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界以南》然芜

44、第44章 梦中人的梦中

　　“谢谢你，天明。”他笑，“不用谢，我只是偷懒想休息，公司的事情这一段时间不能帮你分担了。其实今天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完全是琪琪的功劳。”她舒怀一笑，“那丫头，脑袋瓜子老想鬼灵精怪的事，现在在哪？”“在她妈妈那讨功劳，呵呵。”“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她，小雅也蛮久没见了，哪天一起聚聚。”他点头说好，蓦然回首，年少的轻狂早已不在，曾经信誓旦旦的非她不娶，已经成为过去，她一如过去，自己却变了，变得那么明显。
　　“天明，你觉得公司这次的胜算多大？”“很大。”“为什么这么说？”她不解，这些日子孩子的事情使她的商业嗅觉迟钝起来，“因为蓝宇有您。”这两天温度下降了些，夜晚的风有点凉，她抱着手臂，沉默许久，转移话题。
　　“小轩的户口了解到了吗？”“我问过韩老伯，老伯说户口在孤儿院，我已经联系上那个孤儿院，院方听完韩老伯的话答应把户口迁出。当年领养的时候他死活不肯换姓，所以韩老伯并不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他其实是一个人，韩老伯心好，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因为他要上学韩老伯才会闹一身的病。至于户口迁移的问题，你不用操心，我会叫可信的人去办。”其实他是一个人，其实他一直是一个人，她懊恼，我可怜的孩子。
　　“妈妈，琪琪是不是很厉害。”她抱着女儿走向丈夫，“是是，我们家琪琪最厉害了。”“爸爸。”小女孩打开她的小怀抱，要父亲抱抱。他接过妻子怀里的女儿，“琪琪最近不乖，怎么老是要抱抱？”“爸爸。”小女孩捏揉着父亲的鼻子，“琪琪今天把哥哥带回家了，琪琪走累了嘛。”于晴刮刮女孩的小鼻子，靠近些说：“琪琪，晴姨谢谢你把哥哥带回家，琪琪要什么，晴姨都答应。”小女孩从父亲怀里放肆地蹦起来，“真的耶！琪琪要姨姨抱抱。”于晴抱着小女孩，怀里抱着的似乎是自己的女儿，她眼里满是慈爱。
　　不远处，一大一小玩着互勾鼻子的游戏。
　　“天明，休假准备做什么？”她还是那样端庄娴雅，懂进退，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嗯，公司太忙，很久没有陪你去旅游，你愿意去吗？”她点点头，“听你的，可是琪琪怎么办？”“不用担心，小默身体未痊愈，晴姐又刚刚找回儿子，她有时间。”两人眼看过去，琪琪正咯咯哈哈地笑着。

　　从医院楼道一边走到另一边，有人呻吟，有人昏迷，有人哀伤……纵使是笑声，这份愉悦也会降低几分热度，沉重悲戚的气氛一直萦绕在住院部病房中。
　　他守在姐姐的病床前。思绪重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春天：
　　漫长漫长的田埂上开放着黄色的野菊花，花儿在微风中摇啊摇。男孩女孩逗留在田埂间玩耍，春季的野草疯长，那边茂密的草丛中还有白鹭在觅食。女孩爱花，一个人端详着纷飞的各色蝴蝶和爬在野菊花根茎上的小虫，男孩则喜欢冒险，在草丛中的寻宝，一根横枝挡在他脚下，他全然不知依然继续前行，被横枝绊倒的男孩扑在草丛中，突然发现前方有一窝鸟蛋，他眼前一亮，光着脚丫开心地蹦跶起来：“姐姐，快来看快来看，这里有鸟蛋！姐姐。”女孩循声走过来，男孩依然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之中，跪在地上仔细地看着窝里的鸟蛋。“阿轩，你的鞋子呢，鞋子不见了奶奶会很生气。”“哦，鞋子……”两人在草丛中寻找鞋子，完全把刚才冒险找到的鸟蛋忘在脑后。
　　“阿轩，你身上怎么都湿了，你看你又不听话……”小女孩像个大人一样摸摸小男孩穿的衣服，又去触触他的额头。被叫做阿轩的小男孩把捧在手里的百合递到姐姐的面前：“姐姐，阿轩送给姐姐。”小女孩看着真诚地看着自己的大眼睛，心中早已是泪流满面。眼角滴泪……“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姐姐你不是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哭吗？是不是阿轩做错了什么，姐姐，阿轩错了阿轩错了……”小女孩粗粗地擦了眼泪，笑起来接过弟弟手里的花，“姐姐最喜欢百合，姐姐也喜欢阿轩，阿轩最听话了……”回忆的声音永远停留在多年前的雨季，此时的蓝雨默，早已看不清近在咫尺的电脑屏幕。蓝雨默擦干了泪，暗暗地重复着阿轩的话：“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哭，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哭，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哭……”
　　握着姐姐的手，他囔囔地说：“阿轩错了阿轩错了……”回忆与现在竟然重叠，她无力地抬起右手，擦拭弟弟流下的泪。“姐姐。”她苍白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阿轩，你回来了，真好……真好……我觉得我做了很久……有关爸爸和你的梦，梦里夹着梦，梦里夹着梦，都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了，阿轩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在做梦，我害怕现在是在梦里，醒来的时候，爸爸不在，阿轩也不在……咳咳……”她咳出了笑泪，蓝雨轩生怕姐姐着凉，想把她的手放进被窝，不料她抓紧弟弟的手，“阿轩，不要，不要放手，我害怕一松手……现在的幸福……就会成梦幻。你知道吗？这样的场景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姐，我回来了，你闭眼休息，我陪着你。”蓝雨默疲倦了，攥紧弟弟的手，微眯着双眼，病房悄然安宁。
　　门口站着的两人久久地、沉默地看着床边的孩子，歉疚在她们心里滋长蔓延。护士拿着药包进来换药，她搀着婆婆走到走廊椅子边坐下，“当年阿轩不见了，是我这个老太婆的责任，现在你把孩子找回来了，我应该谢谢你。”“妈，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并不是妈的错，是我的错。”“哎，就别追究过去的对错了，你别自责。孩子什么时候回家，两姐弟在一起，小默的病一定会好得很快。准备什么接孩子回家？”她并没有回答这话的意思，“妈，对不起，那年正琪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她把头发撩到耳后，低着头，几欲落泪，老人叹气，“那不是你的错，那都是命。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改变不了，就不要让它折磨自己了。正琪是我儿子，也是你的丈夫，我老太婆在意他，你更在意他。这些年，苦了你。”于晴靠在婆婆瘦削的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蓝雨默睁开睡眼，床边的人正在熟睡。她轻轻地动下身子，不料，他醒了。“姐，早。”蓝雨默笑了，这个梦好长啊，阿轩老在梦里。“阿轩，要去上课吗？”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嗯，今天讲考试的卷子。饿了吗？”她摇摇头：“还不饿。快去洗漱，待会李叔叔会接你去学校。”“嗯。”
　　这样的对话，真的是在梦里吧？可是，阿轩的手那么温暖，阿轩的脸那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