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守》赠己

1、默恋

　　1.
　　我和阿临是从小到大的领居，我比他大两岁。
　　虽说是玩伴，但很明显是阿临更爱缠我，可从小我就独惯了，不喜欢和别的孩子一起玩，更何况阿临还是个粘人精，对于我这个比他长两岁的哥哥很是依赖，最喜欢追着我喊哥哥，一声声叫的脆甜，但小时候的我却很烦这个黏人的小鬼。
　　每次都没法拒绝阿临的母亲的恳请的眼神和阿临的黏度，我只好忍着烦闷带着他玩。
　　慢慢地随着阿临也长大了，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黏人了，我也本该松口气了才是。
　　却恰恰相反的，撕扯着我内心深处的是失落。

　　2.
　　这份失落的来源曾经或许是因为舍不得，毕竟我以前拿他当弟弟来看。但现在却为此找到了更确切的原因。
　　我喜欢阿临，好久好久了。
　　是从某一天发现自己对阿临的嘴唇想吻上去的冲动才知道的。
　　要是以前的阿临估计会因为他的“穆哥哥”主动找他联系会高兴得很。现在倒完全和以前反了过来，我去找他，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行了行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穆存，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唠叨？”阿临刷着手机，接过我给他带的衣服，头也不抬。
　　……我承认我是太唠叨了，我会改的。
　　但是每次能见到你，都好想找借口和你多说说话。
　　——上了中学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就愈发少了。虽然初高中都是同校，却很难见面，尤其是差了两岁的我们只能同校一年又得升学。
　　哪怕有联系方式，都不知该和阿临聊些什么——他说我太闷了，什么都不懂，这也是原因。我不太懂他和他的其他同学和朋友都聊的些什么，玩的是什么梗。只是很羡慕阿临身边那些能逗笑阿临的人。
　　因为……我也好想看他对我笑起来。

　　3.
　　上了高中很多人也开始对恋爱的话题敏感起来，再加上阿临是愈发长开了，不错的容貌和个性也让不少女生关注阿临，甚至再怎么不关心八卦的我都能听闻一两则哪个哪个女生追他。
　　在意得不行，我挑了次机会与他旁敲侧击。
　　“你说的谁？我怎么没印象？”每一条我所打听到的八卦全都得到了阿临同样的回复。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天，我已经在尽力装漫不经心了，但愿不会露馅。
　　“考虑？你说女朋友吗？”阿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饭勺，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了些声音，“不是我说，我为什么非得选一个女的不可？”
　　在一旁吃完了饭百无聊赖玩着校卡套的我一下把校卡摔地上了。
　　这么说，莫非他……
　　“你能接受男人？”
　　阿临看了眼大吃一惊的我挑了挑眉。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意那个人的性别？”
　　我感觉满脑都在放烟花，脑子被炸得嗡嗡响。
　　如果是这样，那我会不会……也有机会？

　　4.
　　到了高三，大多都是连午休时间都不愿浪费的人们，我也不例外，坐在课室里奋笔疾书。
　　因为学点东西塞进脑子里，才能暂时把那阵苦痛挤出去，暂且忘掉。

　　少年第一次告白会是什么情景？于我而言，是换一身新衣服，把自己的形象弄得更整洁一点，最后在做好心理准备。
　　倒不至于要弄到喝点酒才能壮胆的地步，想清楚了发现无非也就两条路可选，再不济也只是被拒绝而已。
　　……或许本该如此。
　　很难得的，这一次一下子就约到了阿临，明明以前他总是推没空的。
　　我坐在约好的地方，知道阿临爱喝甜的，也已经给他点好了热奶茶。
　　我则搅着我的小勺子，咖啡一口也没喝。
　　虽然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穿着，但衬衫是新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让阿临对我加一点点的印象分。
　　因为……于我而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从仪容上下功夫。大概也没有我这么笨的告白者了吧。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心里一咯噔，会不会是阿临临时又决定放鸽子？
　　-忘记跟你说了，一会儿我到了你配合我假扮我男朋友。
　　我瞳孔微缩，连呼吸都在那一瞬屏住。不用照镜子也能想到耳尖肯定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
　　羞赧的是因为阿临第一次把“男朋友”这样的词眼放到我面前，但同时又惊又疑，假扮什么？为什么要假扮？到底是什么意思？
　　“抱歉穆哥哥，我来晚啦。”还没有消化完，那个发了一条让我不能理解的消息的当事人下一瞬就站在我面前，我抬头看着他，刚才想问的话却一句也问不出来。
　　好久没听过阿临唤我“穆哥哥”了。
　　看着他入座，主动抛出话题与我交谈，我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哪里能见过对我这般热络的他？
　　明明以前对我也只是爱搭不理的。
　　“穆哥哥真是像你的名字一样木木的，快回答我到底要吃哪个？”
　　我才回神，对服务员指了阿临最喜欢吃的口味的圣代。
　　“穆哥哥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啊？”阿临笑着，双手托腮注视着我。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害怕你早就换口味了。
　　等到圣代上来了，阿临舀了一勺，没有吃下，而是直接喂到我嘴边。“穆哥哥，啊。”
　　现在这个发展形势，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就是你的男朋友的待遇吗？
　　可为何又让我假扮？
　　如果可以的话。
　　我吃下了他喂过来的圣代。
　　我有假戏真做的机会吗？
　　被你喜欢着，就是这么甜蜜的吗？
　　我回味着刚刚吞下去的甜，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
　　“阿临，我……”我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注视他。阿临却在同一瞬间对我收起了刚刚所有的热情，目光瞟着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个走远了的陌生的男性的背影。
　　我看见阿临的眼圈有些红了。
　　直到那人头也不回又往前了几步，阿临苦苦撑着的眼泪终于决了堤，扔下了带着的随身物品冲到那人跟前一把抱住他。
　　……自然也扔下了我。

　　他们在远处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有兴趣。
　　只是很想像阿临刚刚冲上去抱住那人一样，我也想上去抱抱被那人挣开了怀抱的阿临。
　　那人一定是铁石心肠。
　　换做是我，怎么可能舍得让阿临伤心得哭成一个孩子，疼都来不及。
　　可是却又想不出以什么身份去安慰他。
　　假扮的男朋友吗？这一句自嘲如刀。
　　再说，阿临会接受除那个人以外的怀抱吗？就像我无法接受除阿临以外的人那样。
　　“不管怎么样，穆哥哥都站在你这边。”
　　我把阿临揽在怀里，才发现原来阿临这么瘦。
　　以前明明是肉嘟嘟的。
　　我忽然想起来刚才那杯阿临最爱吃的圣代，阿临其实竟是一口也没吃，再细想连奶茶也没有喝，以前的他可是只馋猫。
　　阿临没有拒绝我，脑袋乖乖地靠在我的肩头，可能是因为真的太累了吧。
　　“穆存……我到底还有哪里不够好……”
　　你哪里有不好的？我说不上来。
　　是因为喜欢你，我才会到处找你的优点，而不是因为你哪里好才对你动心。
　　“我已经按他的要求改了，他说不喜欢我那么胖，我也不再吃零食了……”
　　我听到这哑言了，无法抑制的醋意不断蒸腾。
　　能让你喜欢到这个地步的人，居然真的存在。
　　这下我也是总算明白阿临的目的了，是想让那个人吃醋。
　　我是该生气吗？该气阿临我再怎么样也不会低贱到可以任由践踏我的感情、拿我当工具？或许是该的吧。
　　可是看着阿临这么痛苦，我又怎么可能不难受。
　　心痛到要碎掉。

　　我放下笔，伸了伸懒腰，窗外吹来的秋末的风有些冷意。
　　少年告白其实还有一种结果，那就是再没有必要说出来的没有结果。

　　5.
　　阿临出车祸了。
　　我爸妈因为担心会影响我高三复习的情绪将这件事隐而不报，可事实上自打那次“约会”之后我就很难放心阿临，几乎每天都跑去高一那栋楼。
　　阿临出事了我也是除了他家人之后最早知道的。
　　什么学校规章纪律在知道的那一瞬间早都抛到脑后，好学生穆存人生中第一次翘课翻墙出校。
　　一路上疯跑只想赶紧赶快见到阿临，跑到了他的病房门前却又开始怯弱。
　　这一路上只想着要快点见到他，却丝毫没想过我要见到的会是怎么样的阿临。
　　犹豫不决了许久，没想到却是门主动开了。
　　“小存？！你怎么在这里？现在不该是上课吗？”阿临妈妈提着开水壶，惊异于我的空降。
　　我深深吸一口气。
　　“阿姨，我来看看阿临。”

　　听阿临父母说阿临是这几天醒的。
　　我进去病房时，阿临在睡午觉。尽管阿临父母再怎么劝说，我没有看到阿临真的在我面前醒来，我都难以放心。
　　车祸是一场意外。
　　但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再盯紧阿临一点。我几乎能想象出阿临自那天后因为那个人而情绪恍惚的模样。
　　阿临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最重要的还是脑子。
　　看着阿临头上被包着，我更是过不了心里的坎。
　　阿临安安静静地醒来，我也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所以当阿临突然发现有这么一个人时，像猫儿一样被惊了一下。
　　双目对视几秒，倒是阿临率先打破寂静。
　　“穆哥哥！”阿临显得很不可思议，激动得要说不出完整的话，“我……你……”
　　阿临妈妈看着我俩都搞不懂情况的模样才想起还没对我解释阿临的最严重的伤势：“阿临他……失忆了。”
　　“现在的他只有以前的记忆。”
　　我定定地看着阿临，眼眶有些撑不住的酸胀。
　　我牵过他的手搭着他的手背，他的手泛着凉意，与我手心的滚烫正好相反，这样的话，可以给他多输送一些温暖。
　　“穆哥哥在。”
　　“穆哥哥，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一起去踢球的吗？为什么没有来？我在公园等你好久了你都没有来。”
　　“对不起。”我早已忘却是否有这件事情，但阿临记得这么清楚，那定是我让他失望了才会这样记忆深刻。
　　“以后穆哥哥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忘记。”
　　“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去踢球。”
　　阿临冲我咧嘴一笑，像个容易满足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