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与青》凛上开花

29、囚鸽（c-其五）

　　我可以继续忍受黑暗，假若我不曾见过光明

　　4.c.1
　　偌大的院子内，时而有佣人在晾衣，劈柴，修剪花草，每天都忙碌着诸如此类的杂活
　　视野内的四景皆是围墙，不过至少这个院子比起我的房间还是宽敞了不少
　　“小姐，该吃药了”
　　推开房门的女佣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捧着一个盘子走近床边，盘子里放着两片药和一杯滚烫的开水
　　“放在那里吧，等会我自己会吃”
　　“小姐可千万别忘了哦”
　　女佣再三叮嘱我后方才离去，我接着望向窗外
　　趴卧在这张华丽的大床上，日复一日的透过这扇窗户，望着视野仅限后院内的这片景象
　　欣赏这个院内朝花夕拾的忙碌景象便是我每天的唯一乐趣了
　　这样的景色，早已记不清看了多少年
　　也完全不知道，还得再看多少年
　　薇奥拉
　　这应该是我的名字
　　至少爸爸，佣人，医生，老师都是用这三个字称呼我的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是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想知道
　　大人们总是和蔼亲切的呼唤着我的名字，转过身后，却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细声低语着
　　大概，是在讨论我的事吧。他们总是用着我能听到却无法听清的音量交流，宛如我的存在本身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障碍
　　这并非是无端猜忌，我会这么想是因为———
　　我，生病了
　　医生安慰我说将来一定会治好
　　将来，好遥远的词，我根本不知道那会是多久以后的未来
　　我得的似乎是很严重的病，尽管医生和爸爸从来都不这么说，我的身体却诚实的将我的病情诉说给了我
　　六岁那年，少许已经有了一点记忆的时候，膝关节就开始觉得酸痛，手臂上的皮肤也像被烧伤一般的通红
　　七岁的时候，下床走动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吃力的事了，爸爸也劝我，躺在床上就好，其他的事交给佣人来处理
　　从那一天起，我的活动范围便仅限于这个房间内了
　　我的世界，也就只剩下了这个房间
　　直到现在———我八岁了，手臂上的皮肤开始溃烂，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脸部，小腿似乎也已不再听我的使唤，仅仅只是微微挪动一下都会从骨子里感到剧痛
　　因为这个，我被爸爸明令禁止离开家门
　　这么多年来，每天都靠药物维持着
　　药，很难吃，但是薇奥拉必须要吃，不然病就治不好
　　小时候的我天真的相信医生的这句忠告，在日复一日的药片中盼望着着长大，长大了就会健康，长大了就能想去哪就去哪了
　　直到身体状况日渐愈下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即使吃了药，也无法治好我的病
　　每天佣人都会定时将三餐送到我的房间，傍晚的时候用热毛巾帮我擦拭身体
　　每隔两天，都会有一位爸爸请来的岛上的家庭教师教我认字，和我一起读一些带有插画的书籍。读书很苦，很累，也不知道是哪一代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家出生的孩子必须得有文化，所以我也被迫继承了这样的传统
　　每周，岛上私人诊所的医生都会前来拜访，在我的手臂上插上针管，说是为了做定期检查。每次检查完，在安慰和鼓励我之后就跑出去和爸爸在房间外说好多悄悄话，最后留下一周剂量的药片才离去
　　爸爸，佣人，医生，老师
　　他们就是这个家中
　　不，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和我说话的人了
　　家中一切重大的决定，都是由妈妈做主
　　什么事都要听妈妈的
　　但是
　　妈妈，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
　　妈妈和任何人都能坦然自若的交流，唯独一次、一次也没有和我说过话
　　每次四目相视之时，我期待的等着她开口，她却总是立刻将目光移至他处
　　我几度怀疑她是不是我的妈妈，说不定只是我还不清楚母亲这个概念的时候某个佣人指着一个陌生人对我说“这个是你妈妈哟”，从此便让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但每一次，爸爸都会温柔的告诉我“那就是妈妈哦，将你生下来的妈妈哦”
　　“那……妈妈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话，妈妈她……讨厌我吗”
　　“才不是，妈妈她……只是害羞而已哦”
　　每次爸爸这么安慰我时，他都会别过头去，不想让我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家，似乎很受欢迎，时不时会有穿着华丽裙子的小姐姐或是整洁西装的男人来拜访
　　每每这个时候，爸爸都会过来把我房间的门轻掩上，陪同妈妈一起接待客人
　　偶尔我也会从门缝里往外偷瞄
　　通常都是爸爸在和客人交谈，妈妈只是在一旁微笑的倾听着，或是接过佣人的茶壶，亲自为客人斟茶
　　客人一走，妈妈和爸爸的地位却会突然对调
　　爸爸战战兢兢的服侍着妈妈，再也不敢拔高音量说话
　　妈妈时不时会数落爸爸，大声斥责他的同时偶尔也会用手指着我的房间
　　爸爸永远只是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每个人的家庭都是这样吗？
　　每个人的妈妈都这么冷漠吗？
　　我时常会抱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必须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只要有一个人还爱我，只要有爸爸在，那就够了
　　除了爸爸，一直陪着我的，还有爸爸在我六岁生日那年，送给我的一个洋娃娃
　　“看这个娃娃，跟薇奥拉一样的发色哦，长大后一定也和薇奥拉一样漂亮呢”
　　爸爸将娃娃递给我时欢快的神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佯装欣喜的收下了，说实话，娃娃的发色根本无关紧要，毕竟———
　　我讨厌它的发色
　　我讨厌和它相同颜色的...自己的头发
　　扎成双股辫的茶色长发
　　因为，那是和妈妈一样的颜色
　　既然是遗传，为什么不给我爸爸的纯黑色发丝
　　如果我的发色和爸爸一样，说不定妈妈...说不定，就会更加关注我了
　　即使不会像爸爸那样爱我，也会像对待爸爸那样...指责我，和我说话……会像一个母亲一样的待我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又持续了多久
　　直到那一天，直到那个偶然的发生，直到邂逅了她，我的世界从此发生了改变
　　院子的墙头并不算太高，和我的身高差不多
　　爸爸说过，整座岛都归我们家所有
　　不会有人来行窃，自然也不需要有所提防
　　那一天下午吃过药后，依旧是卧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佣人们已经忙完了一天的活，纷纷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了
　　一只蝴蝶飞进了院子里，这对我来说也已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兴趣使然，我的目光追随着蝴蝶在院内游走，只是，没过一会蝴蝶就飞到了墙壁外。大概，它也不想留在这样的家中吧
　　我失望的叹了口气，准备将视线收回
　　在那之前，院内的墙壁上，那只蝴蝶突然又冒了出来，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墙头上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辨别才确认出，冒出来的并不是那只小蝴蝶，而是一只蝴蝶结
　　那是扎的非常可爱的，大红色的蝴蝶结
　　紧接着，蝴蝶结的主人探出了脑袋
　　一头淡紫色的长发，天真无邪的双眼认真的注视着我
　　那是一个女孩，正趴在我家的墙檐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和我差不多大小的人
　　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非常美丽的脸庞
　　和我不一样，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白嫩剔透
　　水灵灵的眼神中写满了疑问，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好奇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孩子一直卧在家中不起
　　“你为什么躺在这种地方，不去外面玩吗”
　　女孩眨巴着眼开口问我
　　“外面......？”
　　那是哪里
　　我的世界，仅仅只有这个房间而已
　　“嗯！跟我来吧！”
　　女孩满脸高兴的邀请我到庭院的外面去
　　外面？
　　是的，我要去外面
　　从我心底不断有这样的声音呼喊出来
　　即使不知道女孩说的外面是哪里，我也要跟着她一起出去，用我的双眼去见证
　　这样的欲望不断的催促着我
　　我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全身的体重压上双脚，激烈的痛楚逼我蹲下身，脚底传来的痛觉迅速窜到头顶，眼角浮出泪珠
　　好痛...！但还没到无法步行的程度
　　环视着屋内，却找不到我的鞋子
　　想必是被收起来了，这是否意味着父母已经认定我没有必要离开这里了？
　　妈妈就算了，连爸爸也……
　　虽然是我的病情导致的，仍未免感到些微的悲伤
　　我赤裸着双脚，走到院内
　　这个时间点，院子里看不到一个人，想必都是午睡偷懒去了吧
　　太阳爬到头顶上方照耀着我，强烈的阳光令我双眼隐隐作痛
　　单手撑着屋子的墙壁，一步一步缓慢的向着围墙走去
　　女孩有些心急的为我打气，我害怕她会等不急就此跑掉，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脚底的疼痛感也随之加剧
　　终于走到了围墙边，我吃力的扶着墙喘着大气。待双腿的疼痛感缓和了一些之后，我将双手搭在墙上，用力的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的手还是自由的，虽然皮肤溃烂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像双腿那样难以使上力
　　双手用力一撑，整个身体跃过了墙面后，水平的翻过了围墙，随后，像失去了重心一样，我整个人摔倒在外侧的土地上
　　“呀！你没事吧”
　　女孩关切的向我伸出手
　　和我同样大小稚嫩的小手，手掌中布满了粘稠的汗液
　　牵过了她的手，体验着这从未有过的触感，我才恍然大悟
　　这是健康的证明
　　只有健康的人，才会全身上下都像这样散布着活力
　　“我们走咯！”
　　还没等我回答，女孩搀起我的手，走在了我的前头
　　我无法走的和她一样快，只能尽力忍着疼痛向前行走。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后，也放慢自己的速度配合着我的脚步慢慢前行
　　原来……围墙的外面是这个样子的
　　一片片竹林，泥泞的土地上偶尔也有笋芽冒出脑袋
　　时而有野兔路过，看着我们停下了脚步，然后又突然蹿走
　　我不知道女孩要带我去哪
　　我只知道
　　那一定是与我一直所处的卧室完全不同，我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地方
　　穿过了竹林，穿过了葱郁的小树林，一路往山上爬了许久
　　女孩带我来到山顶悬崖边的一座灯塔前
　　“哇！好久之前就想来这里了，没想这么高呀”
　　连出生到现在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我都不知道这里有这么高的塔，这个女孩，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女孩高抬着头张大着嘴望着灯塔，眼里满是对塔顶的向往
　　虽然满心欢喜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场所，女孩并没有要上塔的意思
　　大概是...看到我腿脚不方便，所以才特地想照顾我吧
　　她闭着眼笑着摇了摇头
　　“下次再来征服它吧”
　　她在我身边的草坪坐下，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
　　是...让我也坐下的意思吗？
　　我颤颤巍巍的曲起双腿，以尽量延缓疼痛的姿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和她一起，抱着双膝，眺望着眼下的海洋
　　“好美呀...”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浪接着一浪向着岛屿扑来
　　时而有海鸥飞过，掠过水面叼起海里的鱼儿
　　外面的世界......是这么壮观的吗
　　对比起我的房间，真的是大开眼界
　　“呐，我的名字叫艾琳，你呢”
　　女孩侧着头对我微笑
　　“我......薇奥拉”
　　“薇奥拉酱呀…好可爱的名字呀！薇奥拉酱，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老师曾教过我这个词
　　朋友是指可以互相分享愉悦的两个人，同样也是可以互相倾诉烦恼的两个人
　　这样的对象，不是越多越好吗
　　我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我想要朋友
　　我想要成为艾琳的朋友
　　艾琳并没有过问我的身世，包括我的身份，我为什么一直躲在家中，为什么一直卧在床上
　　只是，天真的，旁若无人的
　　宛如我是她的一个老友一样，和我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我呀，总有一天，一定要离开这座岛！听说外面的世界更大哦，还有各种其他肤色的形形色色的人哦！”
　　离开这座岛......
　　事实上，今天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我所住的地方是在一座岛上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了墙外的世界，见到了大海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那个小卧室以外的地方还会有更广阔的世界
　　“薇奥拉酱呢？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我的梦想？
　　哈哈哈...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呢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换做以前的话，能得到妈妈的爱大概就是我的梦想了
　　不过现在...不知为什么
　　我竟然会有和艾琳同样的想法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艾琳的梦想，也成为了我的梦想
　　我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座岛
　　总有一天...一定要...一定会...
　　“那么，我来给薇奥拉酱一个梦想吧！”
　　“诶？”
　　艾琳站起身，遥望着身旁的灯塔
　　“总有一天，薇奥拉酱一定要爬上这座灯塔的塔顶哦！然后，就能看到更高更远的世界呢！”
　　塔顶啊
　　也不赖吧，就现在的我来说
　　如果说离开这座岛是个不可能达成的奢望的话，爬上这个塔顶还是有希望
　　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以为的
　　以为自己的双腿总有一天能和艾琳一样，健康的跑动
　　被艾琳所打动的我，轻轻的颔首
　　“嗯！约好了哦！”
　　在艾琳的搀扶下，我回到了自家的围墙
　　约好了以后再一起玩，她匆匆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艰难的翻过围墙，我赶紧快步走回到自己床上
　　这样的，前所未有的体验
　　紧张刺激的同时，却让我心潮澎湃
　　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和艾琳见面了
　　就是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允许……允许我出门
　　尽量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就这样，偷偷的溜出去，再偷偷的回来
　　对了，脚上的泥也得擦一下，不然佣人来服侍的就要露馅了
　　我拿起一旁的毛巾，使劲的搓着自己的脚踝，将粘在脚上的泥巴擦的一干二净
　　刚把毛巾藏好，爸爸就进来了
　　“怎么了薇奥拉，今天那么高兴”
　　我……很高兴吗？
　　我都没注意到，直到看见了梳妆台的镜子中的自己———
　　我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心中满是偷偷溜出去玩耍的喜悦
　　“没什么啦…看了本有趣的书”
　　“诶…薇奥拉都会自己看书了啊，了不起哦”
　　脱口而出的谎言，爸爸却没有在意，或是想确认真伪的意思
　　爸爸相信着我，相信我说的一切，从以前开始就这样
　　我说我吃了药，即使药被我藏起来，他也没有怀疑我的意思
　　即使是佣人发现了我藏起来的药交给了爸爸，他也面带微笑，从未指责过我，以后问同样的问题，我做出同样的行为时他也相信着我
　　我不忍心伤害爸爸，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对他说谎了
　　这一次，可能是潜意识觉得比起撒谎被识破，告诉他我偷偷溜出去过了这件事会更让他伤心，所以不由自主的将谎言说出了口……
　　爸爸没有过多过问，笑眯眯的喂我吃下了药，又给我讲了一会故事，等到佣人拿着脸盆和毛巾进来时才离开
　　不平静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从那以后，艾琳会时不时的溜到我家后院来
　　每次都是先探头张望一下，确定院子里没有人以后才招呼我
　　那一段时间，我真的过的非常开心
　　跟着艾琳，每天都在岛上四处转悠
　　可以说是我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
　　“薇奥拉酱平时呆在家都干些什么呀”
　　“也就看看书打发时间啦”
　　“诶———”
　　我隐约注意到，虽然只是一瞬间，艾琳看我的眼神变了
　　“———薇奥拉酱还会识字吗？”
　　“认识的不多啦，虽说老师一直有在教”
　　艾琳一头摊倒在草地上
　　“诶？艾琳……？”
　　“真好啊！我也想拥有个可以教我认字的老师呢”
　　原来艾琳是在苦恼这个
　　我本以为每一个我这样的孩子都会得到教育，原来只有我是被特殊对待的？
　　内心萌生出几分窃喜，那是我第一次，拥有了艾琳不曾拥有的东西
　　“那个……艾琳也想认字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但是，我和艾琳是朋友嘛，朋友的话就要互相帮助不是嘛
　　“真的嘛！”
　　艾琳一下子兴奋的坐了起来，搀住我的双手
　　“真…真的啦”
　　艾琳的喜悦出乎我的想象，没想到她对知识的渴求竟然如此迫切
　　“一言为定！约好了哦！”
　　那天之后，我时不时带着老师给我的读物翻过围墙，在一片空旷草坪的树桩上教艾琳认字，教她阅读这些书籍
　　艾琳学的很快，没多久她的识字水平就和我差不多了，而我也发现我能教她的已经到达了瓶颈，毕竟我没有老师那么厉害，只知道学，并不擅长教人
　　艾琳并没有抱怨什么，在继续跟着我学习的同时，偶尔，只是偶尔，偶尔几次老师在家中给我上课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艾琳竟趴在院子的围墙上看着我
　　“为什么……艾琳要躲躲藏藏呀，想一起听的话直接进来不就好了嘛”
　　虽然我这么和她说，我却没有自信保证爸爸一定会放艾琳进家门
　　“没关系啦，我也不是一定要学会多少东西，只是来的比较早了，所以想看看薇奥拉酱在干什么啦”
　　“这样啊……”
　　我没有放在心上，依旧白天跟着艾琳出去学习玩耍，晚上在家做爸爸的乖女儿
　　和平而安详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我如往常一样翻过围墙后，艾琳突然这么问我
　　“薇奥拉酱，想去别的岛玩吗”
　　“别的…岛？”
　　“啊？你不知道吗？这里可是群岛哦，五座小岛环绕着一个岛的离岛哦”
　　我从来没有听爸爸或者老师说过，我们住在哪里或者我们是住在群岛上之类的话题
　　并不知道是他们刻意瞒着我，或是单纯的忘了告诉我
　　大概对于无法出门的我来说，这真的是最没有必要知道的知识了
　　“好……可以拜托艾琳，带我去吗？”
　　我这么恳求着，因为我真的想再次拓宽一下我的世界
　　从卧室，拓宽到我所住的岛屿，到整座群岛
　　艾琳自然爽快的答应了
　　她牵着我的手，带我来到了灯塔反方向的尽头处———一座木桥前
　　非常、非常长的木桥，木桥的另一头果真连接着另一座岛，不仅如此，我们下方的远处，真的还有其他四座岛，围成了一个圈，环绕着中心的岛屿
　　穿过了木桥所抵达的岛，上面有一座教堂———老师曾经指着插画告诉我的，这是人们做礼拜，做祷告，以及做错事忏悔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琳琅满目的商店，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我没见过的玩具礼品
　　我趴在橱窗上贪婪的扫荡着货架，艾琳安静的在一旁陪着我
　　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有不少都转过头看着我们
　　“这孩子…真奇怪”
　　光着脚在街上盯着橱窗是很稀奇的事吧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
　　可爱？唔……应该是在说艾琳吧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人们自言自语般的议论着我们，自说自话的给我们加上了各种莫须有的设定，艾琳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的毫不在意，只是牵着我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向我介绍着沿途看到的一切
　　穿过了中间的小岛，来到了被称为集市的地方
　　这里比任何其他地方都要热闹
　　这里的人，比家里给佣人开会时的数量还要多出好几倍
　　不断的传来摊贩的吆喝声，以及上了年纪的大人们和他们争吵的声音
　　“抱歉哦……我没有钱，否则可以请薇奥酱拉吃苹果糖了”
　　“苹果……糖？”
　　我吃过苹果，但是苹果糖还是第一次听到
　　“就是那个啦！”
　　艾琳指给了我看
　　和我脑袋里幻想的一万种形状都不同，就只是单纯的一整个苹果，外面裹上了一层琥珀色的糖衣，用一根竹签穿过插在泡沫塑料塑料上
　　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构造，却叫人口水直流
　　我想吃！
　　可是……我也没有钱
　　如果我开口问爸爸要的话……他肯定会问我拿去做什么
　　不如干脆直接跟他说，我想吃苹果糖，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来吧
　　就是艾琳……没办法让艾琳也吃上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比起自己能不能吃到，为什么我更关心的是艾琳
　　悸动的心中萌生出了和爸爸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感情
　　这种感情……是什么
　　这个就是……朋友吗
　　艾琳带着我接着前行，穿过了市集，来到了一口大钟前
　　我听爸爸提起过，村里有一口由我们家制造的大钟，每次逢年过节都会听到它被敲响，实际见到还是第一次，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我们来到一个泥泞的石桥前，艾琳抓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在海浪的拍打下穿过石桥
　　抵达石桥的另一端的另一个小岛，跟我之前看过的所有岛都不同。这个小岛，密密麻麻的盖满了单间的木房，仅有少许水泥房混在里面，街道上的环境也不堪入目，垃圾随处可见
　　“这里是……？”
　　“我家…就在那里哦”
　　艾琳指着其中一间木屋对着我说
　　那是一间和我们家厕所差不多大小的房子
　　艾琳她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这种比我卧室还要小的地方
　　这种走到哪里都散发着贫穷气息的地方
　　这就是……她的世界
　　“我爸爸他去工作了，不然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呢”
　　不知为何，我竟然羡慕起了她的住所
　　应该说……羡慕起了她的家
　　尽管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却能被父母爱着
　　想必她一定非常幸福非常满足了吧
　　我跟着艾琳来到了海边
　　“呼———尽管是冬天，沙滩还是玩不腻呀！”
　　艾琳在海边奔跑着，不停的在沙滩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我颤颤巍巍的走到海边，当海浪冲上沙滩没过我的脚边时，我吓了一跳
　　站定了以后才发现这感觉好凉爽
　　我似乎忘却了腿上的疼痛，任由海浪冲打着我
　　艾琳跑了过来，对着我摊开了双手
　　躺在她手心里的，是一个贝壳
　　“漂亮吧”
　　“嗯！”
　　“据说哦”
　　艾琳弯下腰，轻轻的把贝壳放回海里
　　“有一种奇特的海螺，里面会传来悦耳的歌声哦”
　　“真的嘛！”
　　“当然啦”
　　这个世界，原来还有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每一次新接触一样事物时都会异常的兴奋
　　“呐，我们来堆城堡吧”
　　“堆……城堡？”
　　艾琳蹲了下来，捧起了沙子，不断的往一处堆积，用双手调整着沙子的形状
　　“哇———”
　　没过一会，那堆沙子就在她的努力下变成了画集里城堡的轮廓
　　太神奇了……沙子竟然还能这么玩
　　“薇奥拉酱也来试试呀！捏什么都可以哦”
　　我在艾琳的鼓动下，蹲在了沙滩上，和她一起，用沙子塑造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见到过的也好，没见到过的也好，艾琳不断的捏出了新花样展示在我眼前，并且告诉我那是什么
　　我很勤奋的去记住她所说的每一样东西，也尝试着凭着自己的记忆把画集中有趣的事物捏塑出来
　　尽管捏的非常不像，艾琳也会夸赞我，好奇的询问我捏的是什么
　　我们忘我的玩了一下午，直到———
　　“薇奥拉酱，快看！日落哦”
　　我顺着艾琳手指的方向望去
　　水平线的尽头，被染的通红的水面与天空交接在一起，又圆又红的太阳逐渐沉没入海中，天色也随之暗去
　　好美呀……可以的话，真的想每天都来见证这样的奇迹
　　可以的话……
　　糟了！
　　太阳都落山了……现在已经要6点了
　　平时这个时候，我已经享用完佣人送来的晚餐，爸爸会进来督促我吃药了
　　要是他发现我不在房间里……他会怎么样？
　　他会着急吗？到处找我吗？
　　他会......生气吗？
　　无数的猜想衍生出的疑虑填满了我的心头
　　十分的不安
　　已经顾不得脚上的疼痛，我匆匆和艾琳告别，拔腿向着自家所在的岛跑去
　　必须...赶快回去
　　必须......在爸爸进来之前
　　必须.........在一切变的不可收拾之前

　　4.c.2
　　我...跑了多久了？
　　快到了！已经到木桥了
　　穿过这个木桥，马上就能看到我家了！
　　应该，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刚达到木桥的另一头，我就看到几个佣人在四处奔波，呼喊着我的名字
　　糟了...他们已经在找我了
　　如果现在偷偷溜回去，溜回自己的房间，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和爸爸打招呼
　　就说...自己只不过是躲在家里的哪个地方了，应该还能混过去吧
　　如此想着的我，尽量躲避着佣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绕到了围墙前
　　习惯性的双手一撑，跃过墙，摔倒在地
　　目前为止还很顺利，接下来，只要回到自己房间就......
　　就......
　　趴在地上的我，抬起头后看到的是
　　妈妈
　　我的......妈妈
　　身后站着一排佣人
　　不知为何站在院子里的妈妈，正巧撞见了翻墙而入的我
　　也可能是……一直在这里等着
　　“妈......”
　　我叫不出口
　　对着这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的人，喉咙里发不出一句声音，只能趴在地上木木的看着她
　　妈妈望着趴在地上肮脏不堪的我，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我从那张脸上读出的感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失望，更不是担忧
　　只是单纯的冷漠
　　仿佛我和她是不想干的两个路人般的冷漠
　　空洞的眼睛瞥了我一眼，随即转向了一旁的佣人
　　“带进去”
　　仅仅只说了这三个字的命令，她便转身进屋，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佣人们走上前来，拖着我手臂，把我往屋里带
　　“放开我！我不要...不要！”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但是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比我的卧室更小，更加阴暗的世界
　　本能使我反抗着，在佣人的怀里挣扎
　　他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粗暴，大概是他们还敬我是小姐，不过由于人数众多，一人抓住我一条臂膀，即使他们没用力，很快我就无法动弹了
　　我放弃了抵抗
　　沙哑的喉咙也不再出声呼救
　　佣人们抬着我走进了家中
　　虽然这是我的家，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让我更觉得这里陌生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活动范围便只剩下那间卧室了
　　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一步，更不用说去到过家中别的房间
　　他们带我来到了客厅，这个仅仅只在门缝里见过的厅堂
　　三层楼高的厅堂，宏伟，华丽
　　气派的家具遍布各个角落，柜子上摆放着和商店里见到的一样精巧的古玩
　　难怪我家会那么受欢迎
　　岛上的建筑跟我家比起来，大概快落后了一个世纪吧
　　不过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妈妈坐在沙发上惬意的举着茶杯，就连我被拖着从她面前经过时，她也丝毫不曾看我一眼
　　穿过了客厅，穿过了厨房，佣人们抬着我走进一扇偏僻的门，那是一个有着通往下层楼梯的小房间
　　里面……似乎连灯都没有，时不时有阴风吹过
　　我不要……我不要进去！
　　本能的又开始挣扎起来，尽管我知道这是徒劳
　　我仿佛已经知道了我接下来的下场
　　佣人们把我抬下了楼梯，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把我放毯子上后便离开了
　　紧接着，楼梯上方传来了锁门的声音
　　我强忍着腿部的疼痛，费劲一层层往上爬，终于爬到了顶点试图推开门，却纹丝不动
　　我用力敲打着木门，大声呼喊着，喊到喉咙嘶哑，也没有一个人应答
　　最终喊到失去了力气，我背靠着门倒在了楼梯上
　　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中的委屈，脸颊和手臂上传来了冰冷的触感
　　这也许…是我第一次哭吧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种事
　　为什么…
　　我只是想和艾琳一样，在外面自由的玩耍而已
　　为什么就要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要……囚禁我
　　爸爸...爸爸呢
　　爸爸知道这一切吗！
　　爸爸的话，一定会来救我的！
　　只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重新燃起希望的我，正准备再度大喊
　　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下了
　　我在...做什么美梦呢
　　爸爸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妈妈对我做的事
　　他已经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他知道，他却还是纵容这一切的发生
　　这个家从来都是妈妈做主
　　爸爸不会反抗妈妈
　　爸爸不敢反抗妈妈
　　他不得不听妈妈的话，或者说……在他心里，妈妈比我更重要
　　我只是个不听话的又满身是病的累赘
　　比起我这种人，当然是自己的妻子更重要
　　爸爸已经那么关照我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为我付出更多，为了我违抗妈妈
　　坐回了地毯上，抱着自己的双膝
　　地下室还算宽敞，比我的卧室稍大一些
　　说它宽敞，是因为十分空旷
　　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摆在里面的只有两张木桌
　　以及内部刻在墙壁上的壁画
　　那是什么？
　　……尽管有些好奇，我却并不想起身去查看
　　一来是没有灯，如此昏暗的地方想必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二来……知道它是什么了又有什么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好冷
　　以往从来没感受过的寒意从心头冒出
　　这就是我将来的生活了吗？
　　早知道这样，不如跟着艾琳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漂泊，永远都不要回来
　　倦意侵蚀了我的身体，很快便支撑不住倒在了地毯上
　　那一晚，没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给我送来晚饭和药
　　我在阴冷的地下室，裹着地毯失去了意识
　　直到第二天早上，还在梦境中的我恍惚间听到木门打开的咯吱声，以及器皿放在地上的声音，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马上就传来木门被关上的声音
　　放在盘子里的，仅有两个馒头一杯水，以及我的药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早上吗，还是已经中午了
　　我不知道，我没法确认时间
　　尽管并不是很饿，我还是逼迫着自己把这些食物灌入自己的口中
　　我还要这样过多久
　　我再一次这么问自己
　　如果是这样，当初不如干脆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岛
　　艾琳……
　　要是我是艾琳就好了……
　　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想去哪里去哪里
　　我第一次希望若自己能拥有一双翅膀
　　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立刻飞离这种地方
　　…………………………………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三天早上，还在梦中的我朦胧的听到急促的开门声
　　“薇奥拉！”
　　把我从睡意中拉回来的，是爸爸的声音
　　比起前几天沙哑了不少
　　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自己正卧在爸爸的怀里
　　见我醒了过来，痛哭流涕的他抱住了我
　　咦……为什么，爸爸会哭
　　“对不起……爸爸来晚了”
　　“爸爸……”
　　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仿佛自己是公主的感觉
　　明明只在老师的画册里读到过这样的故事
　　我被他抱回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他耐心的喂我吃饭，帮我将脸和手臂擦干净，看着我将药服下
　　“原谅我……薇奥拉”
　　等一切都结束后，他才开始和我解释
　　“薇奥拉……我们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才一直不希望你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们’？妈妈也在里面吗？
　　“所以妈妈她，这次很生气，才关了你三天禁闭，这一点我也没法拦住她”
　　原来是这样…
　　三天，这就是我外出的惩罚吧
　　不过即使妈妈说要关我三十天，爸爸也不会有所作为吧
　　能像这样在第三天把我接出来已经是奇迹了
　　毕竟，爸爸不敢反抗妈妈
　　“请你理解……”
　　理解？理解一辈子得呆在这种房间吗？
　　仅仅只是为了保护我？
　　那为什么艾琳就可以
　　艾琳和我差不多大小，却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各个岛穿梭
　　“爸爸……”
　　“嗯？”
　　爸爸搀起我的手看着我
　　“我想要……朋友”
　　显然听到这两个字，他有些吃惊
　　如果一生都要呆在这里，如果有朋友陪伴的话，或许也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
　　“薇奥拉…在说什么呀，爸爸不就是你的朋友吗”
　　“爸爸……是，可我！我想要艾琳！……那样的朋友”
　　“艾琳？那是谁呀？”
　　犹豫了一下之后，我还是将我和艾琳邂逅的故事告诉了爸爸
　　我希望爸爸可以同意，同意我和艾琳来往，同意我们……继续做朋友
　　“可是……薇奥拉说的那个地方，艾琳所住的那个岛，可是……可是贫民窟哦”
　　贫民窟？听字面意思是穷人汇聚的地方吧，但是那和能不能跟艾琳做朋友有什么关心呢
　　“所以？”
　　“所……爸爸并不是反对交朋友，只是希望你能和更健康…唔……更有品味一些的孩子交朋友……”
　　爸爸的头又别过去了
　　我知道，他在撒谎
　　他不愿意说出我不愿意听的话
　　经历了那么多他的谎言的我已经可以准确的读出他话语中的潜台词
　　我们家，很有钱，所以我不能和贫民窟的孩子做朋友，所以我不能和艾琳做朋友
　　单纯的想法，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能看透
　　那么也没有必要试探下去了
　　不管这是不是爸爸的真心想法，我注定要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度过余生
　　从那以后，我的卧室外以及院子里，无时不刻都有佣人在守着，就为了防止我再次逃出
　　比起在地下室，现在的我更像一个囚犯，24小时被监视着
　　哪怕是久违的想要起身去院子里走走，都会被佣人赶回卧室
　　从那以后，我也再也没有见过艾琳
　　她也再也没有在我家的墙头露过脸
　　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终日卧在床上，整天被浮躁情绪缠着的我，病情也逐渐开始恶化
　　终于演变到连原本还健壮的手臂都觉得无力
　　咳嗽开始加剧，终日高烧不退
　　某一天的早晨醒来后，心血来潮的照了次镜子，想看看自己消瘦成什么样
　　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对面的人……不，那是怪物
　　对着镜子里的怪物，我只是吃惊的张大了嘴
　　满是疮痍的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掀起衣服，红疹遍布在我的身体各地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哐当———
　　不知道从哪里使出的力气，眼前的镜子裂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在梳妆台上
　　与镜面相贴的拳头顶部满是鲜血
　　好痛……可是完全比不上勉强自己从床上下来时手脚的酸痛感
　　我……是不是快死了
　　“薇奥拉———！”
　　爸爸闻声赶来，冲进门就看到跪坐在梳妆台前的我
　　“薇奥拉！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折磨自己？
　　呵哈哈……竟然是我在折磨自己
　　把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不是你们吗
　　“不准再做这种事了！听到没！”
　　爸爸抱紧了我。和往常一样，爸爸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只会抱住我
　　瞥了眼门外，妈妈正站在客厅看着屋里的我们
　　和她四目相接了一瞬间，她又移开了视线，走到别处去了
　　这样的家……我受够了
　　这样的人生……我放弃了

　　4.c.3
　　病魔逐渐侵蚀着我的身体，每天都在高烧中度过
　　这样吃完饭的午后已是我一天之中意识唯一清醒的时候了
　　这天早上，一位自称村长的男人来了一趟我们家，和爸爸交谈了几句后便和他一起出了门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开始，窗外飘起了浓雾，久久不散，墙壁以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佣人依然在院子里把守着，艾琳也没有再出现过
　　浓雾和佣人填满了我的窗户，我剩下的唯一的乐趣也逐渐变的无趣
　　医生来我家的频率变高了，相对的，我的老师似乎是被辞退了，从我被关进地下室出来之后，老师再也没有来过我家
　　我想起曾经问过老师的一个问题———人死后会去哪
　　老师思考了许久才回答我，薇奥拉死后一定会去天国
　　天国……那个住着很多天使的地方
　　一定……比现在要自由许多吧
　　真好啊
　　如果可以……我想现在立刻就前往那里
　　咚———
　　这是…什么声音
　　咚———
　　这个，嘹亮，清脆的声音
　　咚———
　　我认了出来，以往只在爸爸告诉我的节日里听到过
　　咚———
　　中间那个小岛上的那口大钟，应该就是它吧……
　　每逢这个岛上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喜讯或是祭典都会敲响它
　　今天也是……什么节日吗
　　爸爸不在，没有办法问他
　　不过……也不重要了
　　就算知道是什么节日，也很现在的我无关，我根本没有办法见证，更不要说参与到其中了
　　咚咚———
　　这次的声音……要小的多，而且距离我的声音很近
　　我把快要飘走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次是……敲门声
　　是佣人吗……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吗
　　“我进来了哦，薇奥拉”
　　这个声音，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了
　　却是我第一次的听到对着我说的声音
　　非常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声音
　　推开门站在那里的……是我的妈妈
　　“妈……妈？”
　　妈妈在我的床边坐下
　　“薇奥拉……爸爸和我商量了好多，我们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干涉你的自由了”
　　不干涉我的自由？我的自由？那是什么自由？
　　妈妈第一次对我说话，内容却令人难以理解
　　“妈妈不会再把你关在家里了，你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交自己喜欢的朋友。啊对了，爸爸和我提过，你和一个叫艾琳的女孩处的很好吧”
　　尽管还没有琢磨透妈妈的用意，心生几分喜悦的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还担心搞错人了呢，妈妈已经派人把艾琳请到我们家来玩了哦，你好好准备一下，马上就到！”
　　真是……在做梦吗？
　　就算是做梦也好，若真的是梦的话，请让我不要醒来
　　“妈妈也去准备一下招待用的点心了，你好好打扮一下哦”
　　“妈妈！”
　　在妈妈离开之前，我情不自禁的喊住了她
　　“谢……谢谢妈妈”
　　妈妈对我甜甜的笑了笑
　　“不用那么客气，我们可是母女呀”
　　好暖……
　　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名为母爱的感情
　　是真的…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在这个家继续呆下去的动力
　　妈妈会回心转意，一定是爸爸付出的努力吧
　　不断的劝说妈妈，终于等到了今天
　　终于……我也可以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拥有爱自己的父母
　　好了，在这里沉迷自我感动怎么行
　　艾琳马上就要到了
　　我可是好久没见到她了呢！有好多话想和她说
　　妈妈说的对，得好好打扮一下，不能以这副病怏怏的姿态去见艾琳呢
　　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作为生日礼物拿到的只用过一次的粉底，不断的往脸上拍，想尽可能掩饰掉自己脸上的疮痍
　　换上了一件长袖的外套，这样四肢也不会被看到了
　　咚咚———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一定是！是艾琳来了！
　　“薇奥拉，客人来了哦———”
　　我兴奋的冲出房间，完全顾不得疼痛，仿佛自己的腿已经痊愈了一般
　　客厅内，艾琳正坐在沙发上，妈妈在一旁招待着她
　　“啊！薇奥拉酱！”
　　艾琳激动的朝我招手，脸上满是重逢时的喜悦
　　我尽量装作自然的朝她走去，坐在她旁边，她也没有注意到我身上的伤痕
　　我们攀谈了好久，虽说大多都是她这段时间遇到的有趣的见闻，我只是倾听着
　　即便这样，即便只是从她口中了解的外面的世界，我依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
　　她没有过问过一句为什么我这段时间消失了，也许是妈妈邀请她的时候解释过了吧
　　艾琳张开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停下了，随后她将双手伸向自己脑后
　　“薇奥拉酱！戴戴看这个吧！”
　　艾琳将自己后脑勺上的红色蝴蝶结摘下递至我眼前
　　“你戴上一定会很合适！”
　　“可是……我”
　　从来没有戴过首饰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妈妈也从来没有教过我化妆，不仅是因为妈妈之前从来不和我说话，大概也是认为我根本没有必要出门
　　只有在我去年生日时，我说想要一些化妆品，爸爸才给了我一盒粉，看似也是妈妈用剩下的
　　我没有办法推辞，只好乘着艾琳的心意，将身体转过去背对着她
　　很快，她帮我戴好了蝴蝶结
　　“真的很合适呢！薇奥拉酱戴上特别好看哟！”
　　“真的……嘛”
　　我不禁有些欣喜，即使是这副身体，稍作乔装打扮以后也能散发几分姿色
　　“真的很可爱呢，妈妈下次也给你买一个”
　　不知不觉中，妈妈端着一盘饼干来到了我们身边
　　“久等了哦，艾琳是我们家难得的客人，我们家薇奥拉以后就拜托你了哦”
　　“诶嘿嘿，当然！”
　　妈妈将饼干放在茶几上，艾琳的两眼放出了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饼干！”
　　“诶？艾琳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吗”
　　“没有啦，这种饼干可贵了哦”
　　爸爸经常端给我吃的饼干，我以为是非常常见的那种，没想到会那么贵
　　艾琳一块接一块的吃着，今天的她看起来特别高兴
　　我也拿起了一块送到嘴边
　　明明只是平时一直在吃的饼干，今天的却特别美味，让人忍不住想动下一块
　　妈妈拿来两个杯子放在茶几上，端起茶壶微微倾斜，随着水声将红褐色的液体倒入杯中
　　放下茶壶，她又夹起两块方糖放出杯中，用小勺优雅的搅动着
　　杯中散发出淡雅的香气，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饮料，然而以往只有在父母拿来招待客人时见过，自己却从来没有亲口喝过
　　虽有些惊讶，也不至于想叫出声的程度，我的心境难以置信的沉着，大概是在艾琳面前不想一直都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跟班的人设吧
　　“请用”
　　茶杯被缓缓的挪到我们面前后，妈妈端起茶壶回到厨房
　　我的脸映照在茶杯的水面上，伸出双手包住茶杯，执起到嘴边，沾了一口
　　好好喝
　　温热、甘甜、舒缓的感受渗入体内
　　实际上，在饮用之前，美妙的香味已充分浸透了肺内，但我仍未初次尝到的味道大为感动
　　艾琳也在咕咚咕咚的将茶杯内的饮料灌入自己口中，想必是刚才吃了不少饼干，现在渴坏了吧
　　“怎么样”
　　妈妈微笑着在我们对面坐下，也顺手拿起了一块饼干
　　“好喝，那个……妈妈，这个饮料叫什么呀”
　　被甜美气息缠绕的我已经忘了方才在心中许下的承诺，开口询问妈妈
　　“是红茶哟”
　　“红…茶”
　　低下眼看向为我双手掌心带来暖意的茶杯
　　至今能尝到的只有白开水和清淡的汤而已，我还是初次知晓世上有这么美味的饮品
　　清脆的饼干配合着红茶在口中化开，奇妙的滋味令人陶醉
　　和艾琳一起……品尝着这么美味的点心，简直要幸福的昏过去了
　　我仍在细品着饼干与红茶的美妙结合时，身旁的艾琳突然靠在了我的肩上，微微的打起了呼
　　也许她是累了，也许她是想休息一会
　　我想让自己的肩膀成为她的枕头，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使不上力
　　像是被她传染了一样，一股倦意涌上了我的大脑，仿佛是在催促我赶紧昏过去
　　意识逐渐被剥离，神志也愈发不清醒，就和每天晚上吃完药入睡前一样的感受
　　靠在沙发上，眼皮不听使唤的慢慢合上，在我意识完全飘去之前，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最后一幕，是坐在对面正对我们笑的妈妈
　　那个笑容，散发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