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行舟》两颗方糖

40、人间

　　瓦声坠楼的时候，姜显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场景。

　　姜显想起小时候上绘画课。

　　他总是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把画纸涂得一团糟。

　　黑色的蜡笔在上面拉出细细长长，杂乱没有规律的线条，还有些复杂排列，毫无美感的斑点。
　　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被要求去罚站。

　　开始时没什么，后来，这仿佛变成了某种“日常”，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变成了一个“梗”。

　　以至于他每次被罚，周围的小朋友们都会看着他笑。

　　他们学着他的样子，在空白的纸上画出几团巨大的阴影，然后堆成一叠，一起扔在姜显的桌面上。

　　……

　　他还想起，他在那次绘画比赛中，止步初赛之后，周围人的反应。

　　那些人告诉他：“没关系，只是次失误，机会还很多。”

　　转过身去的时候，却又用一种近乎“规劝”的语气对他的父母讲：“学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效果，不如还是换条路吧，听说最近学乐器的挺多，要不要让姜显去试试？”

　　后来姜显也没有被送去学乐器。

　　他只是隐约听说，那次绘画比赛，全市共有十九个人进入复赛，都是内定，没有额外放出来的“自由”名额。

　　……

　　他想起那段他一度认为已经被记忆模糊掉的录像。

　　不是一击致死。
　　而是连续几下。

　　那段时间里，周围有很多人，但没有人走上去制止，也没有人发出声音，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
　　沉默让姜显觉得震惊和恐怖。

　　可是，他又想到，当他和莫衡的恋情曝光时，那一夜，有多少充斥着恶意的留言，肆无忌惮地涌入。

　　好像一瞬间，大家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

　　姜显觉得脑袋里很乱，呼吸一下接着一下，无法彻底地吸入空气，每一次深切的呼吸，都会伴随着心口处的剧烈疼痛。

　　恶意环绕。
　　最终，这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红光下坠落的黑影。

　　将他笼罩其中。
　　没办法挣脱。

　　他希望有刀子能送进他的心口，把一切结束掉。

　　“姜显……”
　　“姜显！”

　　莫衡的声音窜进他的耳中，姜显反应了许久，终于轻轻应了一声。

　　“嗯。”

　　“你感觉怎么样？”
　　姜显的声音微弱：“莫衡，我好像撑不住了。”

　　“姜显，你听我说。”
　　“我在听。”

　　“一会儿，你挂掉电话，把微信打开，随便发一条朋友圈，然后从一数到三百。”

　　“什么……”

　　莫衡放缓声音，继续说着：“放松，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再等一等，好吗？”

　　……

　　姜显发了一条朋友圈。

　　他只写了三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对不起。”

　　他抽不出精力去做更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开合着鱼鳃，等待刀落下的瞬间，将他分成两半。

　　但他还是按照莫衡说的做了。

　　“一，二……五，六……”

　　姜显一个数字接着一个数字念出来，有时候会因为呼吸不畅而停顿，但很快又接上去，他紧紧盯着墙面上钟表的秒针，秒针每动一下，他就说出一个数字。

　　三百秒很短，只有五分钟。
　　但是，姜显却好像念了很久。

　　当姜显数出“三百”的时候，他低下点头，看向手机屏幕。

　　那一条朋友圈之下，已经多出了很多评论。

　　……

　　时冉：

　　姜老师，画展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们之前一起在这个展览中心踩过点，你说很喜欢这里的设计，我们这次去联系了那个设计师，他回复说，他也很喜欢你的画，这次画展，会作为特别嘉宾出席。

　　原本，是打算给你留个惊喜的。

　　他刚刚还说，等你来了，要一起握手拍张照，留作纪念。

　　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来见见吧。

　　等到画展结束，我领到今年提成的奖金，请你喝酒。

　　宋歧：

　　姜哥，餐馆最近特别火爆，我都抽不出空和你聊天。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就像是煮熟了的面条一样。

　　你离开之后的这半年，涂鸦墙被填得更满了，有一次，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开的，直接来了一个班的小学生，说想在这里上美术课。

　　哈哈。
　　现在墙上都是小朋友的画。

　　等下我拍给你看。

　　刘阳：

　　小姜，囡囡的事多谢你。
　　宋医生看过一段时间后，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她说不想画画。
　　我们想着不去就不去了，等她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们再说。

　　囡囡昨天说有东西要送给你，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带她去你家里玩。

　　或者，你来我们这里也行，媳妇一直说想再给你包点饺子。

　　吕乙涛：

　　姜，我儿子下个月出生。
　　咱们关系这么好。
　　人和钱，一个都不能少，必须都到场啊。（呲牙笑）（呲牙笑）

　　……

　　姜显被那个表情感染，跟着也扯了下嘴角。

　　……

　　杜帆：

　　姜显，我在Y市定居了。

　　你记不记得，以前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翻一本旅游杂志，看到Y市的广告，当时你和莫衡非要和我秀恩爱，说你们能一起来这里住，我这种单身的，只能到此一游。

　　结果最后，你们谁也没来，反倒我来了。
　　等新年休假，你们也过来住几个星期。

　　这里房子便宜，我买了个特别大的，足够住下。
　　等你们来了，我带你们到处转转，也算“到此一游”，是不是？

　　宋岩：

　　姜显，不仅仅是我，你值得很多人喜欢。

　　……

　　还有很多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人，都发来了消息。

　　姜显一条一条看完，划到最后，是之前病情严重时，一直帮他打扫房间的保洁阿姨。

　　“小姜呀，怎么了？吃早饭了没？我帮你点了份楼下西记他们家的甜品，你一直喜欢吃，一会儿就能送到，你等一等。”

　　……

　　姜显的眼前有点模糊。
　　这时，手机屏幕闪动，是莫衡的视频通话。

　　姜显怔怔地划开。

　　“姜显，窗帘已经换好了，深色的。”

　　他转动手机屏幕，将摄像头对着窗户的方向。

　　姜显看见卧室里面深蓝色的窗帘。
　　他突然间觉得沉静安全。

　　姜显拿着手机缓缓站起身，他说：“莫衡，我想看看外面。”

　　莫衡伸出手，将窗帘拉开一点。
　　一瞬间，光芒倾泻而入。

　　——是姜显眷恋已久的阳光。

　　“我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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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激情三更 还有一章正文完结，完结后会有一点番外=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