静静地窝在沙发一角，红肿的眼睛死盯着手里被捏皱的照片，照片上的主角是他哥，他最亲爱的哥哥，却赤裸着身子躺在别人怀里...

　　照片上他哥似乎是睡着了，紧闭着双眼，唇也紧闭着，脸色有些苍白。

　　而那男人脸部被打了马赛克，应该就是阮灿阳说的那人了吧。

　　鹿安九无力地从沙发上站起，行尸走肉般的走向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看着照片上笑得灿烂的两张脸，眼眶突然就热了，本以为刚才已经干涸了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轻轻用拇指细细描摹着路时屿的脸……

　　“九九，这是妈妈哦！”十年前的那天，爸爸带回来一个漂亮的阿姨，他让我叫她妈妈。

　　五岁的我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哇”地就哭了出来，以后她会跟我抢爸爸的，她才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和微卷的金色的头发。

　　我拿着妈妈的照片给爸爸看，一边哭一边把那女人往外推。

　　那个时候，爸爸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摸着我的头，温声着说：“妈妈已经不在了，她去了很美很美的天堂，她在那里看着九九呢，要九九过的好好的她才开心呢，所以爸爸找了新妈妈来照顾我们可爱的九九啊。”

　　那漂亮的阿姨也蹲下来摸我的头，而且她看我的眼神居然很温柔，没有像电视上说的后妈那样凶恶，她温柔的开口：“九九真乖。”

　　然后她朝身后招手，温和地说：“九九这是哥哥。”

　　这时我才发现她身后还跟了一个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很好看，可却像小大人一样板着一张脸，他叫路时屿，此后就是我的哥哥。

　　我的哥哥啊，他会在我受到欺负时像英雄一样为我出头，会在我的撒娇“威逼利诱"下偷偷带我去吃爸爸不让吃的烤串，会在爸爸妈妈出差不能陪我玩的时候，用省下来的零用钱带我去游乐场，他会……

　　他还会好多，我数不过来了……

　　爸爸去世的那天，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是他轻轻为我擦着泪，说了一句那时不是很明白，现在想起却让我既想哭又感动的话。

　　他说：“以后哥哥会替爸爸保护你。”

　　从此家里的重任就落在他稚嫩的肩上。
　　那一年，我十岁，他十六岁，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

　　他上大学的第一年，妈妈病了，据说是当年生哥哥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这一病，就病的很严重，一年的时间，花了很多的医药费可最后还是跟爸爸走了。

　　当时我看得出来他伤心极了，可他沉默着不肯落下眼泪，只是紧紧的抱着我。

　　那年他才大二。

　　当时我也很难过，妈妈对我很好，是真的好，当时他虽然沉默着，但我知道，他只会比我更伤心难过，那是他亲妈，那种痛我也能明白，十岁那年我就体会到了，那痛用切肤都不足以形容。

　　“小九还想上学吗？”

　　“想。”

　　那是他上大学的第三年，家里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差，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在我回答那个字后，他退学了。

　　他开始每天早出晚归，皮肤黑了，下巴长了青色的胡渣也故不进打理，整个人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根本不像一个才十九岁的少年，看得我心里酸死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因为我，跳过级，成绩优异的他退了学，那时，我每每看到他，都难受得要死！

　　“哥哥，我、我不想上学了，我帮你——”

　　“你给我闭嘴！”

　　然后从来对我都很温柔，舍不得对我说一句重话的他狠狠地骂了我，骂着骂着，我哭了，那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也跟着我一起哭，此后，我再也不敢提那几个字，只好更加努力用功读书，拼了命的学，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他，才能...让他不用这么辛苦。

　　“小九？”

　　客厅传来声音，鹿安九才从回忆里转过来，这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小九？”那道声音又再次传来，离卧室越来越近，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灯亮的那一瞬间，鹿安九直勾勾地盯着路时屿，在路时屿诧异的目光下一步一步逼近他，在他面前站定，伸手拽开路时屿衬衫领口，力道大到扯掉了两粒扣子。

　　“小九你干嘛呢！”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路时屿下意识抓着鹿安九的手，想把他的手从自己领口上拿下来，可鹿安九却是死死抓着不放。

　　“哥，”鹿安九抬起头看向路时屿，双目对视的那刻，路时屿看到了鹿安九红肿的双眼和未干的泪痕，结合他这些异常的动作而感到了惶恐和不安。

　　“小九你眼睛——”

　　“你别说话！”鹿安九发狠地揪着他的领口，“我问你，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他的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路时屿。

　　果然啊，他看到了路时屿眼里闪过了慌乱。

　　“蚊子咬的，天热——”“哪有那么大的蚊子！”当他是小孩吗？还是把他当做一无所知的傻子了！

　　“鹿安九！”像肮脏的一面突然被暴晒在阳光下，他恼怒吼了鹿安九，然而随后就悔了，鹿安九也愣了，他是多久没有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了，是多久，多久没有喊他全名了，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对他吼，是遮羞布被揭开气极了么？

　　还是真像那人说的那样插足别人了，现在被自己提出来恼羞成怒了？

　　鹿安九自认为不是什么软脾气的人，被吼还窝着：“路时屿你什么口气！”

　　这之后，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许久鹿安九狠狠地推开路时屿，语气带上了嘲意：“哦对了哥，给你看样东西啊。”

　　转身到床头柜上拿起刚才放的照片，扔到路时屿脚边：“你看，你自己好好看清楚了啊！”

　　然后甩门出去。

　　路时屿缓缓地蹲下身子去捡照片，那只手颤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拿不紧，他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随着翻过照片的动作而愈发强烈，终于看清照片，倒吸了一口冷气。

　　为什么？谁让小九看到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过呢……

　　小九，小九你是打算不理哥哥了吗？

　　你嫌哥哥脏吧，可你怎么能嫌我啊，我这样是为谁啊！

　　心脏传来一阵阵抽痛，痛得路时屿整个人卷缩，好像，好像连心脏都不会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