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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老台属回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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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二十年了。
一天,在一甲林村出现一个谁都料想不到的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另村一位女老人带进村庄。她带着他直接找队长,后面跟着村子里许多好奇的人。这时的队长也不是人称“小黄”了,头发都斑白了。
“你老人找我有什么好事吧?你是何地人?”黄强问。
老人用半台语半家乡话陈述着:
“我叫林长青,今年八十五岁。我过去就住这个村子。一九四九年大兵渡江,我被国民党兵拉壮丁拉走了。当时,我家只有一个白发母亲,人家都称她‘老白毛’。现在,她可能过世了。父亲很早就去世。我现在在台湾有个家,老伴过世,养育两个儿子,他们搞的也不够好,大儿子做木匠稍微好一点。我这次回老家,特别是因为留念母亲,要见见老母亲安葬在何处?以往也想回来望望,但我混得不好,没有面子见老家人,又怕家乡人恨我,我是国民党那边人嘛。”
老人说着,接着又向队长打听他亲房现在还有哪些人?请人带他到他们家看看。他还说出他亲房一个叫“汉成”的名字。
老人说这些,村里人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一回事。只是时光过去太久远了,而且基本都是听说过的。都以为这人不在了,给国民党打仗给打死了。现在,他的突然出现,谁都大吃一惊。
队长开始介绍:“你老的事我们村里人都知道。现在,你亲房老弟兄老人都不在了,现在按辈分称有一个侄子,名字叫根狗,年龄四十几了。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西安读研究生,一个在家读初中。不过,他本人不在家,在江苏打工,现在做工地小老板了,搞得很好。他爱人在家。现在我中饭好了,没菜,就在我家吃中饭,吃过饭以后,我带你到她家去。”
老人心切,推辞说,“吃中饭不用了,麻烦你,你就带我去吧。”
经过再三说服,老人答应队长说的话。
带老人来的另村女老人好热闹,听新闻,也一直未离。她最后说,“这位老人在我村转了好长时间,找谁问,都说不知道。你说人怎么知道,他问‘桐城县老古湾一嘎林’是哪个村子?这都是老地方名字,他说的又是土话。后来我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啊,尽管我听的不大懂,我还是想起来了,肯定就是某某人,我就带他来了。”
“那还要谢谢你呢!“队长感慨说。
队长带老人来到亲房家。亲房家房子是一幢小别墅,海派装饰,屋里气派可想而知。老人一进门,先呆呆站了一会,当眼睛瞟到堂正中上方祖宗龛时,急忙双膝跪下,嘴里念叨:“老祖宗,我小辈对不起您了······”他说不出话了,喉咙和鼻里‘嘁嘁 ’地哽着,马上大哭起来,足有三分钟,被队长搀起,安慰说,这么多年了,也不怪你老人心里难过啊。
根狗爱人门也没关,不知在哪家讲什么话或者有什么简单事回来。队长就把事情前因后果说給她听。她听过之后不知所措,觉得这事不是她一下可以招待了的。急忙掏出手机告诉远方丈夫这桩事。根狗听完之后,当天就开车回家。高速路开车速度快,天还没有黑就到家。
老人见根狗下跪,根狗嘴里直“嗯嗯”,你是长辈嘛!哎呀······他急忙又把新老队长喊来陪老人,自己开车到湖湾街买菜买酒去了。
吃晚饭了,老人眼睛里是泪是水分不清,边吃着,老人谈他被国军抓走后经历。
一九四九年二月,当时我十七岁,一天,我在门前一棵树上修砍树枝,三个军兵出现在我眼前,他们叫我下来,我不敢下来,他们说你不下来我就开枪打死你,说着,就端枪瞄准我。谁不怕死呢?我吓得马上就下来了。他们就把我带走。我说我妈妈还不知道,我跟妈妈说一下。他们不但不理,其中一个兵还扇我一耳光:少啰嗦!母亲只养我一个男孩,视我如命。我为我被军兵抓走母亲都不知道好伤心。经常梦见母亲哭昏倒了,我也经常梦里也哭,背地里也哭。
老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掏出手帕揩了一会眼睛。又继续说,“我有一个姐姐,叫玉香,她几岁就被人家抱童养媳抱走了,也不知道她人现在落何方?”
“好,边吃边谈吧。“根狗这时插话,他先举杯陪全体一杯,后坐下说,“刚才我青爷说了过去辛酸话,我正好顺便告诉你一下。青爷你说的正对,不过我不知道,只是听我父母说的。你被抓走后,大奶奶确实哭得很伤心,几年都还哭,说她命苦。她最大希望你人还能活着回来。她多次一人找‘过阴’(巫婆)搞迷信,过阴说你人还在,冥界没有见到你这个名字的红人。这下可说对了,你今天还是回来了。可惜大奶奶没有享受到眼前福。还有,玉香姑奶早就去世了。因为路远,现在,她后代情况我们不清楚。”
老人听根狗一番介绍,突然晕蹶了过去,人和凳子慢慢向一边歪倒,嘴上凄呛的喊着“我的妈耶!”
三人急忙围过来搀起。歇了多时,饭也不吃了,桌子上碗筷也收掉。桌上摆起了花生和其他糕点盘,转为喝茶谈其他的闲话。根狗也自认为说话有失偏颇,实在是顺便说说而已。
老人的心情这时基本定了。根狗又认为,都没有吃饭,只是吃菜、喝酒,肚子肯定没有饱。就来到老婆跟前,叫给每人下一碗鸡蛋面再吃 。
吃完之后,老人又谈起他在台湾的事,真是人久别相逢,说起来一言难尽啊!他说他到台湾不久,害了一场大病,住院后,国民党把我当作无用之人了,一次给我二十块钱就什么也不管了,医院催钱我没法交,吃饭都是炊事员好心送点给我吃。以后我就离开医院做老百姓,幸亏我体质好活了下来。以后在一家穷人家招了亲,一共养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孩小时候害病丢(方言:死)掉了。台湾那边人的差别太大,小小军官退休,待遇都高得不得了,一生吃不愁穿不愁;当小兵的要就要,不要就回家;老百姓差别也大,讨饭的人很多,冻死饿死无人管。富人家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看不起穷人。人的悲欢不相融。我虽然没有回过老家,我也听说这边共产党领导就很好,社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民当家做主,活得有尊严,谁家有困难,都由政府帮助解决······
接老人谈过之后,三人就兴高采烈的谈起这边这样好,那样好······
老人听过之后,叹息一声说:“唉!我一生算是白活了。”最后,他又自检的说,“我这大年纪了,我怕什么,我有什么说什么,事实嘛!”
第二天一早,根狗带老人在一甲林村全面转转,一路介绍这家,那家。老人说,变化太大啊!家家都住楼房,水泥路通到各家,你说我回老家怎么认得清楚?
吃过早饭,根据老人昨晚约好的,——我妈葬在何地?明天······二人拎着一篮子祭品,走了半里路,来到老坟窠。这老坟窠明朝时期就有,那时之前还是长江水的一部分,后来这地方变成洲,渐渐有了人家,亡人就在这地方安葬,到后来就成了大坟窠,以后人们又喊惯了老坟窠。长青老人母亲坟在老坟窠西边。坟连石碑都没有,是用一块长石头竖埋着做标记。二人来到坟前,根狗介绍刚起,长青老人一下就瘫倒在坟边,喉咙里“咕咕”不清的一下趴在坟上呼天叫地的喊:“妈,你可看见我哟!我的好妈哟,哟······”这样的场面谁见都伤心,路人走过来了,村子里人也来了,都是一把泪一把泪的抹着······根狗站着也伤心的揩眼睛,不作声,让他好好的哭一场吧。七搞八搞,祭事完成之后,要到十一点才回家。
老人在老家住了五天,由根狗送至合肥回台。
就是走过后那天,村委会几个人来黄强家,说是来看望老台属的,说老人回来昨天才得知。黄队长说,老人回台湾了,也刚刚走。几人失望而归。
村委会几个人到底是真来看望,还是打着名义来望望这个奇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