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木行舟

20、夜谈

　　谢钦将衣服脱下来拧干，又找了根棍子将它支起来，架在火堆边烤。
　　他视线转移到白宿身上，那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恨不得别人永远别注意到他。
　　让他暴露在光下就好像会被灼伤一样。

　　“不过去烤一下？”谢钦挨着他坐下来，伸手去扯他被雨淋湿后完全贴合在身上的衣服。
　　白宿还叼着那根糖，他沉默了有一会才回答他，“不用，一会就干了。”

　　他们现在躲在一片山崖下。
　　崖壁向内凹陷，呈45度角倾斜着伫立在那里，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完美的避雨场所。
　　谢钦找到的，就在之前他找到硫磺的那个位置大概十几米远处。
　　那里还有口温泉，但没人有心情去享受。

　　之前将羽龙引来的那批人也跟着过来了，他们围在火堆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们还在跟东楼说着话，依旧没打消试图将白宿等人拉近他们这个临时组成的团队里的想法。
　　之前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毫无保留将钻规则空子的方法说了出来，东楼思考后觉得可行，跟他说他要跟白宿谢钦两人商量一下。

　　“我无所谓。”谢钦说得很随意。
　　进场第二十一天，能活下来的大多不会是那种拖后腿的存在。多人一起行动也没什么，多几个跑腿打杂的，有时候也能舒服不少。
　　白宿其实很想拒绝，但谢钦根本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那家伙扣紧他的手臂将他拽来，半是商量半是强硬地把他拉到火堆边上。

　　“谢钦。”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对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伸出了手。
　　一个还算友好的问候，顺便介绍了自己。
　　“何耀。”那人说，然后握了下他的手。
　　他看起来是这批人的领头这，很有话语权。谢钦没去跟别人进行所谓的友好交流，有这样一个人就够了，跟头目交流永远比和小兵交谈方便得多。

　　“这鬼地方简直不像是生存场，这些全都是刚才那些羽龙搞出来的。”其中一个中年大叔指着自己的手臂上的伤，率先开启了话题，“这是羽龙，这是那些合成生物，这个是卡塔尔……”
　　他似是不经意地指出了身上的几个旧伤，一副向其他人倒苦水的样子。

　　谢钦听此眼中闪过一缕亮光。
　　根据这些人的说法，他们是从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来的。越往这边走遇到的卡塔尔族数量越多，他们已经是杀了不少，但这些玩意还是经常性冒出头来。
　　这附近或许就是这个生存场卡塔尔聚集的主要据点，但两万只不可能都聚集在这里，肯定还有少量分散在游戏场中的各个角落。
　　想要将它们杀干净不可能，只能撑到三十天游戏场自动关闭。

　　谢钦迅速从中提取到了有用信息。
　　他们这边的反馈交给东楼，这种需要经过加工的对话模式还是更适合他一点。
　　这家伙在那次骑龙之后已经不知道想了多少浮夸的广告词，用来给他那个健身房宣传时增加噱头，他之前从来都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还有这种天赋。
　　不过每一个靠游戏场过活的人大多都有这种能力，舌灿莲花、歪曲事实。

　　他们这些人迅速交换完了关键信息。
　　感觉现在还不是很晚，有人又开始聊上了游戏场是怎么来的，以及那些恶趣味的半神。

　　“游戏场出现时间，好像是四五十年前吧？”那个长头发的女生说。
　　“五十多年，具体时间忘了，不过肯定不是超过六十年。”一个看起来像狙击手的家伙补充。
　　“不过世界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神也会出现问题吗？还是说它不想再庇护这个世界了？”出声的是个后勤，他正和东楼凑在一起搞定晚餐。
　　“不太清楚。”何耀摇头，“与其考虑神明这种你根本抓不到的东西，还不如想想那些半神们。”

　　“半神不就是人吗。”谢钦打了个哈欠，斜靠在白宿上，“只是不用参加游戏而已。”
　　“可是他们住在浮空城啊！”那个大叔大叫一声，“你知道那地方有多安全吗？不仅不会遭遇卡塔尔，还不用干活，什么东西都是大陆给他们提供上去。”
　　“听起来待遇还不错。”谢钦回答的很敷衍，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据说半神们都是上辈子有着强烈欲望的人。”何耀化身百科全书开始科普，“他们死了，但是执念太过强烈。他们的这种欲望引来了神明瞩目，于是神明在他们的灵魂上做下标记，这一世变成半神。”
　　“这说法一直都有，不过因为半神除了幸运点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在游戏场出现之前根本看不出来他们跟普通人类有什么区别。”
　　“有强烈欲望又怎么样？你现在还能记得你上辈子干了什么吗？”东楼翻个白眼跟着插了一嘴，“而且他们还完全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上，去设计这些该死的游戏。”

　　“那个随机抽奖的特等奖，好像就是成为半神吧。”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短发女生此时出了声。
　　“那个概率几乎为零。”狙击手说，“你还不如祈祷自己碰上传说中的妖。”

　　听到这话，谢钦轻笑了下。
　　他不着痕迹伸手去戳白宿，在他看过来时无声说道：“阿白，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妖。会怎么想？”
　　白宿警告地看着他，明确表示出‘闭嘴’的信号，甚至还带上了‘敢说出去就杀了你’的表情用以强调。
　　他伸手将谢钦推开，不让他再靠在自己身上。

　　“话说你们去爬过中央城那个连通浮空城的天梯没有？”狙击手边上坐着的那个指挥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还有人有胆子去爬那个吗？！”东楼惊叫一声。
　　他将烤熟的那些羽龙蛋分出三分之二给白宿和谢钦，带着一脸震惊的表情挨着他们坐下来。

　　“有。每年都有很多。”那个短发女生给出肯定的答案。
　　她不着痕迹打量着白宿和谢钦，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诺亚电台年费svip专享版，每晚8点，准时播放当天的爬塔过程。”
　　谢钦跟着说了句，伸手将自己烤干的衣服取回来随意地套上，也不系扣子，大敞着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
　　“真不知道一群人走台阶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不是单纯走台阶。”指挥打断他的话，“下面是走台阶，但是上面根本就不是这种东西。到处都是防御机器人，还有各种思维控制装置，你还得凭运气去找那些能踩上去的反重力装置。而且前段时间还添加了随机模式的堙灭系统。有个倒霉鬼不小心触发了那个系统，当场就化成灰了……”
　　“哇——太惨了——”谢钦突然来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脸上的表情依旧敷衍。
　　“没办法，谁让爬上去就能获得半神的身份，即使知道是必死局面也会有不要命的赌徒上去拼的。”指挥耸了下肩，略感无奈。

　　他们又说了些别的东西，像是游戏场之后要干什么。
　　找个不错的地方度个假，参加些朋友间的聚会什么的，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是去上班。
　　有些公司的劳务合同可是终身制，合同在身你反抗不了，有钱都没地方付违约金。

　　白宿不想听他们这些社畜对资本家的吐槽，再加上额头上那处疤痕若有若无产生的痛意……他站起身，顶着瓢泼大雨走了出去。
　　谢钦这次倒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没跟上他，他观察了下白宿远去的方向，知道这家伙出干什么了。
　　他可没有看人洗澡这种恶趣味，而且他也不是很能理解白宿这家伙为什么要现在去洗澡。

　　雨下的很大，将还算平静的水面砸得波澜起伏。池边散落着几件衣服，但没看见人。

　　白宿完全将自己沉没在水底，他全身赤.裸着蜷缩在一起，抬手捂住左额上的那一小块伤痕。
　　他根本不知道这伤是怎么造成的，有记忆以来就存在，每隔几年就会突然产生那种宛若撕裂的痛楚。头痛欲裂，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毁灭。

　　他其实不怕疼，甚至因为经常混迹游戏场早已习惯了疼痛。
　　但每次出现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法忍耐，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而且在这个时间段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任何行为。
　　他只能找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自己一个人待着，然后……然后等着这该死的状况自己消退。

　　他们这些人说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几人商量下谁负责守夜后陆续去休息。
　　谢钦守着火堆，时不时地抬头向温泉那边望去。

　　这家伙不会泡着泡着就睡着了吧？
　　谢钦内心疑惑，他伸手拍了下东楼的肩膀，示意他先过来顶替下自己的位置。
　　白宿那家伙绝对不是那种什么都不说就离开的人，而且系统并没有播报队友远离的提示，那家伙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能是周围的环境，也有可能是他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他冒着雨冲向了不远处的那个温泉。
　　除了白宿的衣服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

　　谢钦低骂了一句，环顾四周，高喊他的名字。
　　雨声很大，声音传不出太远。周围植被在雨水的侵袭下张牙舞爪地乱晃，又是深夜，根本没办法去观察周围究竟有没有隐藏在暗处的威胁。
　　虽然他不认为这地方的物种能威胁到白宿这家伙的命。

　　谢钦又围着这周围看了一圈，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一个纵身跳进了温泉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