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庚契约》misono初

2、「契约书」Page Two

　　周末过的忙碌而喜悦，这大概是得知父亲生病后许久都没有经历过的场景。父亲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相比前一天的无望，从家人的脸上冬青再次看到暌违已久的希望。

　　冬青从未觉得时间如此之快，从床上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新的星期。他抵达学校的教室，课间休息的时候同桌鄞江忽然问他：“放学有空吗？”

　　冬青犹豫了一下，“可以有……什么事？”

　　“那个，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庆祝一下，就在学校附近那家KTV，你能来吗？我还邀请了其他人……”

　　鄞江列了几个名字，大部分是班级上的男生，女生很少，且都是长相出众受人恋慕的对象。说是庆生，多少也掺点别的心思。

　　“我一定去。”冬青一口答应。

　　鄞江立刻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对于鄞江这副样子，冬青有点迷惑：“怎么了？”

　　鄞江露出一点尴尬神色，“其实我上个星期就想告诉你了，但你上星期看起来心情很差，我担心会被拒绝……”

　　“是我爸爸……”冬青想起还压在书包底部的契约书，他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但总感觉是件难以说出口的事情，“总之，上个星期他住院了，幸亏有医生的治疗，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真是辛苦你了。”同桌安慰的拍拍冬青的肩膀，上课铃声如时响起，这节课是数学，老师是出了名的凶残，伴随着那阵铿锵有力的高跟鞋声，整个班级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发上次测验卷的日子。

　　放学的时候冬青告诉母亲会去给同学庆生，因而不必做他的饭。母亲叮嘱了几句，同桌过来招呼他和大家一起走，冬青点点头，挂断电话。

　　冬青和同学在KTV闹到很晚，他总算放下一个心理负担，难免有些放松过头。鄞江为了刺激，点了很多酒。有几人喝的东倒西歪，其中就有庆生的主角一个。从KTV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钟，冬青和另外一名同学将鄞江半拖半抱着弄出KTV。

　　“怎么办？”站在大街上，同学有点为难的看向冬青。

　　“我好像记了他家的号码，叫叔叔来接他回去。”

　　“好，那我自己打车回去。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我也打车回去。”冬青说。

　　“那就好，现在太晚了，在路上走很不安全。你听说昨天的新闻了吗？有三男两女失踪了……”

　　“我打电话。”

　　“啊，好。”

　　冬青拨通鄞江家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鄞江的母亲，“我会让阿江的爸爸去接他，麻烦你了。”

　　和冬青一起的男同学有些欲言又止，冬青挂断电话，“你先走吧，我等他爸来接他。”

　　“那明天见。”

　　“明天见。”

　　冬青的同学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冬青等了二十分钟，鄞江的父亲开车到KTV，和冬青一起把鄞江推进车里。

　　“这么晚了，你等下怎么回去？”鄞父问道，“要不也上车我先把你送到家。”

　　冬青本打算自己走回去，之前说打车只是不希望被同学担心，现在鄞父主动要送，他也没有推拒，“谢谢叔叔。”

　　鄞父开车往冬青的家去，路上有些闲聊。成年人的生活固然与少年人有所隔阂，因而只能问问学校里面的各种状况。

　　冬青替鄞父指路，“前面那里左转。”

　　鄞父打着方向盘，按照冬青所说左转，然而他的面前只有一堵墙。他立刻踩下刹车，车还是不可避免的撞上了那堵墙。

　　正打算询问冬青这是怎么回事时，堵在车前的那堵“墙”动了起来。

　　站起来的“墙”足有道路两侧的居民楼高，浑身漆黑，似乎还长有毛发，架在脖子上的四只巨大眼球转动着，正对上鄞父惊惧的眼神。

　　“这、这是……”

　　“怪、怪物！”

　　清醒着的两人同时喊出声来。

　　完全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即便在各种虚构作品中读过看过，但在亲身经历时只有恐怖。

　　但男人还算冷静，顶着一头的冷汗，他慌张的试图让车子后退。车子却一动不动，引擎似乎已在刚刚的撞击中报废，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为无用功。

　　那仿佛用各种动物身上的零件拼凑出来的东西晃着两条粗壮的手臂，从两侧将轿车抓起。车身被它的手掌挤压到变形。车内的人却毫无反抗之力。

　　黑夜中，一枚细小的针“噗”的射出。

　　怪物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后像棉花那样瘫了下去。

　　轿车被放开。冬青才松了口气，很快就意识到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和跳楼自杀无异。

　　在电梯坠落这个问题上有一个非常无聊的猜想，认为如果人能原地起跳就可以抵消下坠的力量。冬青不认为自己有那种弹跳力，何况这是狭窄的车厢。但他还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假如可行的话。

　　“叔叔，抓住车顶的扶手。”

　　已经足够大声的提醒，冬青尽量把自己吊起来，前方的驾驶位上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冬青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之前的撞击和刚刚的挤压，可能叔叔已经……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后座睡得正死的鄞江。

　　他帮不了鄞江。

　　内心很清楚这一点，即便有负罪感，却也不足以使他放弃自己的机会。

　　何况，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机会，只是赌博。

　　下坠的速度加快。冬青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个不知生死的结果。

　　……

　　“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等待冬青并非是赌博的结果，而是一个稚嫩的声音。

　　“快点睁开眼睛，跟我离开这里。”

　　在那个声音的催促下，冬青睁开眼睛。可是周围除了鄞江和鄞父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车窗外的景象则证明他还在半空中。

　　那声音从头顶传来。

　　“好歹也是签订了契约的家伙，胆子这么小还真是麻烦。”

　　「契约」。

　　这个词让冬青一下子镇定下来，他想他知道说话的这个是什么了。他爬出窗外，探头向车顶望去，果然，一个小男孩就盘腿坐在车顶，看到冬青后，男孩露出一个没法形容的难看表情，“您好，第一百二十九位契约者，冬青先生——请不要在意，我总不能称呼你为冬青哥哥，那样听起来太恶心了。——我的名字是安德鲁·凯恩·威尔，随便你喜欢怎样称呼，我的主人。”

　　男孩特意咬重了“主人”两个字，似乎颇为不满。他站起来，走到车顶的边缘，居高临下望着冬青：“在这种情况下打招呼真够糟糕的，简直糟透了。那么，我的『主人』，请——允许我引领您到您现在应该去的地方。”

　　说什么“请允许”，安德鲁根本不关心冬青的如何挣扎，提着冬青的衣领把他丢进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中，随后自己也走了进去。

　　在冬青眼前的是一个翻着荧光蓝色的圆形大厅，不知用什么材质装修而成，弧形的墙壁上一排排闪过无法辨识的文字。

　　冬青站在大厅的中央，“这是什么地方？”

　　安德鲁走出来，那像黑洞一样的东西在他的身后关闭，“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难以回答？不是你把我弄来这个地方的吗？”

　　“没错。但是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个无聊的问题。——在你的眼中，『她』是什么样子的？”

　　“蓝色的，看起来是圆形的。”冬青说。

　　安德鲁笑了一下，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样的东西，按下了上面的按钮。

　　圆形的大厅闪着雪花一样的线条忽然消失了，眼前只有望不到边际的虚空。

　　“现在呢？”安德鲁问冬青。

　　“……那是什么？”冬青感到难以理解。

　　“我没法向你解释。准确来说，是我的解释你无法理解。但你可以将『她』当做是虚拟影像之类的东西，这样你接受起来会更容易。”

　　可是，站在虚空里，这很明显是虚拟影像解释不了的吧……

　　“到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那我们就开始吧。”安德鲁再次按下按钮，那个圆形大厅又将他和冬青重新包围。

　　“等等，”冬青说，“我的同学还有他的爸爸还在那辆车里。”

　　“不用担心，这点小事会有人处理好。我保证他们早上醒过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

　　“鄞江的爸爸还活着？”

　　“你认为救活一个人对我们来说很困难吗？”安德鲁露出不屑的神态。

　　“是吗？”

　　“哼。”安德鲁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首先，来确认一下契约内容。嗯……你希望获得为父亲手术的金钱，仓庚的人已经履行约定，你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

　　“很好。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有一次反悔的机会。这反悔不是指你可以解除契约，——仓庚契约一经订立，永久有效，除非死亡，无法取消。——反悔是指，你可以换一个愿望。当然，前面的愿望会抹消。”安德鲁停下翻页的手，看向冬青，“要改变吗？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就没有了。”

　　“不……等等……你刚刚说你们可以轻易救活一个人？”

　　“我有说过那样的话吗？”安德鲁若有所思，“哦，可能吧，我说过。所以？”

　　“所以如果换成『让我的爸爸恢复年轻时的健康身体』——”提出这个要求，连冬青也觉得是难以办到的事情，医生都说即使手术成功，身体状况也不可能再像以前，“可以吗？”

　　“你很在乎你父亲的身体健康。”安德鲁确认一般说着，“当然可以。就决定是这个还是再考虑一下？”

　　“那……”冬青想到什么，笑起来，“那种再要一百个愿望的也可以吗？”

　　“可以。”

　　“不会因为太贪心之类的受到惩罚吗？”

　　“当然不会。”安德鲁有点诧异，“你竟然认为会受到惩罚，现在人类的教育还是当年的老一套吗？真要命。我们有一套完善的规章来应对这种状况，——如果你认为自己被切片成一百个分别契约是个很好的主意的话。”

　　“听起来不错。”

　　“也许。”安德鲁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事实上，有人这么做过，但好像到第三份契约的时候，他就不愿意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契约者所订立的契约是秘密，除了订立契约的双方外，只有仓庚的执行人会知晓。我没办法告诉你。”

　　“执行人？是那天医院的那个……”

　　“没错。她是你的执行人，以后也会是你的助手。好了，答疑时间到此为止，问题可以留到以后回答。我们来看看——”安德鲁飞快翻过几页，突然顿住，“所以你的愿望决定是哪一个？恢复你父亲的健康，还是多要一百个愿望？”

　　冬青盯着安德鲁，想要从这个年龄不足学龄的小家伙脸上找到点什么出来，但什么也没有，那家伙只是顶着个非常古怪的笑容，等待着他的决定。

　　冬青深吸一口气，“我要我父亲的健康。”

　　“很好。”安德鲁拿出笔，在文件上飞快的写着，“仓庚会将你的父亲转至下辖医院接受治疗，保证让你父亲恢复健康。好了，该确认的事项都已经完成，那么，现在你应该履行你的契约了，我的主人。”

　　安德鲁把文件和笔都塞回口袋里，“不用露出那种表情，到这个环节每个契约者都会这样，就好像我们的契约书写的不够详尽一样。——你根本就没仔细看对吧？”

　　“呃……”冬青感到一丝尴尬，“那是太着急了……”

　　“没关系，我来做个简单的说明，作为契约者，你要履行的契约就是战斗。”

　　“战斗？”

　　“是的。刚刚那个怪物你有看到吧？契约者就是要与那种东西战斗的存在。”

　　“但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的第一堂课将在这里由我教给你，学会如何战斗。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做。”

　　安德鲁按下按钮，从圆形大厅的地下升起一个圆柱形的升降梯。

　　他走向升降梯，“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