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色风筝》八百里春江

2、chapter2

　　吴子望和李默响是很多年很多年的发小了，他们光屁股的时候就一起玩，小时候他们两家住在同一个的在学区的小区里，吴子望家在楼上，李默响家在楼下。小吴子望的脑子转的滴溜溜的快，他长相也很聪明，长了一个大脑袋，细脖子，远看像个豆芽菜，配上他老是睨着人的表情，他是个显而易见的怪小孩。李默响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别人一看就想从他身上找配没配“三道杠”徽章的正气小孩，鼻梁高挺，眼神清正，眉毛像修过画过的，小小的一个却很喜欢抿着嘴看人，走起路来背挺的笔直，邻居阿姨奶奶都爱喊他小帅哥，他妈妈带他去买菜摊主大都送点饶头，小学一年级开学第一课老师就点他做了班长，他也一直做班长做到了六年级。

　　好像没人不会爱李默响。

　　李默响做操都认真。

　　但是和吴子望一起玩的李默响是不一样的，这时候的李默响喜欢吃辣条和干脆面，模仿海绵宝宝，说一些“过分”的话——比如吐槽他们的英语老师——海参上长了个嘴——整天吐肠子。他英语差劲的很，一百分的卷子只在九十左右，很大程度上是海参老师的功劳，这位海参老师把上课权当放松，心情不好的时候发发火，其他时候便随意讲讲，喝喝茶养养老。吴子望那清淡的高知妈妈曾给李默响的家庭主妇妈妈说过孩子的英语要好好培养的话，李默响的妈妈从来没什么主意，晚上给收工回家的老公讲了吴子望妈妈白天的话，她的包工头老公手一挥：“默响别的不学的不蛮好的么，随便上个大学——或者不上都成，跟我出来干工地也很成功。”偷听的李默响在门后捏了捏自己92分的英语卷子，吴子望今天放学告诉他他妈妈又给他找了一个口语老师，发音非常好——李默响找英语补习老师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李默响本来应该顺着那样的轨迹顺利的走下去的，他继续在初中高中，做他的好学生和好班长。但是他家还是出了事，李默响的爸爸工地上出了点问题，李默响看他姐姐学校发的读者杂志上有一篇小说描写家庭破产“一夜之间，妈妈脖子上金项链和爸爸手上的手表都不见了”，这样的“一夜之间”也发生在李默响的身上，家里的大瓷瓶，妈妈手上的钻戒，客厅摆放的红木家具，都没有了，连这所学区房都没有了。他们仓皇的去了爷爷奶奶留下的城中村的房子，李默响的爸爸——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一句话也没留地离开了家，他要还天价的债务，那嘴唇颜色总是鲜艳的纹眉女人面色倏然暗淡了，李默响和姐姐承担起了家务，终于有一天，家里最后一个可以被称为成年人的人也离开了。
　　后来李默响才知道，那天他爸爸作为失信人，是坐着大巴走的，背着一个大包，两天的车程，去了一个用农民工的血汗构筑的新城市。
　　他妈妈打探到他爸爸的落脚处，马不停蹄的要同他做一对患难夫妻，于是她也循着他的方法离开了家。
　　高尚的亲情，高尚的爱情，有魄力的男人，有魄力的女人。
　　不负责任的父母。
　　堕落吗？
　　怨恨吗？
　　自我怜悯吗？
　　这些东西有用吗？
　　李默响的背还是那么挺，就算他穿着爸爸的旧羽绒服，蹬着姐姐不再使用的女士自行车，去最差的公立初中读书。他每天晚上还是会煮两个鸡蛋，一个给姐姐夜宵吃，一个
　　留着自己早上吃。路上看到塑料瓶，李默响都会小心的刹下车来，踩扁丢到车筐，他还主动在一开学去找了班主任，希望学校能给他一点补贴，他的成绩还不错。姐姐也在情绪崩溃下摔过煮熟的鸡蛋，他只是用那双执拗的黑眼睛看着她，姐姐的气势倏然消失，伸手把弟弟揽过来拥抱了一会，然后，他去厨房拿糖水给姐姐冲了一碗鸡蛋，默默收拾了残局。
　　那所初中足以给所有丛林法则中处于猎物地位的弱小孩子留下阴影，但从第一次考试一鸣惊人后，李默响就永远摆脱了所谓的丛林法则，此后三年，提到李默响，别人都一脸“你找他麻烦干嘛呀”的表情，就算李默响奋力的吸收营养后在初三成功长成了标准校草的样子，也没有男生会为了喜欢的女生对他有好感而找他的麻烦。“穷成这样的书呆子，他能干啥？”一位有点校园地位的男生团体头头如是说。
　　在认识的第十年李默响和吴子望还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会在周末的早上绕平仓江骑行，听江上传来的渺远的汽笛声，刚开始碰头时天是一种雾蒙蒙的莫名清爽的蓝黑色，而后天光乍亮，江风将少年人的外套吹得鼓起，他们总会觉得他们一定会顺利到达理想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