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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2章 ...


  •   谢正则,字湛明,长安城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
      十四岁解元,十七岁探花郎,整个大唐无人能与其比肩,芝兰玉树风姿郁美,当日琼林宴上,一身正红的锦袍,修眉俊目,长身玉立,周围同榜进士不是老胖丑就是矮挫黑,更衬得他如诗如画,不经意间便自成赏心悦目风景,吸引了万千注目。
      不过,天纵英才,慧极必伤。
      大家说起他,总要在赞上许久后慨叹一句:“只可惜……”
      想来上天给了惊才绝艳,总要给些许不如意,谢正则没有多愁多病身,却也不差,他……身怀隐疾。
      这是不能宣诸于口的人皆知之的秘密。
      除了谢正则本人不知。
      不逛平康坊不喝花酒不收通房不娶妻,铁证如山,大家也不用谢正则承认。

      薛眉盈往谢府去时,谢正则正在宣阳坊及第楼里跟同窗戴尧喝酒。
      食案上下酒菜一箸不少,酒瓶倒有三个。
      最近这段时间,谢正则喝闷酒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戴尧同情地看着谢正则,谢正则不举的传言他也听说了,发自内心地想真诚地安慰谢正则。
      又不敢说,怕伤着好友面子。

      “来,干了。”谢正则又举杯。
      “湛明,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妨一抒肺腑。”戴尧实在憋不住了,只要谢正则开口告诉他,他就能顺竿子爬安慰谢正则。
      “我……”谢正则欲言又止。
      他不知外面传他不举呢,纠结的另有其事,没多复杂,就是——薛眉盈怎么不肯对他负责呢。

      谢正则跟薛眉盈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谢正则父亲谢启端进士出身,曾任户部主事,谢正则四岁那年,谢启端因性格耿直为人迁腐得罪了人,被寻由头参了一本,削职贬官。长安物贵,居大不易,谢启端只会作诗写文章,谢正则母亲卢氏端着官夫人架子,给人家刺绣裁衣缝缝补补找点收入的事决不干的,一家子生活无着。走投无路之时,卢氏认识了徐氏,徐氏和薛长临敬佩谢启端才华,两人以给女儿薛眉盈请西席为名,邀谢家一家人住到薛府,专门拔了一处院落给他们住,每月给二十缗铜钱作谢启端束修,柴米油盐衣饰日用另送。
      薛眉盈比谢正则小三岁,其时刚周岁,粉嫩嫩着实可爱,谢正则疼她疼得不行,小眉盈也粘他,两人除了夜间睡觉,其他时间都呆在一起。直到谢正则科举高中,谢家买了宅子搬出薛府,两人才分开。

      谢正则以为,薛眉盈理所当然要嫁给他,而他也是一定要娶薛眉盈的。
      不想媒婆突然出入薛家,薛眉盈喜滋滋告诉他,她要议亲了。
      谢正则如遭雷击。
      先是伤心,继而是愤怒。
      他们不是属于彼此的吗?
      薛眉盈怎么能对自己始乱终弃?
      怎么能不对自己负责?
      他搬进薛府的次日,薛眉盈周岁抓周,撇开胭脂水粉金银珠宝文墨笔砚算盘大秤,爬到他面前,抱住他猛亲,虽然只是吧叽吧叽糊了他一脸口水,也算亲亲了。
      他六岁时,薛眉盈三岁,两人跟着大人赴喜席,回家后,薛眉盈拉着他拜堂成亲,接着入洞房,他抱着薛眉盈在薛眉盈的小床上睡了一晚。虽说年幼,可也是拜过堂入了洞房了。
      他九岁时,薛眉盈六岁,两人登骊山,在月老石前,薛眉盈拉着他在月老石上系红绳。
      再后来……他想起来就觉得羞涩。
      他们那么亲密的事儿都做了,怎么不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你们听说了吗?今日薛夫人把私媒陈七姑拉府上去了。”隔壁一桌坐着几个客人,一肥头大耳中年男人扯着大嗓门叫嚷。
      左邻桌位一人立即接口,挤眉弄眼,“薛府?就是那个女儿二十岁还没订亲的薛府吗?”
      “除了她家还有谁。”肥头大耳兄摇头晃脑。
      “便是有媒婆登门,也没有男人敢娶薛家女儿,薛夫人不过白费力。”后座一桌的食客晒笑。
      谢正则握杯酒杯的手微抖。
      肥头大耳兄目光扫视着酒楼每一个人,在谢正则这一桌上停留时间最多
      戴尧穿衣爱好奇特,喜欢把鹅黄柳绿粉红等各种颜色往身上挂,五彩斑斓比锦鸡还美丽,这日也不例外,身上锦袍集合了绿粉橙黄红蓝紫七种颜色,很是引人注目。更吸引肥头大耳兄的还是谢正则,谢正则穿着不显眼,一袭普通的湖蓝色襕袍,禁不得面如冠玉气质卓然,再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别是一番风致,窗外残阳夕照,人与物入画。
      有这么一个听众,肥头大耳兄宛如吃了十全大补丸,浑身充满元气,把薛眉盈的那些个口口相传的韵事,加了油盐酱醋许多作料翻搅讲了又讲。
      谢正则手里的酒杯脱手。
      肥头大耳兄以为谢正则听得入神杯子没握住,更加来劲,口沫横飞,传言讲完了,就现编。
      有没有出处无所谓,合理不合理不重要,只要够香艳刺激。
      谢正则拍案而起:“满口胡言。”
      肥头大耳兄说得正欢,惊得大张嘴巴。
      听得津津有味的食客们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谢正则满心激愤恼怒。
      此前,在刚传出薛眉盈的不雅绯闻时,他便到处解释反驳,想澄清真相,为薛眉盈挽回声誉。
      徐氏一直在查谣言的起因,他也在查,却没查到。
      到底是谁在造谣中伤薛眉盈声名,找到那人,定不轻饶。

      “湛明,坐下。”戴尧悄悄扯谢正则衣袖。
      谢正则不愿退缩,他要为薛眉盈讨公道。
      直接分辩不行,不妨换个方式,暂且别开口,让众人等急了才能收到意外效果。
      谢正则紧抿唇直直杵着。
      众食客目光炯炯,期待许久,没听到石破天惊言语。
      看着这个别具一格的找茬傻子,大家心情无比复杂——你到是说话啊。
      恨不能跳起来替谢正则发言。

      谢正则在众人急得要撞墙时,启唇,微微一笑。
      探花郎容貌之美不笑也让人不由自主侧目,这一笑,幽黑的眼瞳好似秋水荡漾,俊美的面庞凝聚了日月光辉,春暖花也开,不仅仅是好看了,而是话本里头,千人迷万人晕勾人魂魄魅惑众生的妖孽。
      酒楼里不分男女一齐失神起来。
      谢正则笑了些时,收起笑容,换了愤愤:“按这位兄台所说,薛家小娘入幕之宾无数,可是某曾登薛家门自荐枕席,却被打了出来,难道是某尊容吓人,入不了薛家小娘之眼?”
      众人惊呆了。
      但大家惊讶的是——这么俊美无双的男儿用得着自荐枕席吗,编的好不靠谱。
      谢正则一看大家不信,忙进行深化,何时何地穿了什么衣裳上门自荐枕席,连月黑风高这种词语都出现了。
      要细节有细节,要情节有情节。
      众食客:居然是真的!
      终于完美地领会了谢正则言下之意——这么俊美无双的男儿送上门薛家小娘都不要,这不是色中恶鬼的作派啊!
      谢正则见大家入套,再接再厉,“某寻思着,也许薛家小娘爱好与众不同,于是,某稍稍修饰了容貌,有时粗鲁武夫,有时病弱娇柔,有时一脸刀疤……”
      一声比一声高亢尖锐,表情越来越羞愤。
      好可怜。
      众人越听越急,恨不能抓住薛家小娘,把她和谢正则一起按到床上。

      戴尧晕了,觉得自己不认识谢正则了。
      同窗许多年,谢正则连上青楼喝花酒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主动献媚求欢!
      探花郎的名声呢,还要不要了?
      读书人的风骨呢?就这样扔了?
      戴尧看着谢正则,眉头皱起又松松了又皱,欲言又止。
      众人看着,分明就是“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说呢颜面何存啊”,越发佐证了事情的真实性。

      谢正则眼看火候够了,收起忿色,义正辞严道:“大家说,那薛家门风这么严谨,薛家小娘怎么可能是色中恶鬼人中□□呢。”
      众人沉默了。
      大家靠嚼薛家小娘的绯闻增添生活趣味,薛家小娘不是色中饿鬼也必须是啊。
      可是,这位仁兄的求欢路太曲折动人了,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否认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于心不忍哪。

      “我也觉得传言纯属胡说八道,耳听为虚,眼见是实,市井流言未必是真,人云亦云实在不妥。”有人仗义执言了,打破了尴尬的沉寂。
      众人长吁一口气。
      谢正则循声看去,面色遽变。
      打抱不平的是个妙龄小娘子,光洁白皙的脸庞,眉眼英挺,一身红裙,站在那里像铺开火烧云,鲜艳夺目,活力十足。
      谢正则于琼林宴上第一次面君时见过这个小娘子,当时她就坐在皇帝身边,有见过的悄悄告诉众人,小娘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义川公主,皇帝带着她出席乃是让她相看新科进士,欲为其择婿,同榜进士们霎时一个个昂首挺胸,恨不得像鸟儿一般引颈高歌一曲引美人儿注意,谢正则却是急忙埋头缩肩,躲到众人后面。
      过去六年了,义川公主芳龄二十有一,还没嫁出去。
      谢正则不想跟义川公主有瓜葛,掏出一把铜钱搁到桌面上,拉起戴尧,猫腰飞快溜出及第楼。

      义川公主侃侃而谈:“退一步说,薛家女儿便是如传言一般,那也是人家自由,人生短短一世,快活也是过,委屈也是过,薛家女儿子率性而为,有何不妥?”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玩女人天经地义,女人玩男人,岂不反了天么?
      当下就有男人面色愤愤,肥头大耳兄更是觉得失了面子,反驳道:“两情相悦也罢了,可薛家女儿还强迫男人,禽兽不如。”
      “强迫?”义川公主反问,离座,凑近肥头大耳兄,食指中指托起他下巴,轻轻摩挲,娇滴滴道:“我想强迫你。”
      “这……这……”秀色扑面,软香袭人,肥头大耳兄不过凡人,难以抗拒,眼神闪烁,嗓子发颤,结结巴巴道:“这里太多人了,可否换个地方?”
      “大家看,这就是所谓的强迫。”义川公主放开肥头大耳兄下巴,退后一步,哈哈大笑。
      肥头大耳兄反应过来被戏弄了,臊得满脸通红。
      众食客兴致盎然。
      义川公主拍手,“谢探花,解气了没?”侧头看去,只有一个空桌。
      “谢探花?刚才那郎君就是名满长安的谢正则谢探花?”食客们齐齐惊叫。
      “除了他,还有谁有那般丰姿。”义川公主笑眯眯道,抚抚大袖,转身出及第楼,身姿婀娜,风情无限。
      “这个小娘不知谁家女儿,听起来对谢探花颇欣赏。”有食客道。
      “我依稀认得……”有人压低声音说。
      “义川公主!”许多个声音惊叫。
      “就是那个二十一岁还没嫁的义川公主?”有人追问。
      “如此美貌,又身份尊贵,天下男人任她挑选,迟迟不嫁,怕是……”有人迟疑着说。
      众人心领神会,交头接耳,很快达成共识。
      ——义川公主喜欢谢正则,可谢正则不举,皇帝不同意她嫁,父女俩较劲,于是义川公主过了标梅之期还待字闺中。
      一顿饭功夫之后,随着食客陆续离开,流言传到外面,不过变成义川公主逼婚谢正则。
      过了一个时辰,谣言已变成义川公主当众对谢正则用强,谢正则拼死反抗,因不举而侥幸逃出义川公主魔爪。
      很快,谣言又变成义川公主对谢正则用强不成,转而调戏其他男人,肥头大耳兄有幸蹭上男二之位。
      谢正则亲口所述的曲折的求欢路,本来能为薛眉盈正名了,因义川公主闪亮登场,光芒太过耀眼,而被众人有选择地忘记了。
      大家自然也没再去深思,探花郎不举,怎么会去薛家自荐枕席了。
      也或者,薛家小娘不接受他,乃是因为知道他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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