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行舟》两颗方糖

26、错位

　　“你是不是把酒和醋用混了？”

　　晚上，店里打烊。

　　莫衡和姜显两个人坐在一楼角落里的位置，解决他们的晚饭。
　　虽说对于餐馆来说，晚上十点之后的客人更多，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开得太晚。

　　偶尔会到十点多，一般，九点左右就闭店了。

　　晚饭是很简单的几样菜，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吃了一口后，莫衡却觉得味道不对。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又吃了一口，那种不对的味道更明显了一点。

　　他抬头问姜显。

　　姜显刚刚从旁边的消毒柜里面拿出一双筷子，神情有些茫然，又或者说是心不在焉。

　　“混了？”

　　他问着，也尝了一点，很快皱起眉，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点水。
　　菜的味道确实离谱。

　　姜显手臂撑在桌面上：“……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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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对话以前也发生过，不过，那时是姜显问莫衡。

　　他们同居的时候，几乎每隔几天，姜显就要问一次——你是不是把酒和醋用混了？

　　刚开始，莫衡还会耐着性子和他理论：“如果不是你故意把酒装进放醋的瓶子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莫衡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端着盘子、认真看着姜显的眼睛，希望他能够“洗心革面”。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又转过身，声音逐渐低下去。

　　姜显听见莫衡这话就会笑。
　　笑得没什么灵魂。

　　他抬起双臂、搭上莫衡的肩膀，整个人从背后挂在莫衡身上，有气无力地说着：“你开盖子的时候应该闻一闻……”

　　语气无赖，让人生不起气来。

　　莫衡没想通，为什么他在自己家里面做饭，看到那瓶子上面偌大的一个“醋”字，还要拿起来闻一闻才能放心入锅。
　　又不是什么有毒有害的化学试剂。

　　他不理解姜显恶作剧的意义。

　　就像姜显也不太明白，莫衡明明知道他经常搞恶作剧，也知道拿起来的玻璃瓶里，十次有七次装的都不是醋，而是高度数的酒。

　　但他还是不吸取教训，“义无反顾”地往菜里面放。

　　后来，莫衡不和姜显理论了。

　　在姜显挂在莫衡身上的时候，莫衡会用力扯住姜显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坐到厨房的案板上，混着酒味，用行动解决问题。

　　再后来，这好像成为了两人之间的某种“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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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信号很多年没用过了。

　　此时的姜显，也不像是个“发出信号”或者“期待恶作剧”的模样。

　　莫衡停下手里的动作：“出什么事了吗？”

　　姜显把那碟有问题的菜拿开，捏了捏眉心。

　　“注意力不太集中。”姜显说，“我明天要出去见个人。”

　　“见谁？”

　　姜显从口袋里寻找之前的那张名片，却没有找到，可能是被他随手放在了别处，或者当成废纸扔掉了。

　　他说：“叫宋岩。”

　　莫衡等着姜显继续说。

　　姜显补充一句：“小宋介绍的，是个心理咨询师。”

　　莫衡问：“用我和你一起去吗？”

　　姜显摇头：“我自己就行。不是正式的治疗，他说是先见见面，了解一下情况。”

　　“约在诊所？”
　　“没，在一个咖啡屋见面。”
　　“你们打电话联系过了？”
　　“嗯。”

　　莫衡看着姜显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另外的菜：“路上小心。”

　　姜显点头，表情有点轻微的涣散。
　　莫衡拉了下姜显的手腕，姜显停住动作，和莫衡对上视线。

　　莫衡提醒：“过街看着车。”
　　姜显扯出一点笑：“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么强调。”

　　莫衡松开手。

　　店里的灯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姜显突然反手握住莫衡的手。

　　五指交叠的瞬间，莫衡微怔。

　　姜显的目光中，带上一点黯淡的神色，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那些情绪升起来的时候毫无征兆。
　　它们不会因为顺遂而离开，也不会因为坎坷而故意找上来。

　　可怕的是没有规律。

　　或许仅仅来源于一张名片、一盏闪烁的灯。

　　——它们始终都在。

　　姜显的声音传出，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想吃了。”

　　莫衡看着他。

　　姜显换掉在厨房的那套衣服之后，穿的是浅色高领的毛衫，领口贴紧脖颈，袖子也紧紧勒在手腕上。
　　他说话的时候，莫衡好像看见一个抻着脖子、准备献祭的天使。

　　莫衡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几个字，他紧了紧手指。

　　“陪我去睡一会儿，行吗……”

　　姜显断断续续地说着。

　　酒和醋还是延续了当年“信号”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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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显和宋岩见面的咖啡屋叫“错位”，很文艺的名字，店里真实的样子和名字截然不同。

　　这店的装潢像是酒吧。
　　里面卖得却是咖啡。

　　确实有点“错位”的意思。

　　以姜显过去的经验来看，能够有这样想法和作风的人，分成两种。

　　一种是有点故事的。
　　另一种是渴望自己能有点故事的。

　　姜显没有探究的兴致。
　　他认为自己既不属于前者，也不想成为后者，多半和这店的老板聊不来。

　　姜显在一个暗处的卡座里面看见了宋岩。

　　宋岩穿着浅色的西装，服装正式，但是由于他没系扣子，所以反倒比那些不穿正装的人显得更加随意。

　　姜显到的时候，宋岩正转着自己的咖啡杯，像是小孩转竹蜻蜓一样。
　　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天真的意思。

　　宋岩正透过他那副银色边框的眼镜，看着咖啡杯的把手。

　　好像在打量、审视着每一个组成咖啡杯的原子。

　　“您好。”
　　姜显打了声招呼。

　　宋岩听见声音，转过头，他对上姜显视线的瞬间，刚刚那种审视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平凡无奇的笑容。

　　“姜老师，坐。”

　　姜显拢了下外套，在宋岩对面坐下，因为宋岩的称呼，姜显坐下的动作有轻微的迟疑。

　　他问：“你认识我？”

　　宋岩放开杯子，向后靠了靠，声音平稳自如，仿佛眼前的对话已经预演过无数遍。
　　姜显不知道宋岩在生活中是否一直这样。

　　如果是，那有点可怕。

　　宋岩说：“我还算是个不太脱节的人，热搜也经常会看看。”

　　姜显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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