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愚》徹晓

1、他重新转回本校了

　　理科一班的教室里喧嚣不已，只有一张桌子仿佛隔离在外。
　　早夏的光晕洒在靠窗的课桌上，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正捏着圆珠笔，沙沙的在试卷上落字。
　　一瞧，这张英语卷只剩下作文了，小圆球一样的字母复印似的在横线上排开，有条不紊。
　　许兰在试卷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有人屈指敲了敲他的桌角。
　　许兰抬起头，一个男生笑嘻嘻的搭上他靠背，半开玩笑的说：
　　“嘿，校草，借下数学白皮书呗。”
　　平时和许兰“搭讪”的人很多，男女都有，这位名叫裴启，是常客之一。
　　他是个典型的富二代，家里挺有钱，学习一般般，泡妞有几手——长得倒是有些泡女孩的资本，白白净净，模样俊秀，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萨摩耶似的，讨喜。
　　他来的正巧，许兰对这种傻兮兮的同学又向来宽容，就从桌肚里抽出白皮书递给他，说：
　　“老规矩啊，四十分钟。”
　　白皮书全称学海导航，通体雪白，自从老师开了先河这样称呼，学生们也就这样叫了。
　　裴启抽走书，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的来一句“谢谢您嘞”，而是晃了晃书说：
　　“今天恐怕不行啊，我得去给领导接机？”
　　“...嗯？”
　　“就是...”他摸了摸鼻头讪笑，“我朋友转学到咱们班，我待会儿就得去接他，可能一下子抄不完啊。”
　　许兰恍然，他听过这个风声，据说高二开学会转来一位新同学，以前在他们中学初中部待过，因为长得帅体育好，在学校有点名声，这次转校算是回归。
　　有这个风声还是因为他的“老朋友”秦肆流，今天一大早就黑着张脸，活似被借钱借到破产的债主。
　　于是许兰好奇问：
　　“你朋友？那应该和秦肆流关系不错，可我觉得今天他不太高兴。”
　　裴启叹气说:“…是我发小，我和老秦都认识。咱们三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他和老秦都是倔脾气，从小打到大，谁也不让谁。高中转去外省读书，读了一年不适应，就转回来。”
　　听上去和秦肆流那个傻缺没什么区别。
　　许兰顿时没了兴趣，哦了声，下逐客令：
　　“这样，那你下午再还，也没什么大碍。”
　　裴启笑眯眯的说着“谢谢您嘞”，旁边的同学就嚷嚷：
　　“老裴过分了吧！霸占咱们校草的白皮书一下午，老子还要借呢！”
　　“就是，许兰你赶紧给他放高利贷，多一分钟收他个百八十块！”
　　教室里传出哄然笑声。
　　... ...
　　他是上完了早自习才看到那个“转校生”。
　　许兰作为高二学生代表加上学生会新主席要在台上发言。
　　新学期的气氛相当浮躁，忙了一早上收作业，大家在广播声中熙熙攘攘的往校厅走。一路上挂满了气球彩带，甚至还有欢迎新生入校的各种小礼盒堆在四周。
　　许兰没什么事，正在和一个女孩儿笑着说话。
　　这个女孩是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妹妹，小名“灵灵”，大名叫柳凝凝。她妈嫌“灵”字太常见，显土气，和她爸吵了一架，就改成了现在这样。她爸倒是一直坚持用原先的“灵”字，小姑娘只比他小几个月，本人也灵气漂亮，特别是一双眼睛，灵动可人。
　　柳凝凝说：“哥，你不是要去演讲吗。”
　　许兰笑了笑：“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听到名字就上去讲。”
　　“可是...”柳凝凝视线掠到他身后，轻声说，“夏老师跑过来了，好像要找你，是因为演讲的事吗？”
　　许兰惊讶的回头，下一秒他就看见老夏快步走来，满头大汗的，一把把手中的塑料袋塞到他怀里：
　　“找你半天了，赶紧去换衣服，那小姑娘终于来了，你们还得排一遍让她熟悉熟悉流程。”
　　许兰低头看着袋子：“什么小姑娘？”
　　老夏是个急性子，没仔细琢磨他的话，只是推着他往学校里走：
　　“就是那个请假的主持人啊，诶呀你快点快点，你怎么把这事忘了，一群人就等你一个！”
　　“不是，我之前...”
　　“行了你先别说话了！电话打来了三通，再不去校长都得生气！”
　　柳凝凝赶忙说：“哥，不管怎样，你先去吧。”
　　“...行，那你自己去操场。”许兰现在还搞不清情况，只好点点头。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柳凝凝对着他奔跑的背影喊道，“哥，加油啊！”
　　许兰回头，看到小姑娘攥着衣角，还扬起一只手来做出打气的手势。
　　他心口涌过温暖，也笑着对柳凝凝也扬了扬手臂：
　　“不会叫你失望——”
　　... ...
　　在许兰的印象里，两个发言已经排练有四五回了，但由于一个内定的女主持之前一直请假自我排练，一直没有完整的排演一次。
　　为了让她不至于闹抢台的笑话，许兰之前安排他们提前带女主持过一遍，但那时许兰恰巧有其他事情要办，加上他自己排演那段和女主持并不冲突，也就没有参加了。
　　但安排的绝对不是今天早上来临时抱佛脚，这根本不符合他的办事准则。
　　到底是谁传达了这样的安排？
　　许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男生在排演室埋怨：
　　“咱们这新晋会长架子也忒大了点儿，叫我们搁这儿排演得辛辛苦苦，他到好，自己搁担子不来。”
　　许兰刚要迈入的脚步顿住了。
　　另一旁有人安慰：“人家也是为了咱们排演顺利嘛...将就一下？反正损失又不大。”这个声音许兰知道，是他们学习部的部长，叫何什么来着？
　　“我就是看不惯他的态度。”抱怨者又不满道。
　　“新会长谁啊，家里很有钱？给宠坏了？”一个女生插话。
　　“有个屁的钱，就是个穷...”
　　门“砰”的一声打开。
　　“聊什么呢——”推开门的许兰突然出现，理了理袖口走入大门。
　　他一进来，整个排练室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大家齐刷刷的看向他，那个抱怨的男生有些尴尬的撇过头。何部长也明显一愣，然后连忙又皱着眉跑来问：
　　“今天怎么回事啊？没你过来撑颜值，排演都没灵魂啊！”
　　敢情十几个人一起，只有他来才注入灵魂。
　　许兰瞥了他一眼，说：“昨晚一直做梦，睡眠不好，不小心起晚了，是不是耽搁大家很多？”
　　“哇，小哥哥好帅！”何部长正要说话，一个女声却插了进来，就是之前问会长什么来头的声音，“诶？哥哥为什么留长头发？”
　　突然被打断的何部长顿了顿，转头看着那个忽然惊呼的女生。许兰也看向这个陌生面孔——长得还挺漂亮，网红脸，想必是那个一直缺席的女主持，难怪不认识他。
　　不过他留长头发这件事，果然是见一个人被问一次。
　　他没做回复，只是礼貌的对人报以微笑，女主持捂住嘴，看上去更激动了。
　　何部长替他说：“这是咱们新晋会长，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真的假的？”女主持今年才刚高一，并不了解这些逸事趣谈。
　　“可不。”之前那位抱怨的男生扯了扯嘴角，“厉害得很呢，校花是他青梅竹马，校草是他本人。”
　　旁边一位眼熟的姑娘皱了皱眉，瞪了那个男生一眼：“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咱们会长人很好。学妹我跟你说，你不知道，去年高一新生演讲，会长那身白衬衫白球鞋加上这发型，简直绝了！全校第二天论坛炸了锅，三年来的流量没一天多，他几乎是全票直接当选校草。”
　　“校花？你看我能比得了吗？”女主持绕着头发，对八卦的兴趣明显大于排演，那女孩儿也像打开了话匣子，一幅想长篇大论的表情。
　　许兰只好打断：“你这张嘴也绝了，瞎吹这么多还不如多写几篇文稿，赶紧办正事，我们是时间有多吗？”
　　那姑娘吐了吐舌头，大家一哄而散，只有女主持的目光还落在许兰身上。
　　“学长，我叫王沁然，你可以叫我然然。”她眨眨眼睛说，“沁沁也可以哦，啾咪。”
　　许兰哭笑不得，他看得出这姑娘挺紧张的，一直插话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还是沁然学妹更好听，你先主持一段我看看怎么样？”
　　男神邀请当然要好好表现，王沁然把之前那个男生，也就是男主持拽过来，自己清了清嗓子。
　　两人一个站姿过于僵硬，一个站姿过于随意，遛在一起就是大写的两个滑稽。
　　许兰抿紧嘴唇，微微蹙眉。
　　女主持他没看过，但男主持之前可不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淡淡的看了男主持一眼，对方朝他翻了个白眼，又扯了扯嘴角，依旧是一幅爱答不理的站像，厌烦的态度一目了然。
　　事情没有最糟糕，只够更糟糕。这时，门口突然探出个脑袋：
　　“会长，还有三分钟你们就要候场了。”
　　三分钟。
　　两尊大佛今天要是以这种状态上架，那之前几个星期的训练就等于白费了。
　　第一件单独组织的任务失败，新官上任还没开始烧那三把火，就给人泼了瓢冷水。校领导对他这个新晋学生会会长是不是得“另眼相看”？
　　许兰望着天花板，只觉得心情很不美妙。
　　他心情不太美妙，就想搞点事让自己心情变好。
　　“听听，只有三分钟了，你们别捣乱。”
　　说话的还是那个何部长，他训斥男主持：“会长不就是迟一会儿到吗，谁还没个意外，别因为这个耍脾气啊，你要眼睁睁看着大家的努力都泡汤吗？”
　　做派挺足。
　　许兰听到后，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兜了一圈，对方撞上他的目光后就立刻躲开了。
　　男主持冷哼，火气更盛：“会长真是第一天上任就做了个好榜样。”
　　许兰相当客气：“我现在对情况不了解，但时间紧迫，同学，你真的不打算好好演吗？”
　　男主持正要开口，许兰却截下话：
　　“其实我之前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既然说到今天是我们学生会换血第一天，你说得对，领头羊当然要有所表示。”
　　“我这里有之前大家排演时留下的录像，等典礼结束后打包发给书记看看，让他评出进步最大的人，我再给进步最大的人送个小礼品，也算是学生会的开门红了，怎么样？”说着，他掏出手机，对准了两位主持，
　　“手机正好还没上缴，来，先留个影吧。”
　　镜头对准他，男主持收住敷衍的架势，立刻直起腰板。
　　许兰笑了笑：“现在看上去正派多了。”
　　男主持：“... ...”
　　他是不敢再懈怠了，但心里暗骂许兰卑鄙无-耻。之前的录像他可是相当认真的，就为了能在台上装装逼，要是让团委书记看到他台上反而和台下反差这么大，以后其他什么活动好处也与他绝缘了。
　　只是细想刚才因为要想气许兰冲动得准备在台上出丑的荒谬想法，他觉得自己也挺傻-逼的，不知道被什么冲昏了头脑。
　　许兰渐渐收起笑容，正色说：
　　“我本来觉得之前的排演还不错，找了好几个人来通知今天可以不拍练的消息，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也许是几个人传递的意思不同搞混了，这样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们道歉。”
　　“对不起。”
　　他不动神色的又瞥了眼旁边低头的何部长，又说：“等我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那个男主持脸色才稍好了点。他今天实在是等得太久了，憋了一肚子火气，而且全都把气算到了会长头上，现在能有个交代，也让他心情转好些。
　　门口的小同学又来传话：
　　“那个...会长，你们要候场了。”
　　王沁然立刻抓紧文稿，又连忙望向许兰，眼里满是担忧，仿佛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
　　她的问题主要是紧张，和大家一起排演还不到两个小时，第一次登台当主持，因为经验不足害怕很正常，但见她之前说自己能当校花的自信发言，许兰并不觉得她是个自卑的女孩，事情也就好办很多。
　　怎么能让她心情放松一些呢？
　　许兰想了想，跟着王沁然落到了最后，一边走一边低头问她：
　　“你有什么喜欢的明星，或者...家里养了什么宠物吗？”
　　“...啊？”王沁然抱着稿子，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懵了。
　　“就是能让你一想到就很安心的。”许兰耐心道。
　　“我家养了一直布偶猫...嗯。”
　　“那你在台上说话的时候，就别想着是多少人在看你，当你的布偶猫就在身边...或者你干脆虚化他们，就当自己在家里排演那样独自美丽。”
　　他笑着拍王沁然的肩膀：
　　“心跳很快吗？来，跟着我深呼吸。”
　　王沁然抬头看到他眼底温和的笑意，两颊发烫，赶紧低下头。
　　她就觉得会长人挺好的，那个姓何的果然是造谣。
　　... ...
　　开学典礼如期举行。
　　许兰看着台上搭配得当的男女主持，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小学妹学以致用的能力很强，至少现在没出什么岔子，开了好头之后自然越来越顺畅。
　　看着前面的人渐渐落幕，他听见吴馨然语气激昂的说：
　　“下面掌声欢迎学生会新任会长许兰上台发言！”
　　会场先是沉默，但下一秒立刻像掀起了狂风大浪，台下传来了女生疯狂的尖叫，还杂着男生几段口哨，一阵冲破九霄的欢呼！
　　搞得跟追星似的。
　　许兰不太喜欢这样，但依旧保持微笑，从容不迫的从帘幕中走出，修长俊拔的身形宛如寒松。
　　身为校草，他的样貌不容置疑。皮肤很白，要是不看脸，说混血都有人信，挺鼻梁小山眉，头发松松散散的扎成了一撮小揪，瞳色浅，嘴唇也薄，笑起来总让人舒适得如沐春风，浑身都是温文的气质。
　　台下的喧哗更甚了。
　　他拨正话筒，笑了笑：“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高二一班的许兰，同时也是本届学生会的新任主席，但现在，我仅代表全体高二学子来做上学年的总结。”
　　熟悉的开头响起，许兰的声音澄澈清亮，夹杂着一点柔和，别有一番滋味，一下子让喧闹的会场安静起来，大家都屏息凝神，目光被这位新晋会长所吸引。
　　他背稿子十分流畅，情感把控不算出众但很得当，像是这个炎热夏天飘起的小雨，细细密密的雨丝撒在皮肤上，让所有人听了都觉得舒爽。
　　开学典礼的事应该算是落下帷幕，可以交差了吧。许兰一心二用的想着。
　　他当时可一点儿也不想接手这什么布置开学典礼的任务，有时间不多陪陪家人，写写作业，做做兼职，拿来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图什么。
　　学生会长真不好当啊，得快点找个接-班的转交职务，挂个虚职。
　　他演讲并不认真，目光随意扫到某一处，猝不及防与一双漂亮的卧蚕眼遥遥对上——
　　他猛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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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