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想喝橘子茶

56、第 56 章

　　第二天晚上路平安信守承诺，特意卡着点到了餐厅，姚熏然订的地方是一个装潢极其精致的西餐厅，让人一进去就浑身紧绷，却也很符合她一贯的小女生风格。
　　小女生姚熏然换了一套连衣裙，坐在一处被粉色玫瑰包围的角落里，偌大的白色沙发，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路平安小心翼翼地在她对面坐下，“其他人呢？都迟到了吗？”
　　姚熏然喝了口柠檬水，有点不自然地笑笑，路平安这才发现她还化了妆，眼皮上抹着亮晶晶的一层，有点像过年时春联上撒的金粉。
　　当然这种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我骗你的，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我有话想对你说。”
　　路平安的脑子转了几圈，甚至连“我有没有欠她钱？”“我有没有欠她朋友钱？”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都冒出来了，最后只能锁定在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猜测上——
　　“她不会是要我帮她向邢天表白吧！？”

　　路平安被自己的脑洞吓出一头汗，对面的姚熏然已经恢复常态，专心致志地翻着菜单：“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路平安“嗯”了一声，菜单上的字却好像长了翅膀，飞在他眼前眼花缭乱，他随意指了两道菜，自己都不太清楚是什么。
　　菜端上桌，吃了几口姚熏然终于也按捺不住了，叉子往桌上一放，双手紧握，“平安，我...”
　　她的脸上再度可疑地浮上一抹红，路平安心里一惊，替邢天拒绝的话已经跃上舌尖。
　　“我喜欢你！”
　　“他...”路平安脱口而出，愣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姚熏然到底说了什么，于是激动的表情瞬间化为呆滞：“什么？”
　　姚熏然估计也没想到自己用心的表白会遇上这种态度，一时间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眼光：“你怎么这样啊！”

　　路平安深呼吸了几次，眼睛还在慌乱地眨着，他也明白自己这样实在有些像个傻子，但经验有限，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姚熏然委屈巴巴地看他：“我每一个节日都会给你送贺卡，一有时间就想法设法地约你出来玩，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路平安于是配合地回忆了一下：“可你每次也会约其他人啊，贺卡...半个班的人你都会送吧，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朋友，我...”
　　我也只是把你当朋友。
　　然而姚熏然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激动地拍桌子：“不一样，我给你的，和给其他人的，从来不一样！”
　　路平安突然就想起去年圣诞，邢天从他包里找到一枚粉色信封，打趣他是不是某个女生的情书，他当时不以为然，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真的忽视了一个女孩的真心。

　　姚熏然捋了捋头发，反正想说的话都说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眼光灼灼地盯着路平安：“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
　　这是路平安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面前这个女孩，平心而论，姚熏然算不上漂亮，却永远是一副鲜活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望向你的时候，会让你相信自己就是全世界的中心，餐厅里点着数不清的烛火，全部加起来却也抵不过她眼里一瞬的明亮。
　　他是真的不喜欢她，就连友谊也只有一点微末的分量，却也是不忍心从她脸上看到一点失落的表情。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感觉不能再拖延时才轻声说：“对不起。”

　　姚熏然的眼睛撇下去，嘴角也跟着撇下去，像是被一根线拽着，不断向下。路平安的心里一刺，听见她很小声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被拒绝的人都要问这个问题？路平安的脑子再次混沌地转起来，那些八点档电视剧，那些女同学桌肚里的言情小说，都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他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放弃这些虚伪的说辞，实话实说 ——
　　“我有喜欢的人了。”
　　姚熏然冷笑一声，好像这个答案比拒绝更让她难以接受，“路平安，你当我是傻子吗？从你转到我们班开始，你有几个朋友？又有几个人主动和你说话？你就只会呆呆地把自己圈起来，恨不得离别人越远越好，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拉你出来，不厌其烦地给你打电话，发信息！现在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你喜欢谁？你能喜欢谁？”
　　她的眼睛瞪着，眼圈泛红，不再是羞涩，而是愤怒。也正因为这份愤怒，她终于把心底最深处的念头讲了出来，她问他——“你喜欢谁？”其实是想问“谁会喜欢你？”
　　这就是姚熏然的感情，即便爱也带着轻视。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没有父母，性格孤僻的转校生，能得到她的喜欢，就应该忙不迭地接受。

　　也许是这样，也许原本他会卑微而孤独地长大，可有一个人发现了他，有一个人平等地，光明正大地爱着他。
　　路平安渐渐松开身侧不自觉握紧的手，很平静地说：“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姚熏然显然被这个回答噎了一下，但马上就皱起眉头，以为路平安又在糊弄她。路平安没给她打断的机会，继续说：“那个男生也喜欢我，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刚才问他是谁，他是小天，真正的名字叫邢天。”
　　“邢天？就是那个比我们高两届，把自己弟弟打到肋骨断裂的邢天？”
　　路平安点点头，姚熏然惊讶的神情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你怎么能...”她有那么多话想说，想质问，想反驳，却不知道该先讲哪一句。
　　路平安却已经知道她会说什么，也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慢慢把账单拿过来，带着一点无奈的笑看她：“熏然，这顿饭我来请你。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一个不会交朋友的人，所以你愿意一直联系我，带着我，我很感谢。但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就算没有邢天，我们也是生活在两条轨道上的人，更何况我爱他，非常爱他，你也一样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你的人。”
　　到底还是把这种烂俗台词说出来了，路平安在心里偷偷感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开。

　　这一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路平安被月光照了一会儿，心情神奇地轻快起来，忍不住小步蹦着，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指无意间碰到口袋里的手机才想起邢天出门前特意叮嘱他，聚餐结束了打电话，他来接他回家。
　　不过路平安并不打算照做，这一刻的时光很美，他有些小气，只想留给自己。

　　走过一条小路时他听见身后有“沙沙”的脚步声，没来得及回头腰上就被戳了一下。他笑着往旁边躲，另一条手臂从后面伸过来，牢牢将他圈住。
　　邢天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一压，还真有几分阴沉的感觉，哑着嗓子附在路平安耳边说：“抓到了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然而这一招对路平安根本没用，他摇着邢天的手问：“你一路跟着我吗？”
　　“你真当我是神仙了？”邢天恢复正常的声音，捏着他的脸往左看了一下，那条路是通往春风里的，“我刚下班，就看见一个小傻子蹦蹦跳跳的。”
　　“小傻子”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傻（甜）了一点，邢天忍不住在他脸上多揉了两把，“心情不错啊，和朋友都聊什么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路平安很严肃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说：“姚熏然向我表白了。”
　　邢天一口冷气提到一半，路平安接着飞快地说：“但我拒绝了，我告诉她我喜欢男生，而且已经和你在一起了。”
　　这回邢天彻底愣住了，脸上还保持着刚才惊讶的神情，路平安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有点紧张：“你...不会介意吧？”
　　邢天还是没出声，突然迅速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搂着他的脖子走到墙边，用力吻下去。

　　月亮慷慨地照着他们，也照着他们身后绵延的影子。一片皎洁的路上，没有人注意黑暗中藏着什么。

　　之后的几天姚熏然没再联系他，也没在社交朋友圈有任何动向，路平安的心慢慢放下来，专心致志地填完志愿就开始物色打暑期工的地方，吴辉知道了当场拍板：“还是来春风里！外面给的工资，吴叔只会多不会少！”
　　就这样路平安重回老岗位，一年没调酒，他挫败地发现自己比以前笨拙了不少。从前，哪怕是刚开始练手的时候他也没摔过杯子，现在一天碎一只已经成了基本操作，邢天撑着胳膊取笑他直到过瘾，但最后还是帮他调好酒，拍拍他的脑袋：“送去吧。”

　　路平安走到面前才发现这一桌的客人有些眼熟，应该都是南中的学生，高考结束，一个个都像换了个人似的尽情撒野。现在这几个人全都埋头看着手机，路平安把酒放在桌上，说了句“请慢用”就想离开。
　　离他最近的一个男生抬起头，本来想拿啤酒的手却在看清路平安的一瞬换了方向，牢牢扯住他：“你就是路平安？”
　　他的声音不算大，周围的人却都放下手机转过来盯着他。一张张脸上的表情混杂着猎奇与奚落，路平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用力把他的手掰开：“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男生突然站起来，凑到他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子，目光轻蔑地在他脸上一扫：“听说你喜欢男生啊？”
　　“都他妈的干什么呢？”
　　谁也没看清邢天是怎么冲到他们之间的，伸手一推，男生就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他不甘心地朝邢天瞪了一眼，愣了愣，又无比恶心地笑出来：“哟，这不是另一个男主角吗？”
　　其余的人也忍不住窃笑出声，有一个胆子大的，偷偷掏出手机对准他俩，邢天沉着脸走到他面前，轻而易举就把手机夺走。
　　那人张了张嘴，邢天一个抬眼，他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南城高中贴吧首页，惨白的界面上赫然飘着一行标题——“谁来扒一扒路平安吗？一个集滥交同性恋混社会于一体的‘优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