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浮觞

2、第 2 章

　　我是柳依依。
　　我是捕蛇人。
　　自曾祖一辈起，我们一直以捕蛇为生。
　　捕蛇是危险的行当，但越是危险意味着来钱越快。
　　经过几辈人的努力，我们家终于成为柳庄的富户，并改行经商，做起了丝绸生意。
　　我父亲是个有野心的，他不满足于现状，想要更多。
　　他想当官。
　　但他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打算盘，什么都不会，连祖上传下的捕蛇手艺也没学会多少。
　　我作为家中独女，自然得多操些心。
　　十五岁那年，城中突然贴出皇榜，说是皇后娘娘得了怪病，需要以龙肝凤胆入药，才能痊愈。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发出诏书，重金求药。
　　我将皇榜的内容告诉了父亲，父亲眼前一亮，开始了盘算。
　　他说，他知道哪里有龙肝，哦，不，是蛇肝。
　　他幼年时曾听闻附近的山林里有一条修炼多年的白蛇。
　　“蛇肝也是良药啊！”
　　父亲要我进山了解情况。
　　我垂着手静静听他安排。
　　听父亲说，那条白蛇心善，求上一求，或许管用。
　　我想，父亲是话本看多了，才会觉得妖怪心善。
　　那一日，我提着篮子进山，走到半道遇到一个武将打扮的妖怪。
　　他出言调戏，我不动声色，手中却暗自捏了一根淬了毒的银针。
　　这个妖怪眼光是好的，我的长相在柳庄数一数二。
　　但他运气不好，我是个蛇蝎美人，而且心情不大好。
　　这妖怪一直跟我搭讪，见我不理他，就想动手，这时一道白影窜了出来，将他推到了一旁。
　　是蛇妖。
　　那蛇妖还未完全化成人形，上身赤裸，披散着头发，拖着巨尾和调戏我的妖怪战成一团。
　　我躲在巨石后，假装很害怕的样子，发出尖叫。
　　蛇妖胜出了。
　　他将我从巨石后拉扯出来，安慰我，并送我下山。
　　我看着他心口处的伤痕，一时有些心软。
　　这蛇妖是真的心善。
　　我将手帕送给他，他没用，而是抓在手里。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星光。
　　他心动了。
　　我问他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说，三年后，他会来找我。
　　到了山脚，我一步三回头，看了好几次，直到看不到时才返回柳庄。
　　回到柳庄后，我将所遇所见讲给父亲听。
　　父亲听完连连摇头。
　　“他还未完全化成人形，道行不够，药效也不行。”
　　“那还需多久？”
　　我问他。
　　“至少三年。”
　　三年么，皇后娘娘等得起，我也等得起。
　　其实，不是只有父亲喜欢做梦，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如果是官家小姐会是何种光景。
　　三年后，蛇妖并未来找我。
　　我左右等不到蛇妖，正想进山寻他，一个媒婆登门了。她声称是替侯爷来求亲的。
　　“什么侯爷？”
　　我问她。
　　她说：“是烽火侯。”
　　烽火侯，没听过。但我想起了那个武将打扮的妖怪。
　　媒婆递给父亲一颗南珠，父亲犹豫了一阵，收下了。
　　“那侯爷归隐山林了，不喜见人，到时将花轿抬到山神庙即可。”
　　媒婆乐呵呵地来，笑眯眯地走。
　　我坐在厅里的椅子上，看着父亲拿出小秤称南珠。
　　他很是欢喜。
　　“女儿呀，你走大运了。”
　　他全然忘记皇榜的事了。
　　“那烽火侯是个妖怪。”
　　我凉凉地开口。
　　“什么？”
　　父亲呆住了。
　　显然，他虽爱财，却不至于将女儿卖给一个妖怪。
　　我心中稍微好受了些。
　　“想来是蛇妖要出来了，那妖怪想报复他，故意在搞事。”
　　“那怎么办？”父亲连忙问道。
　　我端起茶小口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将刚刚拟好的计划告诉他。
　　如此这般……
　　我让父亲大肆操办婚礼。
　　出嫁那日，我盛装坐上红绸花轿。
　　轿夫和送亲的人都是捕蛇人，他们都是父亲花钱请来的。
　　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出了柳庄，往山神庙的方向去。
　　路上，我看到了蛇妖，他已修成人形，头发梳起，穿着白衣，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他站在路边，看着送嫁的队伍过去。
　　我本想唤他，但想到计划，又打消了念头。
　　我们还会见面的。
　　到了山神庙，山林中忽然升起迷烟，众人纷纷掩住口鼻假装晕倒。
　　我坐在轿中，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惊不慌。
　　烽火侯掀开帘子，点了我的穴道，将我打横抱起，带回洞府。
　　一切都很顺利。
　　烽火侯让我坐在床沿，然后走了出去。
　　我静静地等着，等他和蛇妖两败俱伤，我坐收渔翁之利。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有人进来了。
　　我盖着盖头，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靴子。
　　是烽火侯。
　　烽火侯将一人安置在我的身边。
　　是蛇妖。
　　就在烽火侯想掀开我的盖头时，蛇妖突然发难，踹了过去。我听到巨物撞墙的声音。
　　蛇妖拉着我跑了出去。一路上，他护着我，一连打倒好几个猢狲。
　　我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我能否制服他。
　　我们回到了山神庙。
　　蛇妖将我扶到轿前，伸手掀我的盖头时，我从袖中抽出匕首，刺入他的腹部。
　　我的盖头被拉扯下来，落在了地上。
　　借着星光，我看到蛇妖脸上不敢相信的神情。
　　我向他解释我的身份，这么做的原因。
　　当我准备刺下第三刀时，烽火侯赶到，将他救走了。
　　功亏一篑。
　　我知道，我没有第二次机会。
　　回到柳庄，我和父亲商量一阵后，连夜搬离了柳庄。
　　一年后，父亲终于找到了第二个蛇妖，我们设计制服了她，取得了蛇肝。
　　得到蛇肝的父亲急忙入京献药，我则等在家中。
　　不久之后，父亲封了官，我成了官家小姐，皆大欢喜。
　　在父亲的筹谋下，我嫁入尚书府。
　　第四年秋，父亲遭人刺杀，横尸街头。
　　父亲出殡的那日，我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身穿白衣的他。
　　我看了他一阵，低下眼眸，随着送葬的队伍出城。
　　终归是，人妖殊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