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篇缘定樨晟满庭》孍嬽

22、第二十二章

　　“我要当长老！”
　　在我一颗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躁动之心下，傅明镜说出了他的诉求。
　　他成功让我愣了一下。
　　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他说什么？他要当啥？
　　旁边的翠运荣和翠运鸿闻言也都是一怔，显然均没料到他的愿望竟然是这个。
　　我拉了拉他衣袖:“你不是应该想当掌门吗？”
　　傅明镜向我看过来，脸上一派似笑非笑的神色。
　　翠运鸿也瞅了我一样，目光带着审视意味。
　　我毫无畏惧的瞅回去:“看什么看，你不是已经将明镜内定为你的继承人了吗？我问问他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翠运鸿当然没什么问题，向傅明镜问道:“你先同我说说，为什么要当长老？”
　　对呀，为什么是长老，而不是掌门？
　　我也一脸好奇的凑过去。
　　傅明镜一双大眼睛里似有水波荡漾，令人沉醉。他直勾勾的将我望着:“因为我觉得，以我如今的修为，当内门弟子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所以我要搞个长老来当当。”
　　好家伙，就这？
　　是这样吗？只是这样？
　　我头一偏，根本不信他这通瞎掰。
　　“说的也是。”翠运鸿却似乎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纵观我朝天峰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大乘境的内门弟子，只有大乘境的长老。在咱们修真界，一向是强者为尊。以你而今的修为，当弟子确实有点委屈。也罢，我就成全你。”
　　傅明镜连忙拜谢。
　　算上我在内，如今的朝天峰有四名长老，傅明镜一来，便变成了五位。
　　翠运鸿召集全派弟子来到第一峰集合，颁下掌门之令，从今天开始，傅明镜一跃龙门，扶摇直上，其身份不再是弟子，而是朝天峰如今第六位长老，一切内门外门皆听号令。同时也是鼓励大家力争上游，好好努力提升修为，只要修为到了火候，就可以晋升长老之位。大家热情踊跃，纷纷表示奋发图强，必定不负掌门和诸位长老的厚望。
　　傅明镜脱下了外门弟子的衣服，换上代表长老身份的袍子，头上戴了一顶银冠，端的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令人一眼沦陷。
　　颁完掌门之令，大家各就各位，也都散了，我却站在第一峰上没走，傅明镜也没走，站在我旁边，与我肩并着肩，俯瞰脚下的青峰连绵，万里河山。
　　他笑眯眯的说:“真好。”
　　我却不以为意:“不过就是个长老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你毕生追求就只是一个长老之位？”
　　“那当然不是。”他虽是在否认，可脸上笑容依然:“我的追求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哦，如果他说的是追求是指我，那我确实早就知道了。
　　“别告诉我，你的毕生追求就只有一个女人。”我咳了一声:“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
　　他脸上仿佛万年不改的笑容终于一僵:“仅仅是一个你，我便要竭尽全力，说不定倾尽一生也追不到。若非拿到覆地绝心剑后屡获奇遇，我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外门弟子，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求？”
　　“你实在是严重了。”我很不赞同他的说法:“从你入门到现在，从尚未筑基到如今的大乘之境，你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与你的一生相比，简直微不足道。虽然说你屡获奇遇，但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你凭一己之力驯服了绝心剑慧元那个小屁孩，单这一点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起码我就办不到。”
　　“幸好我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成果。”他真的有被我安慰到，方才僵硬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崭新的笑意里充满了灿烂:“让我能与你并肩而行，站在同样的高处。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我有点不解:“我们这阵子在外头闯荡，好像大多数时候都是站一块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挠了挠头，仿佛有点苦恼怎么跟我诉说明白他的意思:“我想说的是，刚开始那会，你是长老，而我只是个弟子，所以我不敢奢望太多。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也是长老了，咱俩如今可说是门当户对。”
　　“呵呵。”我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笑:“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但我一开始便与你说过，我当初没答应你，并非是因为嫌弃你的身份，而是因为我此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无福消受此等赏心乐事。”
　　“我明白，你胸怀大志。”他说着，面色凝肃起来:“当初我太过渺小，无力相随，可是如今我已能与你并驾齐驱，并肩同行。你若有什么志向，便与我说说，我陪你一起征战四方。等实现了你的愿望，我们再好好坐下来谈这个赏心乐事……嘿嘿嘿。”
　　他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开心极了。
　　可我却不觉得有什么好开心，他好像对我说的话有些曲解，必须给他纠正过来。
　　“我的志向不是征战四方。”我一本正经的说:“而是救济四方。”
　　他一愕，随即恍然:“也对，你是大夫，医者仁心，必然是要广济天下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遥望天际烈阳，万丈金光，慢悠悠的说:“自从幼年亲眼目睹双亲在我面前不治而亡时，我便下定决心，此生苦修医道，悬壶济世，造福苍生。我发誓要消弭世间一切苦难，清除所有的沉珂痼疾，绝不让一人再受病痛之苦。不再让一人走上我曾走过的路。”
　　他定定的将我望着，神色深邃，仿佛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东西。他喃喃的道:“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早点遇见也没用，我依然不会答应你的。”
　　“我是说，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你，你或许就能救下我爹娘。”
　　“嗯？”我闻言一愣:“难不成，你的身世与我一样？曾经也是无亲无故的孤儿？”
　　“那倒不是。”傅明镜喟然道:“我家中殷实，爹娘都是经商之人，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我不喜欢读书，于是爹娘就将我送进水月之巅修行。刚入门那会，我的天资其实很不错，外门弟子有一大半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但后来被同门所害，废掉了我的根骨，致使我从此成为废人。非但如此，他们还打听到我的故乡，将我满门屠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他的拳头早已握紧，牙齿紧咬，眼中露出深藏不露的仇恨之光。
　　“参与屠我全家的人不少，我当时修为尽废，又孤身一人，没法找他们报仇，只得向宗门长老求助，可你知道最后结果是怎样的吗？”
　　他不必说，我便能揣摩出个大概。
　　修真界最重修为天资，他当时既是废人一个，必定讨不到什么公道，水月之巅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废人而处罚那些杀他全家的人。最终凶手被包庇，逍遥法外，而他却被逐出师门。
　　傅明镜将后面的话说完，果然跟我的推测一模一样。
　　听起来很荒谬，可事实就是这样。
　　在修真界，这种事其实屡见不鲜。大多数门派里都常有发生。
　　修道之途，多舛崎岖，利益至上，人尽皆知。
　　这个世界，没有官衙能秉持正义，赏善罚恶，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一个受害者主持公道，因为他一无所有。
　　我曾经见过许多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
　　沉默了一会，我问:“你怎么从未提及过此事？”
　　这片刻间的沉默中，他已将仇恨的情绪藏于心底，神色不露半分:“因为从那时开始，我便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我知道就算说出来也不有人为我伸张正义，我只能靠自己报仇。”
　　“那你现在告诉我，是因为相信我，觉得我会为你出头吗？”
　　“你当然不会。以你的身份，断不可能为我一人的私事而葬送两派之间的和平。”他停顿须臾，才说:“只是你方才这么问了，我不想瞒你而已。”
　　“朝天峰与水月之巅没什么和平可言。”我如实说:“上次殷旻抢夺覆地绝心剑最后却空手而归，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早晚会来找麻烦。不过你的仇确实只能由你自己亲手去报，那毕竟是你的家仇。但若水月之巅的人若敢动你却是不行，朝天峰的规矩便是如此护短。哪怕你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要罚也只能由本门中人来罚，旁人却万万动不得。”
　　他笑了:“原来朝天峰是这样的吗，看来当初我的选择是对的。”
　　“这是自然，既然已经进了朝天峰，只要你德行无亏，那么本门自当庇护到底，这是其他宗门做不到的。我当初因为这一点，才在这里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傅明镜听完，重重的点了回头，似乎在心头下了什么决定，又像是明白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又开口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意向如此远大。可是世界之广，你以一己之力，又怎能消除世间所有的病痛？”
　　我眺望远方，缓缓道来:“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仍会尽力而为。能救一人便是一人，直至我身死道消那一天。”
　　“你这么执着治病救人，该不会是为了增进修为吗？”他忽然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过来。
　　我赏了他一个白眼，没有兴致再和他谈下去了，转身就走，回到第二峰。
　　令人没想到的是，傅明镜也一同跟了过来，而且一来就在丹鼎阁前逛来逛去，似乎要留在这里做客的的意思。
　　我眉梢一挑，趴在二楼廊上，居高临下的望他:“你要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
　　“晚饭是肯定要吃的，但我不打算走。”他抬头看我:“我打算在这里盖一间屋子，然后从此在这里长住，和你做个好邻居。”
　　“不行！”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你不能住在这里，回第一峰去吧。”
　　“我知道你是医者仁心，我刚才那样问只是开个玩笑，给你赔个不是好吗。”他诚心诚意的向我鞠了一躬。
　　“我知道，但我不让你在这里住并非因为此事，而是……”说到这里，我卡住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好措辞，憋了一会儿，只得用最不靠谱的理由:“而是我喜欢清静，又一个人住习惯了，你住在这里会打扰我的。”
　　他忽然用一种看蠢货的神色来看我:“你要赶我走好歹也编个实在的理由吧，明明之前兰香儿也跟你住一块，现在怎么又变成了一个人了？我看你就是担心，怕我有冒犯之举吧。你放心，我不是这种人。”
　　“这个你是真的想多了。”我冷笑:“就算你现在修为大增，可要冒犯我还远远不够，我岂会担心这个？”
　　”那你说是为何？”他目光殷切，似乎十分想要我的点头同意。
　　我沉默了。
　　他就站在楼下，一动不动，腰杆挺得笔直。
　　沉默了一盏茶时分，我终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你确实是个值得所有姑娘托付终身的好郎君，我怕我与你靠的太近，最终会难以矜持，答应你当初说的那件事，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会守不住初心。”
　　“不会的。”他语重心长的道:“你的初心与我的初衷并没有冲突之处，何来难守之说？若是真的有那么难，我会跟你一同守护。你开炉炼丹，我为你劈柴添火；你治病救人，我便为你采集药材。我二人一同行走江湖，行医救人，有何不可？”
　　他说得对，其实并无不可。
　　但我却知道，这条路看似平平坦坦，其实非常崎岖，危机四伏。
　　修真界不同凡响，许多药材都是增进修为的法宝，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争夺一味草药而打得头破血流。
　　不过，我突然想到，他现在都已经是大乘境的高手了，除了我所知的那几十个人，还有谁敢不要命的在他手中抢东西？
　　毕竟天大地大，那几十人分居东南西北几远之地，可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碰到的。
　　更何况，还有我，我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想到这一层，我忽然什么都释然了。
　　修真界强者为尊，如今他已是一方强者，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