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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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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周瑜起了个大早,昨晚和顾寻打视频电话迷迷糊糊睡着,早上起来发现手机关机了,充上电后才知道顾寻昨晚一直没挂断。
客厅里除了几个小辈没其他人,见周瑜下楼,周宴青仿佛看到了救星,他被几个小孩缠了一早脱不开身,已然筋疲力尽。
周宴青一脸沧桑地向周瑜呼救:“妹,江湖救急。”
“他们吃完午饭就回去了,你再忍忍。”说着周瑜安慰了他两句,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往外走了。
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她确实不太会和小孩相处,想到把周宴青的处境换成她,她可能会愁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郊区的早晨安静又柔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光是空气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周瑜在院子里疏通了下筋骨,打算散步去市集买个早餐,刚踏出院门,便看到消失的长辈们都集合在宅子前边的那块空地,个个肢体僵硬跟着老太太和老爷子一块做晨练。
冯莹莹和周泽言也掺和在其中。
周瑜原本想装作没看到,偷偷从背后离开,没料到冯莹莹眼尖,一下就把她逮住了。
周瑜被拉到晨练队伍最后的时候,心里是绝望的。
“罪魁祸首”冯莹莹还在没心没肺地打趣:“小瑜,干嘛苦巴巴着一张脸,年轻人应该要活力和朝气!”
“莹莹姐,我还没吃早餐。”周瑜胡乱摆了摆臂,试图找借口溜走。
“我和言哥都还没吃,等会儿一块去买吧。”冯莹莹又询问一旁的周泽言,“是吧,言哥?”
“嗯。”周泽言本就沉默寡言,性子比周瑜更淡,此刻已经抿着唇眉眼间满是焦躁。
如此周瑜便没借口了,好在晨练的时间并不长,就相当于在学校做了套广播操。
借着去买早餐的借口,周瑜顺便帮周宴青解放了自由,让大人们带着几个小孩玩去了。
周宴青和冯莹莹都是活泼的性子,脾气也好,弟弟妹妹都喜欢跟着他俩,不过这样的爱太过沉重,让周宴青身心疲惫。
“我想不到以后我有了小孩是什么样子。”
听着周宴青的抱怨,周泽言突然出声,淡淡地:“话先别说太早,等以后找了对象你就不会是这种想法了。”
话音刚落,气氛有一瞬间凝滞,没有人接话。
周泽言今年27了,按理说周泽言长相随了性格清清冷冷,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帅哥,却至今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二伯伯一家都快急死了,每年的艰巨任务就是帮他安排相亲。
于是在场除了周泽言外都已经有对象的另外三位同时选择了闭嘴。
周瑜在老宅的日子惬意又舒服,以往每年都是她和周宴青在老宅待上的时间最长,今年冯莹莹和周泽言也待了不短时间,几个小辈年龄都差不了多少,即便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也不会多生疏,稍微聊上几句便能轻易熟络起来。
周泽言因为工作,得提前回去,临走前几天还被安排了一场相亲,对象是二伯母闺中密友的女儿,年前刚从国外回来,这次回国打算在桐城定居。
周瑜见过周泽言那位相亲对象的照片,二伯母和周老太太在谈论这事时,她在一旁和老爷子下棋,无意间瞥到的。
对方人如其名,温婉温婉,长相气质也温婉得很,可从二伯母的言谈间,性格似乎并不温婉,反而雷厉风行、风风火火、肆意张扬。
不过二伯母对此却是很满意,她认为周泽言这样冷淡的性格,就得这么个张扬的姑娘治治。
周瑜虽然在和老爷子下棋,心思却全放在老太太和二伯母的谈话间,下棋下得心不在焉以至于连输几盘,被老爷子调侃了几句。
老太太这才后知后觉周瑜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不太适合旁听这些事情,便笑着赶她去外边玩了。
周宴青和冯莹莹也对周泽言相亲这事好奇得很,天天缠着周泽言要见他相亲对象,甚至连嫂子都先喊上了,只是周泽言那张嘴太硬了,直到提前结束假期回去工作,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意思的瓜。
*
顾家这个新年过得不太太平,因为顾老太太来了。
自顾征的事后,顾寻再没有回过老宅,他心里对顾老太那种封建思想还是有芥蒂的。
顾川和唐莉云知道儿子有心结,倒也不强求,回去过年都会找诸多借口搪塞过去,但因为惦记着儿子,也待不了几天便匆匆赶回家,顾老太每年都盼不到乖孙子,眼看着顾寻马上要开学了,老太太终于耐不住,说什么也要上顾家看一眼孙子。
此时顾家的气氛沉闷压抑,几乎都是顾川和唐莉云在寒暄,顾寻坐在一旁玩手机,除了刚开始见到老太太时冷淡地喊了声“奶奶”,之后再也没有参与聊天。
顾老太仿佛并不在意,一口一个“乖孙子”嘘寒问暖,顾寻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问一句答一句,但不肯多说一个字。
顾老太不由得恼怒起来:“顾寻!这才几年没见,面对长辈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吗?你爸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对顾征也是这个态度,奶奶,这可是您亲自教的。”顾寻淡漠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不愿意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待下去,更不愿意和老太太做无谓纠缠,起身往外走去。
当初顾寻和顾征关系恶化至破裂,这期间当然少不了老太太的功劳,处处打击顾征自尊,见不得他有一丝冒头的迹象,时时刻刻对小顾寻吹耳边风,激化兄弟俩矛盾。
顾寻从小便不爱回老宅,因为只要回去,必然少不了老太太的次次警告,警告他远离顾征,在他面前将顾征骂得一无是处,让他不必拿顾征当兄长,有时候顾寻觉得顾征可怜,但只要他有一丝这样的念头,都会被老太太遏制,再继续灌输顾征就是个无用野种的思想。
“你站住!”老太太显然没想到顾寻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气得心口起伏不定,“我是你亲奶奶!怎么会和那个野种一样!”
“妈!”老太太又被气的口不择言,顾川皱起眉头打断她。
顾寻脚步一顿,手指紧紧握拳又松开,似乎在强压心底的情绪,最后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走出门。
他怪不了谁,毕竟当年和顾征对着干,和顾征打架,那些刺激顾征的混账事都是他做的。
“我难道说错了?你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顾川,你就是这么教你儿子……”
“妈,你够了!”
身后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大门被重重甩上,隔绝了那些令人心烦的争吵。
冬夜的公园寂寥无人,似乎连路灯都比夏日要弱上几分,昏暗的灯光拉长树枝被寒风吹动的影子。
少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仰头靠着椅背盯着一片漆黑的天空,仿佛感觉不到寒意似的,一动不动,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
在这期间,口袋的手机不知道震动了多少次,拨过来、放弃,再拨、再放弃,重复一次又一次他都没有理会。
只是这次对方似乎有种不接电话就一直打下去的气势,僵持了几分钟后,少年终于动了动手指,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愣了下接通。
“……周周。”
开口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让周瑜愣了好几秒,随即蹙起眉头担忧问道:“顾寻,你在哪?”
刚刚陈子燃发消息问顾寻有没有和她在一起,他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联系不到人,担心他出事。
周瑜瞬间就察觉顾寻情绪不对劲,只轻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寻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没有立刻回答。
周瑜明明已经知晓了全部的事情,她安慰他不是她的错,希望他能走出来,他可以答应周瑜不再因为顾征的死埋怨自己,可以坦然回复帖子里那些造谣的恶言恶语,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顾征就像一根刺,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他会带着愧疚和自责活一辈子,他走不出来,永远走不出来。
他突然有些恐慌,他怕这样的自己甚至会影响到周瑜,向来恣意放纵的他第一次开始胆怯,不敢倾诉,不敢说出内心的想法,他什么都不敢做。
“顾寻,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少女温柔似水的声音涌入那片黑暗的空间,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温柔又强势地撕裂出一道缝隙,让原本阴暗的地方钻入一丝阳光。
“什么?”顾寻眼眸颤了颤,微微蹙起眉头思索起来。
周瑜咬了咬唇犹豫了两秒,才弯着眸语气中带着一丝腼腆和笑意:“是我们在一起两周零一天纪念日。”
似乎觉得这样讲实在有些刻意和尴尬,又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今天刚从网上看来的。”
“猎人打猎,朝狐狸开枪,一声枪响之后猎人死了。狐狸叉着腰,冷笑一声,‘没想到吧,我是反射弧。’”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周瑜有些沮丧,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被她搞砸了。
良久的沉默后,才传来那方一声轻笑。
“周周,笑话很冷,你也很不会哄人。”
“但是,我很高兴。”
*
顾寻毫不意外地发烧了,穿了件薄外套在大寒冬的夜晚干坐了几个小时,神仙来了也扛不住。
刚回到家时只觉得有些头疼,没太当回事,老太太作息早,生了顿气后便睡下了,顾川和唐莉云宽慰了他几句,他点了点头不太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敷衍两句便回了房间。
半夜,顾寻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皮却沉重不已怎么都无法睁开,他仿佛溺水般,有一种被淹没的窒息感,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那感觉并不好受。
似梦似醒间,他仿佛看到了顾征。
初一那年不知道吃了什么食物中毒,大半夜在家上吐下泻,家里只有他和顾征两人,他不愿意去找顾征帮忙。
即便再难受,也硬生生挺住了。
折腾到后半夜总算舒服了些,喉咙干涩得冒火,脑袋昏昏沉沉间,隐约听到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他没力气睁眼,更没力气起身去看是谁。
下一秒感觉有人不太温柔地拽着他头发拉他仰着头,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灌入他体内,他仿佛沙漠中的穷徒找到了绿洲,闭眼蹙眉却猛地灌了好几口水。
隐约间耳边听到一声轻嗤:“慢点喝,也不怕呛到。”
似乎是顾征的声音。
但是为什么?
顾征为什么在这,为什么给他倒水,他只疑惑了一瞬,因为他身体太虚弱了,没精神管,也没力气去计较这些。
这一段病中的小插曲并没有让正被病痛折磨的顾寻记在心里,第二天家政阿姨来叫顾寻起床,发现他脸色不对劲着急忙慌送他去医院,他便忘了这件事。
一些些以往的回忆像走马灯似的从他脑子里闪过,梦里的顾征还是那么讨厌他,却不像他记忆里那么残忍。
那是他刚上小学那会,父母在外出差忙碌,所有人都忘了他的生日,他却在晚上收到了生日蛋糕,卡片上只写了一句:生日快乐,讨厌鬼。
那时候他年纪小,又要强得很,被忘了生日明明很难过,却死活不肯和父母提句醒,更别说让顾征陪他过。
即便这个蛋糕不知道是谁送的,卡片上的字也碍眼得很,小顾寻一个人坐在房间地上吃,边吃边哽咽,委屈得不行。
顾征便是这个时候开门进来的,他倚在门口冷眼看着地上眼泪糊得满脸嘴巴却吃得没停的小顾寻。
一见到他,小顾寻就跟按了暂停键似的,握紧勺子警惕地看着他。
“哭的丑死了。”顾征皱了皱眉,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最终也没说什么,淡淡道,“生日快乐,顾寻。”
小顾寻瞪着眼睛看他,没想到在自己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第一个和他说生日快乐的竟然是他最讨厌的人,太悲哀了。
眼看着小顾寻扁了扁嘴又要哭,顾征不耐烦地“啧”了声:“闭上嘴,不准哭。”
“吃你的蛋糕,吃完收拾,我等会来检查,让我看到地上还脏得跟狗窝似的,我就抽你。”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甩门离开了。
下一秒门又被打开,顾征扔了一个箱子到小顾寻脚边,扯出一个恶意的笑容:“生日礼物。”
小顾寻愣愣地盯着地上那一箱子习题册,哭得更大声了。
只是这次在梦里,顾征甩门出去后,那扇门再也没了动静,他没再进来。
顾寻闭着眼,睡得并不安稳,连眉头都紧皱着,梦里的画面跟着一转,又一次回到飙车那天,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他又听到顾征那句话,带着叹息与不甘:“阿寻,如果你只是个不学无术、挥霍无度的小混子该多好啊。”
梦里的画面仿佛被大雨浇湿变得模糊不清,顾寻紧闭着双眼,苍白的面上表情痛苦,一滴泪悄悄从眼眶中划下沿着侧脸滴落。
寂寥的夜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与哽咽。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