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琉璃血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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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羽毕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听那位自称长琴无焰的姨母说，母亲曾经偷偷跑去人世，与一个人类结合，却在怀孕期间不小心现了原形，虚弱状态下为人族所伤。
那是在黄帝之后，时隔四千六百年，毕方一族再次现身人世。
最后父亲死了，母亲逃回魔世，虽得好友长琴无焰相助，产下一枚残缺之卵后仍是香消玉殒。
在那以后，世间再无纯血毕方。
说起来毕方一脉与长琴一脉还有些渊源，初代毕方乃是火神侍宠，长琴一脉先祖太子长琴则是火神祝融之子。
长琴一脉与先祖一样善使琴艺，然而经历了近五千年的更迭，早已失去传承的火焰之能。不过木之精灵的毕方一脉乃是火焰的宠儿，两脉自古以来便通力合作。
这也是长琴无焰与沐羽毕方之母交情不错的原因之一。
沐羽毕方乃是人魔混血，天生残缺，母亲临死前拼了性命才将自己的伴生树留给尚未破壳的沐羽毕方。
又在幽暗联盟之主长琴无焰的帮助下，四十多年后沐羽毕方才终得出世。
其实作为人魔混血，沐羽毕方在幽暗联盟的日子并不好过，再加上他因破壳之后便是人形，这种残缺导致血脉传承失败，没有火焰之能，纵有母亲留下的伴生树与长琴无焰庇护，其他魔族也会在私下纵情嘲笑，甚至连长琴无焰的地位也受到了些许动摇。
魔世毕竟是以强者为尊的世界。
昔年长琴无焰与沐羽毕方之母合作，再加上第一剑手西经无缺的护持，才让幽暗联盟中的好战分子不敢妄动，如今沐羽毕方的母亲身死，长琴无焰痛失一臂，而没有继承火焰之能的沐羽毕方也无法接过母亲的位置，这给了那些怀揣着别样心思的魔机会。
西经无缺依旧站在长琴无焰身边，为她清除一切阻碍。而年幼的沐羽毕方也意识到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来自自己，所以他开始习武，他相信，即便没有血脉传承，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站在长琴无焰的身边。
约莫是人类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沐羽毕方虽没有毕方一脉的火焰传承，却继承了父亲的术法天赋。
西经无缺传他剑术，长琴无焰传他四艺，偏偏他术法学得最好。
而魔世中以术法见长的魔，大多来自凶岳疆朝。
自千年前元邪皇死后，魔世就再度分裂为修罗国度、幽暗联盟与凶岳疆朝三个政权，修罗国度的帝尊是帝鬼，幽暗联盟的盟主是长琴无焰，凶岳疆朝的皇帝则是应龙一脉的应龙师。
三大政权千年来攻伐不断，战乱频繁，死伤无数，直到低调的长琴无焰成为幽暗联盟盟主开始约束部众。幽暗联盟主动退出，修罗国度与凶岳疆朝也不想逼使幽暗联盟跑到另一个阵营去，但更不愿鹬蚌相争使得幽暗联盟渔翁得利，互相忌惮之下，魔世就维持着一种随时可能崩毁的诡异和平。
大局面如此，但背地里大大小小的摩擦仍然存在。
幽暗联盟内就有不少魔族不满于现状，妄图扩张版图，一夺霸业。
所以，众魔刚知晓沐羽毕方擅长术法，就提出可以借着学习术法的由头将其送到凶岳疆朝，暗中谋划。
沐羽毕方同意了。
于是沐羽毕方被“逐出”了幽暗联盟，在专门的暗中护送下，逃入凶岳疆朝，投奔了七皇子。
沐羽毕方没有想到的是，执行护送任务的竟会是修罗国度的策君。
此魔真实姓名太过久远已不可考，魔世皆以其自称公子开明称呼。
公子开明不是修罗国度的魔吗？
而且，“开明”二字，是巧合？还是隐藏了血脉并成功骗过帝鬼的开明一脉？
参与护送，是帮助幽暗联盟对付凶岳疆朝，还是等着修罗国度渔翁得利？又或者，他另有目的？
年幼的沐羽毕方不敢过问，暂时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七皇子素有仁名，麾下不少门客都是承过他的恩情主动投效而来。面对沐羽毕方，七皇子力排众议，仍是选择了收留。
沐羽毕方看得出来，对方并非没有提防，留他的原因之一自然也是为了试探他的目的。
就沐羽毕方个人而言，除了学习凶岳疆朝的术法外他没有任何目的，这一点长琴无焰也同意了。所谓刺探敌情，不过是做给幽暗联盟中那些主战派看的，长琴无焰要的是魔世的长久和平，无论哪两方交战，都不是她所愿见。
七皇子名唤怀驹，乃是凶岳疆朝十一位皇子中术法最高强、民心最胜的皇子，民间都有传言七皇子将来必会取代大太子，成为下一任凶岳疆朝的皇。
七皇子是个很不错的魔，亲和有礼，沐羽毕方的术法都是从他那里学的。沐羽毕方也是与七皇子成为忘年之交后，才知道对方有个不过三十多岁的剑术老师。
对方名为曲剑韶，像是把冷冰冰的剑，如非必要几乎不怎么说话，沐羽毕方还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
曲剑韶表现得虽太过冷漠，剑术却是无双。但当沐羽毕方称赞对方剑术时，曲剑韶只答人外有人。
曲剑韶说人世还有天剑慕容府的慕容烟雨和古岳派的李沉渊那样的剑术前辈存在。
沐羽毕方突然有些好奇吸引着母亲又孕育出曲剑韶口中这般高手的人世到底是怎样的风光。
再后来，曲剑韶同样收了沐羽毕方做学生。
这也是沐羽毕方命运的转折。
曲剑韶教会了沐羽毕方许多，沐羽毕方也才知道，曲剑韶只是看着冷漠，内心却温柔到了极致。
曲剑韶于沐羽毕方来说，如师如父如兄，让他体会到了难得的亲情。
沐羽毕方时常在想，是什么让曲剑韶给自己披上坚硬的外壳。
不久之后，曲剑韶是人类的真相被爆了出来。
谁也没想到一个人类竟能在魔世潜伏这么久，一时间，七皇子也被打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沐羽毕方是幽暗联盟的魔的事同样被凶岳疆朝知晓，锒铛入狱。
事情发展得太快，快到沐羽毕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事情闹得太大，曲剑韶虽摆脱了魔世的追杀，魔世三大势力却难得聚在一起，声称与其坐等人世进攻，不如先一步入侵人世。
无奈三方互相忌惮，魔世联军仍是没有组成。
后来三方矛盾愈闹愈大，沉沦海边境战争不断，死伤无数，就连长琴无焰也没有多余心力顾及仍在凶岳疆朝大牢的沐羽毕方。
至于七皇子，虽不至死，也已倒台，被幽禁在王府当中，继承人的呼声再度回到了汲汲营营的大太子手中。
很快，魔世大乱，三大势力损失惨重。长琴无焰与公子开明首度公开联手，排兵布阵，联手追杀消失在凶岳疆朝境内的曲剑韶。
七皇子要死了。
应龙师以七皇子为饵，试图钓出曲剑韶。
曲剑韶却出现在了地牢。
也是在那一刻，沐羽毕方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一切皆是曲剑韶所为。
是他自曝人族身份，导致七皇子失势，也是他在魔世翻云覆雨，挑起三方战乱。
沐羽毕方强忍悲痛，问他原因。
曲剑韶说要让魔世再度恢复和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他真正的弟子，代价是——失去一切。
为了幽暗联盟的存亡，为了长琴无焰以及七皇子，沐羽毕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可直到曲剑韶死，沐羽毕方才明白何为失去一切。
沐羽毕方首先失去的，是一身修为。
曲剑韶从一面铜镜中拔出了一柄名唤墨狂的剑，一剑刺穿了沐羽毕方的胸膛。
原来，七皇子不过是掩护，沐羽毕方才是曲剑韶真正的目标。
曲剑韶说其实七皇子的心性更适合做他的弟子，可惜七皇子是纯粹的魔族。
而沐羽毕方有一半人族血统，加之无双的术法护持，或许有一成几率可以在墨狂剑下活下来，当然，活下来的代价是血统剥离，修为尽散，从此以后成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真正人族。所幸沐羽毕方从七皇子那里学了不少术法，倒算不上毫无自保之力。
识破祸乱魔世的罪魁是曲剑韶是第一个考验，活下来是第二个考验。
第三个考验，是平乱魔世。
沐羽毕方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准备，仍是落入曲剑韶的棋盘。
七皇子死在其生父应龙师手中，并被其炼为应龙混元，补足自身。与七皇子同样命运的还有大太子。
应龙师借曲剑韶之手故作疯癫，对自己的十一个皇子七杀三残，最后侥幸逃过一劫的只有原先看似最不起眼的闲散王爷四皇子。
沐羽毕方无比自责，若他能早一步识破曲剑韶的布局……七皇子便不会惨死……
凶岳疆朝十位皇子遭逢大难之后，应龙师直接攻入修罗国度，扬言曲剑韶是修罗国度私纵放入魔世，必要举兵讨伐修罗国度之罪，却兵败退至沉沦海。
谁料这只是应龙师为诱敌深入施加的伪装，得到七皇子与大太子混元支持的应龙师实力暴涨，使帝鬼第一次自毁功体，带伤逃回修罗国度。
眼看修罗国度与凶岳疆朝两败俱伤，幽暗联盟中的主战分子一个两个都坐不住了，想要趁火打劫，一统魔世。修罗国度与凶岳疆朝也隐隐有联手对抗幽暗联盟防止其坐观山虎斗的意思。
沐羽毕方知道，要阻止这一切，只有交出罪魁——曲剑韶。
曲剑韶说，他欠自己一剑。
这一次，墨狂洞穿的是曲剑韶的胸膛。
曲剑韶却不似沐羽毕方一般，有那一成活下来的机会。
在倒下长眠之前，曲剑韶竭力拂去沐羽毕方眼角的泪珠，难得笑了。
也是在这一刻，长达千年的传承记忆一股脑塞入沐羽毕方脑中，他终于明白，为何曲剑韶要在魔世翻云覆雨，为何要自曝身份走上如今的末路穷途，又为何……总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太上忘情，向来最是多情。
若沐羽毕方不是魔世中魔，或许要称赞曲剑韶一声。
正因他自小在魔世长大，曾经流着毕方一脉的血，面对这样的师尊，内心才更加复杂。
沐羽毕方终是斩下了曲剑韶的头颅，将其带到沉沦海外围的战场。
曲剑韶常年随身的那面铜镜也被沐羽毕方拾捡起来，好生收藏。那是除了墨家的责任以外，曲剑韶唯一能留给他的纪念这段情感的东西了。
唯一可惜的是，上面沾染的属于曲剑韶的血，恐怕是永远也擦不干净了。
想到曲剑韶常年携带，沐羽毕方不禁自嘲，曲剑韶成为墨家钜子以来，是不是也在擦拭那不可能消失的血迹？
沐羽毕方以曲剑韶的名义召集三大势力之主，声称曲剑韶已经伏诛，众魔果然拍手称快。
但很快就有魔指出沐羽毕方同样流出人族气息，魔族气息全然不存，恐已抛去魔族身份。众魔畏惧曲剑韶只是诈死，眼前沐羽毕方才是曲剑韶所扮，恐惧叫他们齐齐出手，誓要将沐羽毕方诛杀。
沐羽毕方只是丢了修为，一身术法之能依旧存在，更别说诛魔利器墨狂在手。但面对如此多的敌手终是捉襟见肘，命丧一刻，母亲留下的琉璃树突兀发出一道青色光轮，整个魔世亮如白昼，青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火红。
以琉璃树为中心，一场大火瞬间席卷沉沦海。
那日，魔世损失惨重，无数魔族葬身火海，包括事件中心的沐羽毕方。
而那株琉璃树，也由原本充满生机的青绿变为了血腥累累的赤红色。再不久，血色琉璃树也消失了。
沐羽毕方已经死了，他这样对救下他的公子开明说。
他没想到公子开明竟与曲剑韶师出同门，难怪曲剑韶能在魔世隐匿多年而不被发现。
他更没想到，是自己的母亲亲手再将自己向那条没有回头机会的路推了一把。
他本没想杀掉那些魔族的。
而且，看公子开明脸上郁色，似也恼怒曲剑韶的作为。
也是，公子开明毕竟是魔族。
所以，他也知道，那一刻公子开明有多想杀了自己。
公子开明不杀他，只是无奈于钜子传承不能断绝。
他都知道。
与公子开明别过后，他带着血色琉璃树从魍魉栈道离开了，进入人世。
彼时大明国还在与苗疆纷战不休，他直接去了中羽边境的尚贤宫，并按曲剑韶生前的交代，找上了鳞族的前任师相裘汐河——墨家十杰之三，曲剑韶的同门师兄弟，也是曲剑韶在墨家唯一可信任者。
裘汐河对自称黓龙君的他似乎没有好感，只连连自叹麻烦来到。
黓龙君当然知道裘汐河在感叹什么。
裘汐河身为鳞族，所谋求自与其他师者不同。按裘汐河的说法，他本不与曲剑韶一路，全因被曲剑韶拉下水无法抽身，不得已而为之。
也难怪后来有次黓龙君会看见裘汐河拉着自己儿子欲星移——墨家这一代弟子中不算他在内的新加入的老三——说他们钜子一脉都有毒，万不可深交。
自那以后，欲星移一见自己就避之不及，黓龙君倒没见过对方几次。
随后，黓龙君从裘汐河口中得知了自己父母身亡的真相。
原来，他的父亲是上上代的墨家十杰之一，负责镇守的就是魔世。因与当初的钜子走得近，被其余师者利用舆论迫害至死，他的母亲也在那场斗争中消亡。
按关系来算，曲剑韶还是他父亲的师侄。
黓龙君看向那面铜镜的眼神不免多了分复杂。
曲剑韶当初找上人魔混血的他……想来也不是纯属巧合。
黓龙君开始迷茫了，他甚至不知自己该如何看待墨家。
他的父母因墨家权利斗争而死；魔世那么多魔因曲剑韶为平衡九界实力而死；将来……还会死上多少人？
曲剑韶以性命为代价，将墨家的责任交给了他。
就连父亲本人也属墨家。
更何况，弑师血继之后，他已回不了头。
就在黓龙君两难之际，裘汐河告诉他，墨家当年的内斗并未随着两代钜子与他父亲的死而结束，就连曲剑韶遁入魔世也是被众人追杀所致。
黓龙君来到尚贤宫的时间不早不晚，在他之前已有了两位墨家九算这一代的弟子，只是如今他身为新一任钜子，其他同代弟子都该喊他一声师兄。
这一代弟子中的老大名唤忘今焉，年纪比其余人大上一轮，早已接过新任九算的头衔，谨守其师尊的遗命，去了道域；老二名唤向云飞，来自苗疆，看着像是个大大咧咧的愣头青；还有就是之前说的，在后来才加入的老三欲星移。
听说欲星移还是在继任师相之后，本打算外出求学，才意外发现早已亡故多年的自家老爹不仅没死，更来自神秘的墨家，于是追随裘汐河的脚步同样加入，试图将墨学带回鳞族。
暗潮汹涌间，老四、老五、老六陆续投入墨门。
于是，当代九算坐不住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琉璃血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