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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霍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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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天生就是妖精,媚眼如丝,摄人心魂。滚着金丝的裙子是他们的战袍,衣角蹁跹的同时勾起□□。男人对他们趋之若鹜,女人骂他们婊子贱货。
十月份的天已经有了转凉的迹象,霍盼却从容的把毛领子往下解了解,露出小半截漂亮的脖子,衬得她发愈黑,唇愈红,眼里的神色也就越发勾人。
客人们就喜欢这样的,她琢磨到这不由得兀自笑出了声,引来嘴碎的街坊一顿鄙夷,于是在路过的时候霍盼提了提裙摆,很认真的送了她一个飞吻。
南洋酒店算着城里顶天大的饭店,尽管老板没什么美学概念装的不洋不中,只求看起来气派。厅中央摆了架三角钢琴,一条到晚都有燕尾服坐那弹一些叫不上名的曲子,小姐们私下里都嗤笑弹得是“牛曲”,意思是给牛听的狗屁高雅音乐。
城里但凡有点小钱的都爱往上凑,不凭啥,就凭人家气派啊,往那饭桌上一坐,开两瓶洋酒,这不就和那些达官贵人差不多了嘛。更何况只要你和服务员说一声,你还能点陪酒,个个穿着礼服踩着高跟,给钱就能摸。
霍盼就在这儿当陪酒,她笑眯眯的从酒店小后门进去——这儿的生意从不摆在明面上,上头管得严,全城酒店老板有点背景的也就南洋,敢在风口浪尖上挣钱。领班的冲她打了个招呼,指了指2楼最里边,说了个数。霍盼心领神会,自觉地拈起裙边往楼上去,看领班的眼色和这包间估计是贵客,得小心担待。
她眯了眯眼睛,把笑容调的温婉无害,放缓步子拧开了包厢的门把手。
“先生们好,我姓霍。”
一开口,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轻巧的走到酒柜边上:“大清早先喝点清酒怎么样?还是说先生们有什么特定的喜好?”这时霍盼把包间里的人扫了一遍,才发现角落里有个低着头的年轻姑娘,在座的男人看起来是财政局长和一家著名的珠宝老总,还携了两位妇人,大抵是女眷。
搞什么,大清早带女眷来饭店点陪酒,还稍着个年轻姑娘,这些有钱人是吃饱了撑着还是什么。
“先别上酒,等最后一个人到了再上。”靠近沙发的那位摆了摆手。
“好的先生。”霍盼顺从地关上了酒柜:“那先泡壶茶吧,龙井还是普洱?”
“龙井。”
霍盼就开始冲茶,新烧的滚水一过,清香就溢满周身,一套繁琐的程序做下来就去掉好些时间,但最后一位贵客却迟迟不来。
好大的面子,叫这么多人等着。
清透的茶水无声的注进杯子,酒店里备着的都是出水上好的紫砂壶,在附庸风雅这方面,店里从来都舍得下血本。
席上等着的人也有些急,不停地看着表——这表霍盼认得,一位旧识的手笔——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却像是不止一个人。
珠宝老总看起来掩不住的有些激动,不停地拨动着扳指,擦了擦汗。
他在紧张些什么?霍盼飞快地瞥了眼门口,面上一丝疑惑转瞬即逝。
门应声开了,军绿色的衣角一漏,霍盼心里警铃大作,这儿的生意报上去是要杀头的。倘若她今天令此人有一丝不悦,随时可以被一枪带走。
季放身边跟着个笑的像狐狸似的小花旦,再后边是他的警卫员,推开门站在一边,等两人进去了才规矩地关上门。
财政局长脸上堆出了一个热切的笑容,季放摘下手套和他们握手,脸上满是笑意。
这边小花旦笑的眉眼弯弯,霍盼笑的温婉可人,两位夫人面上也是一派慈祥样貌。
好一个假笑大会,演技角逐。
“我认得你,”小花旦笑嘻嘻的“我在春儿的相册里见过你,他说你叫霍盼。”
“你认识宋春儿?”
“我就是苏自求啊,霍姐姐。”
苏自求没化妆也没穿戏服,扯着不存在的水袖半遮半掩地漏了个笑,素白的脸上风情得似抹了油彩。
霍盼点了下他的额头:“这点年纪,鬼精鬼精的。”
“不小了姐姐,旦角的好嗓子也就那么几年,过几年痨病就要找上我啦。”
苏自求捏了捏霍盼的手心,在警卫员看不到的角度拿手指写字。
霍盼任由手被他牵去,微微仰着头盯着苏自求的眼睛看他到底想写什么。
——杨宅;明三时
霍盼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旋即手一翻同他握了握。
——行
这顿饭吃的气氛着实微妙,所有人都维持着一股全程微笑的演员精神强撑,至于最早的那个年轻姑娘倒是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就像一个空气人。
谈公事却叫陪酒,军官带着个戏子,还有个姑娘从头到尾不说话……这都什么破事儿?霍盼下班后在巷口抽烟,还得提防着裙摆沾地上脏。
不远处有个醉酒嫖客硬拉着个姑娘进角落,霍盼就站着看,烟雾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姑娘她认得,被缺德亲戚卖进酒店的,进来之后不敢逃也不敢见客人,被经理一顿好打。
多苦啊……霍盼摁灭了烟,转身回了酒店。一路碰见的所有人她都不想见。
大堂经理当年把她从街上捡来当苦力,当年打的她站都站不起来;茶水间的非职员多是人贩子,最右边那个在她身上烙了个畜生似的标;休息室门口站着的妇人最喜欢拿烟头烫人……霍盼越看越头痛,索性提前告了假,拎着包跑了。得亏酒店对工作久了的员工看得并不严,能纵容她这么瞎跑。
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糖炒栗子摊,看不清面目的摊主心情很好地冲她打了个招呼,她没应。
一个故人,霍盼想着把领子拎高了些,毛茸茸的装饰蹭着她的脸。年少蓬松灿烂的爱意就随着记忆,变成她手里刚买下的新鲜花束,一大捧沾着雪珠的小苍兰。
她的这位故人喜欢花,当年院子里就多得是国人没见过的稀奇品种,现如今花店多多少少也引进了些外国花,这捧小苍兰正是前些天才引进。
宋春儿……霍盼垂了垂眼,上次正式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三时,霍盼依言去了约定的地方,苏自求蹲在那等着。他平日里倒是一点都不讲究,半长不长的头发有些杂乱地披着,手里抓了把栗子吃。
“哟,来了。”
霍盼难得不打扮的一副狐媚相,头发规规矩矩的绑着,披了件素的不能更素的长外套。
苏自求拍拍边上的地:“坐会吧,春儿一会就回来了。”
她顺手分去几颗栗子,坐到苏自求边上去,不一会地上就都是他俩剥下来的壳。
“你嗓子宝贵,也不围条围巾,就在风里受冻。”霍盼伸出涂着红指甲油的指头点点他颈侧,眉毛蹙了起来。
“没用的,姐姐,”他说:“长期吊嗓子的苦日子,迟早是要出毛病,不如早点坏,少受两天苦……”
“宋哥,回来了。”他忽的仰起头,朝那个走来的身影道。
“嗯。”
宋春儿去开门锁,霍盼在边上安安静静的站着,最后看着他的眼睛。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