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通往未来的末班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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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钟隐一睁眼，就瞧见盖着层层蜘蛛网的老旧天花板。
忽然，耳边响起常德疲惫的声音：“你也睡不着吗？”
他慢吞吞坐起来打个哈欠，皱着眉头抱怨道：“这么冷的地铺，又硬的紧，睡得着才是怪事。”
“你们真惨，我们好歹还在床上睡，”顾素齐跟他们一样挂了熊猫眼，和李螟蛉坐在不远处的地毯上，“不过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常德闻言无奈地笑了两声，弯腰把自己踢乱的被子好好折好，又是个哈欠。旁边的蜀圊也瞪着两个大眼睛在自己位置上安静地缩成小团，丝毫没有睡意。
见大家都醒了，李钟隐勉强站起，世界一阵发黑，甩甩头道：“要点灯吗？”
“唔……省点灯油，开窗帘。”旁边的钿淞闻言，迷迷糊糊答道，在被窝里翻个身，继续睡死。
五小只：不愧是你
既然主人家都这么特别要求了，作为客人的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李钟隐光着脚丫子走到窗前，“哗”一声打开厚重帘子。
外面还在下雨，但跟白天的架势比的话，已经弱了不少。街上一片昏黑，但又算不上完全的黑，至少还能看见雨水拍打路面时向四处迸发的水花。若要是眯眼仔细看去，还能发现街道对面那被树叶掩住的各色招牌。
水雾茫茫。
孩子的心底终归向往光明，没等李钟隐叫其他人来，大家就已自发凑到这洒满一窗的微弱光亮下，倒把毫无察觉的李某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没吭声。
大家在静静聆听屋外淅淅沥沥的雨。
至于为何他们如此默契的原因——之前有个夜晚，戏班里将近半数的人都因连日的暴雨过于闹心，被吵得无法入睡而叫苦不迭，还是前班主（李钟隐爷爷）有办法，让所有的“失眠患者”抱着棉絮和铺盖到大堂里。
按照他的吩咐，当时没人敢说话，全都在那里扒着窗户干巴巴听雨，没多久就睡倒了大半。
话又说回来，听雨确是个治失眠的好方子，五个人的哈欠已经一个接着一个了。
“我困了，晚安。”常德以撑不住为原由而首先告退。
顾素齐有些睁不开眼睛，伸个懒腰，连晚安都没来得及说，就赶紧滚回房间的床上。李钟隐也有些犯困，对剩下两人道声“晚安”，钻回被窝里，美美入梦。
李螟蛉觉得身上有些热，缓缓站起，踮脚把窗户打开一个缝，突然钻入的一丝冷风让她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她坐在同样精神的蜀圊旁边，小声问着：“你不去睡觉吗？”
蜀圊摇头，眨巴眨巴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睛，视线一刻也不愿离开窗外。雨好像比刚才下得小了些，但街道对面的水雾，却更加浓重。
“我还不想睡呢，”他显得有些呆呆的，“螟蛉姐姐也是啊，也睡不着。”
李螟蛉“呃”了一声，尴尬地耸耸肩，叹口气：“算了算了，我们还是继续看雨吧。”
这一场雨，滴答，滴答，滴答。如同老旧的挂钟，不紧不慢地报着每分每秒——它的报时使人安心。
在这令人陌生的地方。
令人恐惧的黑夜。
清晨。
六人在喧闹的广州大街上逆流而行。
钿淞腋下夹着一沓信，昂首阔步走在五个孩子的最前面，转头道：“你们快点！第一天去团里就想迟到吗？”
“好的——”孩子们一个个满脸的精神萎靡，拖着身躯，继续雷打不动地慢慢往前挪动。
钿淞最终还是觉察到不对劲，绕到他们后面，半是调侃半是自嘲道：“怎么样？我说你们在我家肯定睡不好，终于信了吧？”
顾素齐迷迷糊糊连打几个哈欠，漫不经心应和几句：“信你信你！反正不管怎么说，等我有钱后一定搬出去！”
其余的孩子们齐齐点头，一致同意她的说法，但因太过懒怠，并没吱声。
“啧，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呢！”钿淞无奈耸耸肩，笑着，“不过说真的，我也有点住不下去。”
常德倒是个没心没肝的货，他眨眨眼，歪头疑惑：“那杜哥怎么不换个住处呢？”
顾素齐“切”了一声，满是看不起地望向他：“还能是什么？没钱呗！笨蛋。”
其他四个孩子一愣，哪怕再疲惫也是忍不住了，皆哈哈大笑起来，也算勉强驱散走一部分可恶的睡虫。
“那个，杜哥，广州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李螟蛉微笑着凑上前去，小声问道。
钿淞嘿嘿嘿乐了，心道总算有个正常一点的小姑娘主动和他搭话，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那可多着呢！哦对了，你们几个看过海没？”
大家纳闷地直眨眼，面面相觑，都是纷纷摇头。
“什么？没看过？！”钿淞着实惊奇了一下，不是吧不是吧都这年头还没人看过海？
他佯装作严肃的样子咳了几声，感叹道：“这多可惜——反正广州离海边不算远，我看啥时候有时间就带你们去。”
“能否给个具体的时间啊？”顾素齐眨了眨自己亮晶晶的两个大眼睛，满脸期待，“若是那样，总会让我们几个安心点。”
钿淞轻松愉快的笑容顷刻间变得有些尴尬，立即将视线放在了其他孩子的身上，想要看看大家有何想法。无奈，所有人皆是纷纷赞许地或点头或颔首。
他这下总算没了辙，本就是随口一说，这些傻孩子竟还当了真话，扶额道：“嗯，你们春节时大概应该会留在这边？”
顾素齐双手抱在胸前，翻个白眼：“废话。”
钿淞见状一阵无语，差点就翻个白眼送回去：“那好，就明年春节，我带你们去海边耍个四五天，行了吧。”
常德举起手，满脸疑惑地插话：“春节那段时间可冷了，去海边有什么好看的？”
“喂，笨蛋！”顾素齐狠狠敲了敲他的脑壳，愤愤道，“广州和东北能一样吗？这边冬天比我们那儿暖和多了，我看你还是多读书吧！”
常德终于被她骂得炸毛了，直指她的鼻尖大声嚷嚷着：“一句笨蛋长一句笨蛋短，我跟你很熟吗？还叫我多读书？搞得好像我就是个大文盲一样！”
“你本来就是文盲嘛！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我难道说错了？”
“你这种人，一天到晚只晓得挑别人身上的刺儿，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毛病有多严重！”
“呵，有脸说我？你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剩下几人非常识趣的自动让开成一圈，瞧着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虽说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正在吵架的这俩祖宗，但也着实感到尴尬。
好久没吭声的李钟隐一脸冷漠，把手中的外套搭在肩上：“现在的年轻人火气真大。”
钿淞立即汗颜，默默吐槽：“昨天和他俩吵得起劲的人是你来着……”
“？你在说什么？”李钟隐冷不丁回过头来。
钿淞一副怂样地猛摇头。
废了好大周章，一群人总算平安到达剧团门前，很快被一年轻男子领到团长办公室门前。
“团长还有些重要工作没忙完，如果您们时间不紧，能否在外面稍等？”年轻男子恭恭敬敬指向设在这条走廊尽头的一条长靠椅，默默离开。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等肯定是要等的，不等也要等的，顾素齐首先跑去，找了个最外面的位置，其余五人也挨个挑了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下。
顾素齐和常德似乎还没从刚才争吵中缓过气来，隔着两个人，依旧在互相大眼瞪小眼。
李钟隐梗个脖子，尽量把自己和旁边这人隔得开一点，嫌弃道：“喂，其实您没有呆在这边的必要，您可以回去。”
钿淞从手中厚厚的一沓信纸中抬起头，也是满满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些：“团长说的是这边的方言，怕您们到时候语言不通，所以我来做翻译。”
李钟隐瞧见他的表情，反常地挑挑眉。
呀，人畜无害的小鸟终于都露出鹰的本性了。
（斑鸠：这句话好羞耻啊一股霸总味儿哈哈哈算了还是不删了/缺德）
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团长是有多少的工作，竟然还没人过来叫一群人进去。李钟隐百无聊赖地用手托着下巴，眼睛不知不觉瞟向了钿淞的信纸上，但转念想到这是别人的隐私，看了终归是不好，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看见钿淞满脸的开心，他随即面无表情地调侃道：“那些信都是什么？情书？”
钿淞疑惑地看向他，把信全部折好放进上衣口袋：“什么情书，这都是我爸妈寄来的。”
“令尊令堂没在这边？”李钟隐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聊下去的话题，赶紧不依不饶的继续问着，“那他们现在在哪里？想必离这边应该比较远吧。”
钿淞疲惫地躺在长椅的椅背上，望着天花板轻轻感叹一声：“是啊，他们在国外。”
“为什么不把他们接过来？”
他拂开自己额前有点碍事的碎发，看向李钟隐：“这说来话长，倒是您，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李钟隐没有拒绝，垂下眼眸，点点头：“但说无妨。”
“人家戏班一般都是哪儿有钱就往哪儿拱，不是吗？”钿淞不知想到什么，自顾自地笑了，“您所在的贵班怎去那种偏僻小村子里过活？”
李钟隐一脸料到了的神情：“您问这个，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还是能告诉您大致原因。”
钿淞立即来了精神，欣喜地起身凑过去追问道：“是什么？”
“我们戏班从创建以来就世世代代在那边，”李钟隐耸耸肩膀，感觉这样回答还是太过敷衍了点，赶紧补上一句，“嗯，大概是因为这种思旧的情怀吧。”
钿淞有些小失望地撇撇嘴，忽然对面这人已经快齐肩的深棕色头发有了兴趣，赶紧岔开话题：“贵班要求留发？”
李钟隐“欸”了一声，撩起几缕发丝在指尖绕绕绕：“这还没有，我自己想留的——您为什么要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看着很怎么样吗？”
“啊，没事没事，只是突然感兴趣。”钿淞连连摆手为自己辩解。
大家三三两两的正聊得热火朝天，那边团长办公室的门忽然被“吱嘎”一声打开，所有人应声住嘴。
里面走出一位身材富态、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男人，慈祥地对一群人笑道：“让各位久等了，在下就是团长，大家请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通往未来的末班车（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