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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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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芜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林桑没有回头,着了魔一样往前走,然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蹲了下去,这才微微回身转头看他。
“褚道友,这儿有一个人。”
邹芜有些生气,但不好发作,他一边心里琢磨着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这人分道扬镳,一边朝着他走过去。
然后他愣住了,那儿真有个人。不,不算是人,应该说,那儿有一具尸体。
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
邹芜也跟着蹲了下去,盯着那具尸体沉默不语。
□□高度腐烂,有蛆虫在腐肉处爬来爬去,头发杂草一般覆盖了半张脸。
邹芜颤抖着手,轻轻将覆面的头发拨开,屏住了呼吸。
林桑问他:“褚道友,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邹芜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深吸一口气,视线下移,看到了那人穿的衣服,如今已经看不出是黑色还是红色了。
看样子,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此时此刻,邹芜才发现,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识得是不是那个人。
除了面容,声音,身材,还有什么依凭能证明是不是他呢?
邹芜下意识攥住了胸前的衣服,自从修炼小有所成之后,他就很少想到那个人了,但是现在,回忆统统涌入脑海,在胸中炸裂开来,导致他呼吸不畅,几乎要猝死。
林桑:“褚道友?”
邹芜没有理他,抬起手,两指并行从腐烂的脑袋一路往下,悬空用灵识试探。
皱眉片刻,邹芜突然失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缩着。
“杭伶……”
邹芜喃喃一句,又努力往前爬了一下,整个手掌覆盖在尸体的腹部,闭上眼睛,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片刻后,他睁开眼,泪珠滚落,砸在尸体上。
“杭伶……”
真的是他?不可能!
邹芜不信邪,又用灵气走了一遍,深吸一口气,全然不顾尸体的腐败气息,许久,他整个人终于垮了下去,缩在角落里,怔怔地看着那具尸体。
是杭伶没错。
即使分辨不出昔日姣好的面容,听不到他的声音,连身型都无法确认,但那的确是杭伶。
遇到杭伶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常人小弟子,但是他熟悉杭伶的气息,他们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那段时间,虽然杭伶几乎没有修行过,但他在拥有了如今这一身修为之后,还是能回想起属于杭伶的元神真气。
只是一点模糊的记忆,但是经过反复确认,他可以肯定,这就是杭伶。
但是怎么会……怎么会躺在这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死了?
邹芜曾经以为杭伶是个骗子,或者有自己的难处,或者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所以没能做到承诺回去找他,但从来没想过杭伶会死,会是因为死亡才没有在他们约定的时间内去见他。
元婴也是会死的,他应该知道的。如果没有他,兰奕也会死不是吗?
邹芜痴傻样儿看着前方,眼中空无一物。
他抱着膝盖,像个傻子。
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杭伶会死,然后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杀了他?
但其实他只是放空,也并没有真正在思考这些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去想,去思考,他只是头脑空空地待着。
林桑也学他的样子抱着膝盖坐在旁边:“你认识他吗?”
“认识。”
邹芜下意识就出了声,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哑。
“那是谁?”他听到林桑问:“是你的朋友?”
邹芜没有回答,林桑叫了他一声:“褚道友?”
“啊?”邹芜茫然地看着他,林桑又问了一遍:“是你认识的人吗?”
邹芜没有回答,林桑也没有继续问。
不知道那样过了多久,邹芜觉得很累很累了,他微微偏头,发现身边没有人。
林桑不见了,邹芜放缓了呼吸,突然觉得头很痛。
他侧躺在杭伶旁边,伸手轻轻触摸他的脸。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好像自己根本没出声。
邹芜闭上了眼睛,又开始做梦。
时逢六月江南,他站在船头,听见有人在岸边吹笛子,笛声悠扬,他踮了踮脚,想看清楚是谁,站在哪儿在吹笛。
忽然有水滴砸在额间,邹芜仰起头,发现是老天爷在恶作剧,悄悄落了雨。
与此同时,笛声停了,他有些可惜,刚想叹气,雨停了。
头顶多了把伞,眼前多了个好看的男人。
“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我叫了你好几遍。”
男人对他笑,帮他撑伞,握着伞把的手好看地不可思议。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有人吹笛子?”
在逐渐嘈杂的雨声中,邹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眼前好看的男人摇了摇头,撇了下嘴角:“吹得能有多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你若喜欢,我也可以去学啊。”他眉眼间神采飞扬,靠近,声音低沉暧昧:“其实……我也会……今晚……”
明明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邹芜知道他耳朵红了,因为对方轻笑一声,凑近了给了他一个吻。
“小芜,你真是不经撩。”
……
“杭伶!”
邹芜大口大口呼吸,几乎要溺死自己,耳边刮着湍急的风,把杭伶的声音带远了。
他不舍得,他想抓住,但是没奈何。
邹芜深呼吸了好久,终于缓过神来,他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或许杭伶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来,他想。
若是杭伶想留下来,风是带不走他的。
林桑从外面进来,看了他半晌,道:“他们很快要攻克法阵,就会下来了。”
邹芜抹了把脸,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林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你好些了吗?”
可能永远不会好的。
邹芜默了片刻,轻轻点头,他回头看向那具尸体。
一直在追吹笛子的人,撑伞的人在那之前做了什么,他都没看到。
邹芜整理了一下杭伶的衣服,刚想把他放进储物戒里,停了下来。
没有动作,思忖了一会儿,反而从储物戒里拿出几样东西来,放在林桑面前。
“林道友,我有一事相求。”
林桑盯着他看:“你是想带上他?”
邹芜点头。
林桑好像是笑了一下,但又好像没有。
“他已经死了,而且看起来,死了很久了。”
邹芜抿唇,红着眼睛。
“我知道。”
“你带上他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
“那也要带上?”
“是。”
“为什么?”
邹芜大概能理解林桑的忌讳,没有谁愿意自己的储物戒里放一具已经生了蛆虫的尸体。
可他的储物戒不能用,否则兰奕就知道了。
邹芜看着林桑的眼睛,轻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但是不能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
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不知道姓名是真是假,不知道他是被谁所杀,不知道他有没有其他朋友,家人,或者道侣,但是……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我必须带他离开这儿。”邹芜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些东西,捧到林桑面前:“这些都可以给你,请你帮我这个忙,我会一直护着你,直到走出秘境,我找到的东西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林桑背着手没有接。
“这人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
林桑眼底扬起一点浅淡的笑意:“跟你的道侣相比如何?孰重孰轻?”
邹芜愣住了,他眼珠子艰难地挪了挪:“为什么这么问?”
林桑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回答我,就好。”
邹芜蹙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一会儿闪过兰奕的脸,一会儿闪过杭伶的眼睛。
“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三个月后,如果我没有回来找你,你就当兰奕的徒弟吧。”
林桑逼近他:“告诉我,他们两个,谁对你来说更重要?”
邹芜诧异地看着他,眼前人好像不是林桑,变成了别的他不熟悉的家伙。
“你——”他刚张嘴吐出了一个字,双腿发软,头晕眼花站不住脚,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失去了全部意识,只记得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最后看到的是林桑那张冷漠的脸。
邹芜抬了下手,没能动得了,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火堆,和……旁边被树藤捆住手脚的林桑。
林桑见他醒了,使劲儿眨眼示意他,邹芜轻轻转动脑袋,看到了火堆不远处,有个庞大的影子,躬着背,肩膀耸动,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瞥到了一角布料,他霎时间瞳孔放大,是杭伶!那怪物在蚕食杭伶的身体!
闭上眼,轻念心诀召来了灵剑,剑气轻松划破了禁锢双手的树藤。
手握长剑,一跃而起,邹芜鼓足了劲儿劈向那个怪物。
谁知,那怪物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还有一寸的时候闪身避开了。
如此,邹芜的目标就成了杭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