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婚叙事》刀下留人21

3、03

　　03
　　潘岳走过去给导演说了几句话，导演回头招呼众人休息半小时。
　　符修转身对众人歉疚地点点头，道了声“不好意思。”
　　他的谦逊在叶熠的记忆里陌生的。越是知名的演员，越需要永远得体，如同反复修炼的完美演技。
　　叶熠的目光垂到青石板上，抬起头时已收回最初的震惊，“何必呢，你们继续忙，我们到别处去转转。”
　　符修仿佛也风轻云淡地说，“难得见到故人，一起走走吧。”他踏上台阶，这时身高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竟然让叶熠难以开口拒绝，他正要想如何推辞，符修的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推他向巷口走去，一边低声说，“里面人多。”
　　在他肩上的手仿佛非常沉重和灼热，一瞬间让叶熠想起从前某部电影里的镜头，两兄弟小时候经常为又小女主角打架斗嘴，有一日又从山坡上互相抱着翻滚下来，落地的那一瞬间，他们终于长大成人。
　　他们终于走出那幽深的小巷。几十步的距离，却仿佛看到了荏苒时光。

　　一走到“深水井”的匾额下，叶熠就不露痕迹地和他拉开距离。符修仿佛毫无察觉，带他就近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石墩上，这家人大约去走亲戚，房门上挂了把半旧的锁。门槛旁边的石墩大概常有人坐，还放了两个草蒲团。叶熠突然还有心情暗笑他们一左一右仿佛两尊门神。
　　符修从大衣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叶熠，被拒绝后自己点上火。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觉得，他们可以用这种方式相处呢。叶熠嘲弄地想，这人的自我已经深入骨髓。他说，“你有话就快说吧，我的朋友不能久等。”
　　符修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我知道你刚才想当做不认识我。”
　　“我认为这样对大家都方便一点。”
　　“但我不想装作没认出你。”
　　叶熠淡淡地哦了一声。
　　符修把头靠在墙上，他的头发依然稍长，或许是之前化妆的缘故，些微凌乱。他说，“我们在这边补几个镜头，来了一周了，大概再过两日就回去。”他偏头笑了一下，“刚才我真觉得人生变幻莫测，竟然在这里短短不到十天都能遇到你。”
　　叶熠道，“你想说的话说完了？”

　　符修的笑容敛起来。
　　他专注地回头望着他，叶熠的目光也没有闪躲。
　　他从符修眼神的倒影中，看到自己无法掩饰的冷酷。在他们最后半年貌合神离的交往中，他常用这种冷酷和漠不关心来还击。

　　这么多年后他依然无法放下心结，最糟糕的是他知道符修已经看穿了他的心。
　　符修站起身。踩灭了香烟。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两个石墩之间的距离不到两米，他三两步就彻底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叶熠，”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他低下头和他的目光对视，“你为什么不公平一点？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
　　叶熠冷淡地打断他，“我没兴趣和你翻旧帐，让开。”
　　符修合作地后退了一步，“是吗？我现在倒是很有兴趣和你翻一翻旧帐了。请便。”

　　他们匆匆结束了在古镇的旅程。
　　其实三人都无心再欣赏风景。即使不算追星族，但亲眼见到符修的激动仍让朱灵在路上一直叽叽喳喳，她似乎和剧组的人聊得很投机，完全没注意到另外两人的沉默。周蔚对叶熠的过去略知一二，却不知道该怎么转移朱灵的注意力，他一路上担忧地看了叶熠几次，却见他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晚饭后，他们又玩了一会儿牌，这一夜朱灵大获全胜。回房间后，叶熠躺在床上，听到周蔚辗转反侧，咳了几声，叶熠假装不理。周蔚又叹了口气。叶熠不由失笑，“周同学，周老师，为了别人的事长吁短叹，你是不是红楼梦看多了。”
　　只听见周蔚的床响了几声，大概是翻身坐起来。“我是为你担心！”
　　叶熠躺在床上，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让人卸下所有的伪装。他说，“担心也没有用。性向这种事，我改不了，无论对象是谁，结果大概都是一样。”
　　周蔚说，“那不一定，如果你遇到的是别人……普通人，大概就不至于象现在这样。”
　　叶熠说，“你不懂，你软缠硬磨，只要朱灵身边没有别人，她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然后你们结婚生子，相伴终老。我们这个圈子，代价太大，没有几个人能守到最后。”这句话到嘴边，他不由地停顿了一下，纷乱的往事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

　　他觉得自己早已有心理准备，所以没有来得及防备突然涌起的心酸。
　　很多次，他问自己，如果遇上的不是符修，会不会换成另外的结果。
　　他仍然会选择坦白，于是被逐出家门。他可能会遇上另外一个不能公开性向的男人，在数年的地下情后分道扬镳。根本不会有区别。符修的职业，身边的好事者，窥测的目光，不过是放大了他们这个圈子的悲剧。
　　他不是因为放不下符修而没有再和别人交往。那是另外一回事。虽然在都还天真到以为勇气可以战胜一切的时候，他们以为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虽然因此他至今无法象对待陌生人那样自然礼貌客套地与符修说话。但是他后来选择单身，和符修并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