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的杂文》猪舍

1、摩尔多本的夏天

　　接到了徐坤的电话。听说他到摩尔多本来了，我还没问他怎么这次离家这么远的，只是有些惊讶于焕然对他的印象，就约他在晚上见面。
　　电话那头沉闷了半刻，徐坤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你能来接我么，我害怕。
　　我顿然发现记忆中的徐坤好像也是这个样子，至于刚才的惊讶也就在此刻无言中消失了。
　　想着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上次见面时还是在姥爷搬家的时候，我回了一躺国，带走了小时候的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想不大清了，只是当时一种名为留念的情感牵扯着行动，走时徐坤问我能不能不走，我从他眼里看见了不舍，至于为什么唯独对徐坤记得最清楚，或许因为那时他的目光太亮了，甚至到了难以回绝的程度。
　　最后，我随意搪塞了几句，你可以到摩尔多本来看我。
　　徐坤低下了头，问我能给你打电话么？
　　我搂过他的肩膀说，当然可以，随时打。
　　徐坤总是在晚上打来电话，有时候喉咙嘶哑了，哭很久。我一直不知道一个男的竟然可以这样感性。一般只能用半个头撑着电话又一边安慰着男孩触动的情绪。
　　天空有时露出迷艳的深蓝，像翻转的大海，铺倒在气层。我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再窜过头天已经黑了，我们坐在车里，一时无言，车上泛着暖黄的灯光打在徐坤的脸上，很清楚的能看出泪痕。我不打算询问些什么，转过头道，说去吃饭。徐坤怔了怔，支起身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一边又揉了两下太阳穴，故意做出夸张的笑容说，哇偶~那不要太油了，最近减肥啦~。我看着徐坤单薄的样子，也只好由着他点了头。过了会徐坤又侧过头，舔了舔嘴角做出委屈的样子，嘴里没味儿，可以辣点。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没缘由笑了一声，我抬头眼神询问怎么了，徐坤摇了摇头，沉着眼，过了片刻神乎其道地说，真好。我笑笑没接着对方的话。
　　我抽过车上的纸巾递过去，徐坤把眉毛扬得飞高，一把扯着袖口，好像对我的动作很疑惑，我示意他脸上挂着的水渍，对方扬着头，一把窜到两椅中间的车镜前，两手捂着脸，故意配上个娇羞的表情，笑着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液体，一手拉起安全带说。不用啦。我保持悬留在空中的手说，别用衣服擦，脏。徐坤眯了眼，抿着嘴，又道，那我争取不用纸。我看着有些无语，但没多说什么，侧过身将手纸塞进了徐坤的口袋里，只是叮嘱他别擦在车子上说，我还刚拿到驾证，车是公司借的。徐坤哼了一声说，开快点吧，把窗子摇下来点，想吹吹风。
　　车子开入饭店的车库。踩了刹车，徐坤有意无意得摩挲着的鼻尖，我知道他在紧张，一把扯过他的手，示意他从椅背上起来，他有些不高兴说，不想动嘛，哥你抱我起来就好了。徐坤盯着我头皮发麻，着实让我有些无从下手，想了想道，爱走不走。徐坤泄了气，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我好像要睡着了。我看着他微闭的双眸，凑过去摇了摇。他抓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带着几丝小心翼翼，哥我好像飞起来了。
　　我手顺着往下，感受皮肤想处的温度，寻思着也没发烧。也拿他这个样子没办法，打开门，一手抱住徐坤，沉着脸挡下他在空中乱动的手，示意他别闹，怀中的人一直吵着，我飞了，飞了。
　　在黑暗中，他脸上露出微笑。我好像被动感受到了什么，像是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像颗水滴，从万米高空又顺着屋檐轻轻的滴落在皮肤上。我把他的手压了下去，对他说，还吃不吃饭了。
　　午夜时分，我们坐在阳台上。我点了一根烟，抬头露出询问的样子，徐坤摇了头，从背后摸出一瓶酒，朝我摇了摇瓶身说，我喝酒。风从打开的窗户涌进来，从天气预报来看，就快下雨了，我从来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凛然于城市中触手可及的温暖。悬挂在高处的蝉，很快就走了，一时沉默，这会屋子变得很静。
　　我抬头看向徐坤，发现对方也在注视，眼中带有一层朦胧，抬头看向腕表，针头不急不慢直直爬向二这个数字说，去睡觉吧。对方长呼了一声，弯着身子，从犄角旮旯找出一只被弄掉的鞋子，慵懒得躺在床上，口中呼哧着，爽！
　　徐坤很快就进入了梦里：自己捂着肚子。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少年睁不开眼睛，他吃力的鼓起腮帮子，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快过来。男孩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是依稀想要去靠近，突然他们之间被点起了一道大火，焰端模糊了眼前的场景，他要过去，他一点要过去！火焰缠绵上男孩的衣尾，血肉被烧的发出白烟，钻进男孩的眼皮，迫使他流出眼泪，男孩一股劲儿地擦着，揉得眼睛绯红。但下一刻对方像变戏法一样，来到男孩旁边，一把拉住了他......他觉得自己是在梦里，里面的场景都太假了。徐坤撑起头，声音掠过头顶，哥，你在哪？徐坤等了一会见没人回应，便又沉沉睡去。
　　夜晚的城市同样吵闹，闪烁的灯光不过粉饰太平，掩藏着最原始的脆弱。人们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强大又破碎的灵魂，在等晚上的来到，又拾起一片又一片重新组装。我很早就戒了酒，只觉得这个东西让人太浑浊，迷迷糊糊的感觉让我很不习惯。
　　我坐在床前，看着酒瓶怔怔发呆，瓶口带着某人的味道，好像穿透了空间直逼我的心脏，诱惑着鼻腔，我绕着瓶口故作抿舔，一股强烈的酒味。
　　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松掉手刹车。徐坤在一旁看着我换了挡 ，然后指着因用力过猛而腿上突出的青筋，掩着面放肆得坐在地上笑。我毫无表情地回到了屋里，我们把窗帘全摇了下来，好让空气进来。我又带他跨过了德利西门桥，向东转上莱斯路。
　　徐坤把手伸出了车窗外，风推动着不住摇摆的手，看得出他很开心。
　　没多久我们就开到了平希尔草原，顺便去看望了牧师，他戴着一顶乌青色的大笼帽，从屋里走出来。他老婆孩子们似乎对于这样陌生的外貌有些天生的好奇，沿着窗户跟趴着往我和徐坤这块儿看。牧师对我打了招呼，我跟着介绍徐坤，这是徐坤，我表弟想在这玩几天。牧师很高兴徐坤的到来，连着劲儿得表现自己的善意。牧师冲着徐坤用蹩脚的中文大声喊道，你好，很你。或许是语言的共通性，本来显得颇有些尴尬的徐坤倒觉着发笑 ，大意得接受对方的欢迎。
　　在草原的末端，地面变成向下的缓度，有很多落杂的植物果，到处都是荨麻丛和低矮的橡木丛。顺着一条很久的马路，沿着过往的车辙穿过一片齐腰的鬃乳丛林地，我在前面扒开木枝往前走，树梗发出很强烈的撕碎声。我越过半人高的榕丛，看见水面跳跃的闪光，我听见身后的徐坤喊道，老天啊，你看那！
　　他惊叫的语速慢了下来，不停地揉搓自己的眼睛，很快就被折磨得通红，泛出晶莹的泪光，我抬起手将他的帽子在头上前后转动，伸入帽隙的间隔揉搓着少年松软的头发，后来干脆把少年的帽子扑在自己头上，大概是神离了一般从发丝抚摸到了红润的眼角上。低声询问着他好看吗，徐坤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