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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父子俩在城门边腻腻歪歪,路过退朝的大臣们不由得侧目,有些认识颜九歌的大臣们多看了几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在战场上令人胆寒的俊罗刹,如今会是个如此宠溺孩子的父亲。

      父子俩在众目睽睽下,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就在车帘放下来的一瞬,颜九歌恰好与帘外的练栖威对上了一眼,后者看他的眼神依旧淡漠疏离,颜九歌也见怪不怪,他坐回了车中,让车夫驾车回府,好像忘记了下朝后还该去御史台点卯。

      齐衡与甄凡仁见身边一驾马车离去,还在想是谁,等他们想起来,再去追马车早已来不及了。齐衡气得捏拳,甄凡仁也是直跺脚,这位御史大夫也太不像话了,招呼不打一声就罢了,连御史台也不去了吗?

      “这就是你们一心要保的新台首?天大的笑话!”卢太幽来到齐衡和甄凡仁身边,拂袖讥嘲,根本没将颜九歌放在眼里。

      齐衡侧目瞪了眼卢太幽,回斥道:“至少颜大夫曾是我朝开国功臣,除了陛下和孟老台首,整个朝堂,没人可以随便指摘他。”

      卢太幽冷哼一声,不再与齐衡对峙,走入了散朝的大臣中去了。甄凡仁看着卢太幽的背影,有些担忧地对齐衡说道:“老台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只怕御史台要不安宁了。”

      齐衡幽幽叹息,望着快要拐入街角的马车,无奈道:“不管如何,我是信老台首的。”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吧。”甄凡仁轻轻地锤了锤脑壳。

      正坐在马车车厢里的新任台首根本无暇操心朝堂上的事情,他眼下最关注的就是晚川,见早上给晚川脖子上挂的装满酥酪的竹筒不见了,颜九歌逗着晚川问:“锋叔的酥酪做的有我做的好吃吗,你怎么连竹筒都没留下来?”忽然他好像又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明白了,是锋叔做的太难吃了,你连竹筒也一起扔了吧,还是义父做的好吃对不对?”

      年幼的晚川对自己“自夸”的义父有些无语,可他又不想骗义父,又要照顾自家义父的面子,只得摇头:“锋叔的酥酪里放了葡萄干、花生碎还有甜酒酿,太子哥哥见了说想吃,我就全给太子哥哥啦。”

      颜九歌给晚川做的酥酪里可不会再放这些零食,转念一想,自己早晨喝的酥酪里好像就没有这些东西,哎哟锋叔还真是厚此薄彼呢。“太子哥哥?”颜九歌想了想,觉得晚川这么喊也对,毕竟太子与雪翎年岁相差不大,喊声“哥哥”也是应该,不过晚川毕竟一介庶民,喊太子一声“哥哥”,有些僭越了。

      “谁让你喊太子‘哥哥’的?”

      晚川手指点着下巴,奶声奶气地说:“太子哥哥呀,雪翎哥哥说我们是臣,太子是君,我们该喊太子哥哥‘殿下’,可是太子哥哥不许我们那么喊,就让我们叫他‘太子哥哥’。”

      看来两个孩子和太子相处还算融洽,太子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外公是练震而提防两个孩子,不过想想久在东宫的太子也是寂寞,难得有玩伴,自然想放低身段,与雪翎和晚川打成一片,连晚川吃了一半的早饭都不计较地替晚川给“解决”了,还真是兄友弟恭。想想那样的画面,颜九歌就得意地扬起嘴角,自己儿子还是挺有一套的。

      颜锋听见敲门声,刚打开门就见熟悉的一大一小,大的满是焦急,当先走进了宅邸,小的也跟在大的后面走了进去。

      “这……”颜锋回头望着走进屋的一大一小,过了片刻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国舅爷,您怎么回来了?”

      颜九歌转身歪头看着颜锋,满脑袋不解:“下朝之后不是该回府吗?”心想自己不回来难道皇帝还要请自己吃饭不成?那皇帝得摆七八个桌子才够满朝文武出一顿饭的了。

      “您没去御史台点卯?”

      “嗯?”颜九歌好像还没弄清楚颜锋的意思,看着颜锋欲言又止的苦瓜脸,半晌后颜九歌终于明白了过来,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是在替自己辩解,“今早朝堂上没人弹劾,陛下也没收到御史台的奏章,我以为不用去了。”话虽是这么说的,但颜九歌一丁点儿底气也没有,毕竟他是真的忘记了这回事,只记得要接晚川放学。

      颜锋知道颜九歌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也没去拆穿,只是叮嘱道:“国舅爷下次可别再忘记了,堂堂御史台的台首每日不去点卯,这可是个六部都留了参本的机会。”

      颜九歌眼神微凝,顿住脚步,见颜锋吃了一惊,忙收住了眼神,牵着晚川的小手,笑呵呵地问颜锋:“所以现在是没午饭吃咯?”

      颜锋郁闷点头。

      “晚川,换件衣服我们出去吃吧。”毕竟自己没有提前与颜锋说过,颜锋没做中饭他也不能怪人家。颜九歌只能带着晚川去玄武大街上吃。

      小晚川一听要出去吃,也高兴,他欢呼一声抱着雪球揉了几下,然后就跑去自己的屋里换衣服。颜九歌也去屋里换了一件衣服,去了官袍,换了身素净妥帖的燕居服,头上挽了个古朴的木簪子,长生玉立,倒也好看。

      等晚川出来,颜九歌顺手薅了下晚川手里的雪球,猫儿懒洋洋地“喵”了几声,那神态跟现在的颜九歌还有几分相似。

      “要带着雪球出去?”颜九歌见晚川舍不得撒手,问道。

      晚川本是想带雪球出去的,毕竟在息涧山雪球可没被关在屋子里,这几日雪球总是“喵喵”地叫,晚川想是雪球想出去玩,于是试探似地问了问:“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颜九歌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晚川的小脑袋,“夔都不比息涧山,夔都到处都是人,雪球很容易丢的。”又担心地嘱咐晚川,“你也是一样,在夔都里别到处乱跑,跟好我,不然义父可没法找到你。”

      晚川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依依不舍地把雪球放在了地上。

      中秋将至,熙攘的玄武大街上飘来阵阵桂花香。东陆越朝夔都,如今是瀛洲三陆堪比北陆古陵城、西陆拂天郡一样繁华的国都。

      越九歌买了两块刚出炉的桂花糕,一块递给小晚川,一块自己拿着吃,父子俩人手牵着手,漫步在夔都热闹的街头,时不时地勾头看一眼小铺里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一路的走走停停。自宅邸走到洛书楼,两人足足用了旁人一倍的时间。

      此时晌午已过,早不是吃午饭的好时候,然而洛书楼里一、二楼的座椅都坐满了儒生,他们几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而洛书楼新刷的一块墙壁上早被各路士子们的“大作”填满,有些实在写不下了,还在犄角旮旯里找了个地方填墨,但凡是一块能干净的墙面也找不到了。不过洛书楼的老板早已习以为常,这里留下的“大作”越多,他就越是得意。相传东陆第一个王朝晋朝刚开国,第一届会试时,一位赶考书生在夔都一个饭馆里吃饭,酒酣正浓,见饭馆有一面雪白墙壁,诗兴大发,提笔就墨,瞬间写下一篇诗作来,恰巧晋朝第一任宰相仲衍经过,览视学子诗作,觉得惊才绝艳,他又与学子交谈几句,发现学子满腹经纶,对时局见解颇深,仲衍捋须大赞,言此士子定中会试,果不其然,殿试之上,那学子侃侃而谈,被天子钦点魁首,就此成就一段佳话。从此之后,秋闱或会试前学子墙壁提诗以期得朝中贵人亲眼的习惯便保留了下来,而据说洛书楼自开张至今一百多年来,有七位在墙壁上提诗的学子高中,故而洛书楼俨然成了夔都里每年秋闱和会试里容纳最多学子的酒楼。为了控制每年赶考学子们随性挥毫,如今的这位洛书楼的老板竟然在四面雪白的墙壁上分块标价,谁出的价钱高,谁就可以在面朝正门的墙壁上提诗,以此类推,最低售价的墙壁不过是犄角旮旯,可就算最低售价的墙壁足有十块银饼的价格,仍是趋之若鹜。

      颜九歌今日就一书生打扮,又牵着个孩子,小二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见又来一个带着孩子的书生,小二忙对着颜九歌拱手致歉:“抱歉了这位客官,今日我们小店已经客满,烦请……”

      小二话未说完,就被一块银饼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小二见到银饼两眼直发光,赶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跑着迎上颜九歌:“这位客官,一二楼已经没有座了,您看是去三楼雅间吗?”

      颜九歌把银饼放在了小二手上,点头:“找个可以看见一二楼情状的雅间。”

      “哎哎,好嘞!”小二殷勤点头,一边引着颜九歌上楼,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位出手阔绰的士子。

      一般富裕的士子也会这般阔绰,但今日非同往日,像三楼雅间内的几位士子一进门就丢了银饼然后向小二询问墙壁提诗的价钱,买下一小块墙壁提上诗作。而颜九歌好像并没有什么提诗的兴趣,他好像更多的兴趣在一二楼的学子身上,小二慧眼如炬,又仔细打量了片刻颜九歌,发现来人自信张扬,面上无忧虑焦急之色,眼底又藏着轻风和一丝惫懒,与楼下那些赶考学子们颇为不同,立刻明白了这位士子装扮的客人身份怕是不一般。他又挑了一个可以望见一二楼士子情状的雅间,只怕是朝中某位大人,要来这里替天子“掌眼”。于是小二更加不敢松懈,一步一笑地将颜九歌和小晚川请进了洛书楼最好的雅间。

      两人才刚坐定,小二就卖力地推荐起了洛书楼的招牌菜来,什么“步步高升”、“金榜题名”、“鱼跃龙门”等等一听就是价格不菲的菜肴。小晚川听得直拧起了眉头,他才五岁,想破了小脑袋也猜不到这些菜肴到底是什么做的,唯独那“鱼跃龙门”,小晚川估摸着大概是鱼。颜九歌听着也头疼,他摆了摆手,摇着扇子笑呵呵地说:“我们不是赶考士子,这些吃了也没什么意义,我就点几个寻常菜,你们按着做就行。”还没等小二开口,颜九歌就抢先点了几个时令的菜肴,小二一听都是些鲜蔬实在赚不到什么油水,垮下了脸来。

      颜九歌见怪不怪,洛书楼如今是夔都最大的酒楼,少一个两个穷客人也没什么,不过颜九歌毕竟出手就是一锭银饼,也不算穷酸,小二就随意地应了一声,不像先前那般殷勤,只说了句“稍待”,匆匆下楼去招呼其他贵客。

      还真有贵客上门。

      颜九歌不经意地往下瞧了一眼,就见楼内又来了一人,那人脱下玄色铠甲,换了简单的布衣,将自己一身的凛凛威风收敛住,看似就像寻常的武人一般。武人来酒楼也不是很少见,小二迎上去,还没开口,那人也丢了一锭银饼,要了三楼一间雅间。小二吸取上次教训,一边接过银饼,一边殷勤问客人要吃些什么,结果那客人差不多与颜九歌一样,没点那些花里胡哨讨采头的菜肴,而是随意地点了几个下酒菜,要了一壶桂花酒。小二不禁咋舌,心道这人看上去与之前那人一样,许是来物色士子的官员,但这俩位官员倒与之前的不一样,之前的凡是好菜皆点,而这两位倒是收敛得很。

      颜九歌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走上楼来的练栖威,今日练栖威应是休沐,故而替父亲骏烨公来洛书楼里物色门生来了。原以为练栖威只会领兵作战,想不到竟还会识人观文,看来传闻是真的,相较于大儿子,练震更喜欢小儿子,难怪人人都要喊一声练栖威“小侯爷”,只怕就算练栖威大哥袭爵,练震也会给自己小儿子讨个封地要个爵位。

      菜很快上齐了,颜九歌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听着楼下士子们的讨论。年轻的士子们意气风发,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也只有这时,他们才能寻到志同道合之人,一舒胸中块垒。

      不过,颜九歌侧耳细听,鲜少有能惊艳的见底,也许今日来得不巧,那些人中龙凤还未出山。就在颜九歌失望之时,只听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呼啦啦”酒碗砸地,一楼东南角四五名士子纷纷跳将起来,避开了洒落的酒水,唯有一左一右两个年轻的士子,红脸伸脖,手指对方,似孩童般不停争吵道:“你不对!”

      “你才不对!”

      “就你不对!”

      “我哪里不对!”

      “好了好了,两位都消消气,都是一同参与秋闱之人,兴许以后都会入太学为同窗,何故撕破脸面。”有人来劝,但也不济于事。

      两个学子面前的酒桌就如同楚河汉界,两人倒是泾渭分明地站着,相互指着的手指只差一厘,可谁也没往前动一下,这或许就是文人的“矜持”吧。

      “颜九歌自立摄政王,把持皇权,就是乱臣贼子!”桌子左边学子大声嚷着。

      正在埋头吃东西的小晚川听见了义父的名字,抬起头来,怒冲冲地瞪着那学子,奶声奶气地向颜九歌告状:“义父,他骂你。”

      “义父听见了。”颜九歌无奈揉着额头,一边示意晚川吃饭。

      右边学子反驳道:“就算七年前他把持朝政,也不可抹杀其开国功绩,你说他是乱臣贼子我不反对,但也不可一概而论,平白抹去了其开国之功!”

      刚低下头准备吃饭的晚川又抬起头,委委屈屈地对颜九歌说:“义父,那个人也骂你。”

      颜九歌憋着笑意,给晚川碗里夹了块鲜嫩的鱼肉,一边试图引开晚川的注意力,一边慈父般地劝晚川好好吃饭:“义父听得清清楚楚,晚川好好吃饭先。”

      晚川点了点头,终于把心思放在了碗里的鱼肉上,刚准备开动,又听第三个声音传来,晚川这下可忍不了了,丢下筷子腾地爬上了椅子,用手指着那群争论的学子,气愤地用稚嫩的童声喊道:“不许你们这么说我义父!我义父不是大坏蛋,他是个好人!”

      颜九歌一把没抓住晚川,慌忙地把晚川抱下了椅子,刚晚川小小一人儿站在三楼窗边,着实吓到了颜九歌,生怕晚川一个没站稳跌下楼去。还好颜九歌抱住了晚川,一手轻轻地捂住晚川的嘴,佯装发怒:“你差点吓死义父,要是摔下去义父没接住可怎么办?义父怎么向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晚川心里本就委屈,见颜九歌嗔怪自己,小晚川撅起嘴来,忽然“哇”地大声哭了起来:“晚川不想义父被人骂,义父是好人,义父是对晚川最好的人。”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颜九歌心里更是直抽抽,他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晚川的背,安慰着:“只要在晚川心里义父是好人就行,旁人的话别听就好。”

      “可是义父就是好人啊。”晚川把头埋在颜九歌的心里,闷声闷气地说着。

      颜九歌既无奈又欣慰,至少这世上也不是没人懂他,心疼他的。

      然而,晚川这一闹,洛书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颜九歌所在的雅间里,有眼熟颜九歌的官宦子弟立刻认出了颜九歌来,不由得惊呼:“国舅爷?”热闹的洛书楼立即鸦雀无声,虽说颜九歌如今的地位大不如前,但仍是陛下钦点,孟怀峥推荐的御史台台首。要论他们这些布衣学子的罪名,简单得很。

      那几个本在争论的学子脸色煞白,他们怎会料到刚上任的御史大夫会有闲情雅致,在此时来到洛书楼,听他们谈天说地?

      忽然有人想着颜九歌的雅间遥遥拱手,洪亮一声“拜见颜大夫”打破了洛书楼里的阒静,而后此起彼伏的“拜见颜大人”附和声响起,颜九歌这下想藏也藏不住了。

      哄好了晚川,颜九歌在诸人的拜见声中只能露出脸来,他抱着晚川尴尬地向楼内士子微笑颔首,感觉哪哪都不对劲。眼角余光一转,颜九歌感觉到不远处射来的冷冷寒芒,颜九歌想起了那人是谁,心底涌起一股邪意,他侧过身来,对着隔壁不远处的人喊道:“当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练小侯爷,幸会幸会。”

      本打算瞧热闹的人忽然被颜九歌拆穿,练栖威不似颜九歌那般会伪装,愤然拂袖,话也不多说一句,在诸学子的惊讶目光下,走下了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洛书楼。当练栖威走出洛书楼,才有学子反应过来,赶忙从衣袖里掏出一叠书卷,高高举起,追着练栖威边跑边喊:“小侯爷请留步,还请小侯爷指点学生拙作。”他这一跑,其他学子也纷纷反应过来,大家也学着那学子举着自己的大作,追着练栖威而去。

      这怕是夔都从未见过的盛景了,颜九歌不禁感慨,如今的学子竟不是以前那般恃才傲物,恭敬谦卑得让人看了侧目,刚洛书楼里的意气风发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不过想想也是,能在洛书楼里置一席的学子,哪是什么真正的寒窗苦读的人呐!

      “晚川吃饱了吗?”颜九歌问晚川。

      晚川摇头:“没吃饱,义父我想吃馄饨汤包,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孩子如实的说道。

      颜九歌重新抱起晚川,宠溺地勾了下孩子的鼻头,说道:“义父带你吃夔都最好吃的汤包和馄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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