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仰望星空》长剑横九野

2、疏离者的行为指南

　　我是个感性的人，所以在外旅行的非日常感、音乐会、一个隽永的梦，总会给我感触，我也是在昨晚一个梦之后，在晨风中写下这篇文章。

　　人都会思考，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思想符合情绪，达到内心的和谐，内心不和谐的人无法生存。因此每个人到了一定年龄总会总结出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这看似无用却又有大用。

　　这一套人生哲学，我会尽可能包含我一直以来的思考，以及未来的思考，以小节的方式向上延伸，之间没有清晰的逻辑关系和架构，有点像增广贤文、菜根谭，是一条条的感悟。

　　1.艨艟巨舰与独木舟
　　我一直认为所谓的人类文明有两种形式，或者说人类这种生物有两种生命形态。一种是单个的人，一种是组织起来的人；前者如同单细胞，已经走到了进化的重点；而后者如同复杂的多细胞生物，仍然在进化。
　　很多科幻作品里的虫族都有一个特点，虫后即虫群。虫群的个体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是虫后在思考，然后通过某种方式传达到虫群。我甚至认为虫群的大脑是一种电磁波，其中色相最高的是虫后，其余是虫群。
　　这与人类的后一种生命形态极为相似，只是局部有不同，例如人群具有产生独立思考的可能（这方面乌合之众可能有涉及，但我还没看，等看了之后有新的感悟再来补上）；例如虫后与虫群之间的联系已经进化出了共享思想的生物器官，而组织者与人群之间还是靠技术来交流；例如虫群的整个生命形态发生了改变，虫后与虫群可能就是一个生物个体——虫后和虫群只是不同的器官，而人类的生命形态还没变，至少组织者和人类仍是同一个物种。

　　言归正传，我说这么多的原因是因为，单个的人和组织起来的人，严格上说已经不是一种生物，纵然没有生殖隔离，他们的思想方式也有很大的区别。
　　假设时间是一条由西向东的大河，这河面上有无数生灵从上一刻走到下一刻，在归属于人类这一物种的河面上，你会看到令人惊讶的一面，因为它既是高度社会化的生物，又是高度个人化的生物。它既像虫群狮群一样有了成熟的组织形式，又像单个的猛虎一样有了发达的个人生存基础。
　　这片河面上，既有艨艟巨舰，又有独木舟。
　　有意思的是，巨舰上也有单个的房间容纳家庭等较小的组织，甚至你也会在甲板上看到独自吸烟的个体，但总的来说，他们都是属于较大的组织——巨舰上的。而小小的独木舟也分大小，有的只容一人，有的容纳一个家庭或者家族，也有一些较大的战舰——公司，但在我国，最大的母舰是党组织。
　　大舰有大的好处，风大浪急难不倒他们，但船大难掉头，面对礁石涡流只能凭借庞大的体量硬撼，所以大舰对于领航员的要求很高，面对礁石，即便莽过去了，可毕竟浪费了时间，面对涡流，虽然有些颠簸，但毕竟节省了时间。
　　时间的长河上，时间是唯一的考量，一切的一切虽有各种变数，但未来怎样，大致都能猜想到，只是时间来临的快慢，时间来临时是否已经准备好罢了。
　　而独木舟就另类很多了，船小好调头，一些礁石涡流都可以轻轻避开，甚至可以在风景好时停下，也可以乘着西风全速前进。独木舟更加灵活，但它的命运却不好说，对大舰来说算是比较小的变数，对独木舟有较大的影响力。不过独木舟也不必在乎这些，大舰有大舰的职责，必须发展、必须强盛，但独木舟则比较随意，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怎么活不是活？
　　因此大舰上的人，第一原则就是船不沉，第二原则就是船越来越大，第三原则就是船走的越来越快。所以个人利益必须服从集体利益，个人思想必须与集体思想相统一，否则，这条船难以容下你，没有一条船会接受一个把船玩沉的水手，也不会接受一个反向划船的水手。因此大船上的人不是那么自由，但也有很多的隐性福利，他不必担忧船沉，也不必去思考很多事，只要按部就班，一切都不是问题。
　　独木舟上的人则恰恰相反，他们不想被束缚，不想天生就有很多必须做的事和绝不能做的事，他们可以领略一些大船无法到达的地方风景，但人生的起起落落他也必须接受。

　　这二者，思维方式上，有很大不同。同样，看他是否身处一个组织，也能反向预测他的脾性。
　　人生哲学的开始，也必须由此区分，第一类人所追求的，第二类人可能不屑一顾；第二类人所珍视的，第一类人可能难以理解。
　　第一篇这样写就是为了告诉诸位，人是不同的，不光有无组织这种不同——这只是区分人的核心属性，另外的次要属性可能有成千上万种。人生哲学这种东西都是个人化很强的理论，看看就好，不必照做，也不必批判，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行为指南。

　　2.归属感
　　每次在网络上看到那些精美精日，都觉得甚是可笑。
　　我对家庭、民族、国家没什么归属感这是真的，但我对其他民族和国家，也没有什么归属感。
　　我对人类文明同样没什么归属感。
　　这并不代表我对其他什么火星文明有归属感。
　　事实上，我对“存在”没什么归属感。
　　我并不珍视这个世界，当然，这个世界……估计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也就谈不上珍视不珍视了。

　　为避免误会，我还是先说明一下，我心目中，我国和我中华民族，都是极为优秀的天命之族、神选之民。我尚且与之游离，更别提外星蛮夷，他们活着简直就是耻辱，我若是生来是月球人、火星人，我刚出生就会咬舌自尽——丢不起那人。
　　甚至我刚出生发现自己是地球人时，也有咬舌自尽的冲动，但毕竟好不容易活一次，再加上身处中华民族，就给这个世界一个面子，活一辈子吧。
　　14亿人中出现一两个异类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我也相信我同辈的优秀的年轻人，足以担起大任，我一个人归属与否微不足道，诸位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奇怪的标本，观察一下我的灵魂——批判就不必了——毕竟我没犯罪。

　　“游离”，是我对归属最佳的回答。
　　这或许与我的经历密切相关——我在童年就已经游离在家庭之外，也可能与我现在不得志有关——毕竟古人往往有“出世”和“入世”之辩，我并没有把我当做奇葩，这方世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即便同辈没有我的同道，过去也会有。

　　用不同的视角看世界，世界是不一样的。
　　那么一个世界的游离者眼中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呢？
　　阐述之前，先探讨一个经历。

　　我想各位看官人生中总有那么一刻，仰望星空，方知人生之渺小，宇宙之浩瀚，个人无法影响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对自己爱答不理。
　　个人的渺小感会使自己陷入巨大的绝望中，纵使这种感觉很宏大、很深远、很超脱，可是依旧要把这种感觉淡忘，然后脚踏实地开始生活。
　　只有某个时刻抬眼望天，或者在黑暗的车中吸烟时，偶尔回味一下这种脱离出忙碌生活的超凡感。
　　这种感觉本质上是有害的，如果一个民族忙于冥思而不事生产，这个民族又怎会兴盛呢？冥思而不去实践，这些隽永的思想只会成为神学的土壤而不能催生科学。

　　将这种超凡感化作人生的基调，就是游离者的世界观。
　　他人、万事万物，都只能看到我，而不关怀我，我虽然能够看世界，但也只是观察的兴趣，只是观察、没有关怀。
　　我既没有积极入世者对人类的关怀，希望世界和平，欣欣向荣；也没有消极恨世者对文明和社会的痛恨，希望戳穿人类伪善的面目，甚至认为人类是罪恶的。
　　我对这个世界没有期望。
　　对这个世界，对自己，也没有期望，“与我无关”，这是一种“佛系”的感觉，我没有与这个世界产生交互的欲望，也不奢望能够产生交互，对这个世界没有倾注感情。
　　很难形容这种疏离感，一个天然身处世界中的人，怎么可能体验在世界以外观察这个世界的感觉呢？
　　不是外星文明对人类文明的观察，也不是四维生物对三维生物的观察，而是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的观察，我自己的内心，天生就是一个世界。
　　所以我怎么可能去关怀他人，关怀亲人、妻儿、朋友，关怀其他的崇高，关怀民族、国家、人类。
　　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交流，仅仅是观察罢了，没有归属。

　　3.是非善恶
　　文明层次来讲，人类所有的一切，物质、精神、知识、主义、道德、法律，都是一代代人约定俗成的，慢慢发展来的。并非是什么神圣的存在指引的。
　　这一切都是人类摸索来的，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绝对正确的。
　　是先有的这个世界，然后人们慢慢揭示各种规律，形成科学；也是先有的人类社会，然后人们慢慢总结各种规律，形成人文。人们有没有揭示规律，有没有总结规律，这些规律都在那里。
　　人类钻木取火，是因为钻木就是会产生火，人类建造摩天大厦，建造大舰飞机，是因为按照规律排列组合就是会形成这些。
　　钻木取火之前和之后，钻木都是会产生火，区别在于人类知道与否，仅仅如此。现在人与古代人的区别，也仅仅是知道的东西更多了。
　　人类从来没有发明什么，人类只是越来越多的看到了、发现了规律。
　　现今所有人类文明的成果，都是依附于这规律之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先天存在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假使地球上没有钨这种元素，是否会有灯泡，假使地球上没有任何金属元素，又是否会有电气时代，人类文明会不会走向另一条路？
　　正是地球上先天存在的这些物质和元素，人类文明也就发展成了现如今这个样子。
　　初始资源和规律不同，文明也就不同，甚至发现规律的顺序不同，文明也就不同。

　　同样，个人层面来讲，人形成的所有观念，包括是非善恶观念，都不是自己形成的，一定存在外在的影响。假使没有“外在”这个概念，人就不会形成观念。
　　所以所有我们心目中先天预设的是非善恶，都不是出自本心，而是受世界影响所形成的。
　　初始的环境不同，人的内心世界善恶观也就不同。
　　人不能体验所有的环境，更何况环境的先后也会有影响，所以人类不能全部适应这个世界的各个面孔，这就必然导致内心与外界的不协调。

　　世界先于文明，文明依附于世界，同样，世界先于观念，观念依附于世界。
　　对于自成世界的疏离者而言，他们的观念不必依附于这个世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最多是观察和借鉴，而不是归属与依附。

　　每一个疏离者的观念，也在进行着演化，这个世界进行着几千年的观念演化，而每一个疏离者，也在进行着他们几十年的观念演化。
　　我们之所以遭遇到内心激烈的自我斗争，是因为我们接受的这个世界带给我们的先验观念与我们自身世界的观念不一致。
　　我们当然可以使自身世界变成这个所谓“主世界”的附庸，但我在思考另一条或许可行的道路——建设我们自身世界的观念。

　　世界和世界是不一样的，一个世界中推崇的，在另一个世界可能备受鄙夷，同样，一个世界不屑的，在另一个世界可能备受推崇。
　　我们可以建立自身世界的观念，与这个所谓“主世界”不同的观念。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疏离者和主世界是相对的观念，例如在这个权势和金钱至上的时代，我们不屑于此的是疏离者，而在另一个理想与风骨至上的时代，现在的佼佼者可能成了疏离者。总而言之，与世界不相容的就是疏离者，也只有这些人能够发展出自身的世界，因为不发展出自身的世界，只会陷入痛苦中，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灭亡。
　　当然，时代仅仅是时代，它可能反映出世界的不同面貌，却不能改变世界的本质属性，现在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除非发生重大变故，过去、现在、未来，都将是权势和金钱至上的世界，我们现在这一批疏离者，也将永远是疏离者。

　　为了不使自己自我争斗，不使自己痛苦，我们只能发展出自己的观念，并且遵循自身世界的观念，无视现有世界的观念，为了不招致现有世界的反击，我们尽量不挑衅它，遵守它的规定，这也就是“随心所欲不逾矩”。

　　我们必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做自己痛苦的事，而我们的善恶是非观念，也必须是符合自身的，于是，在自身世界发展到一定阶段，我们必须重建自身的善恶是非观。

　　是渴望和理想先于观念，而非依照于观念建立自己的渴望和理想。

　　4.意义
　　所有的人类都在追求意义，不，所有的生灵都在追求意义，或者说，所有的生灵都在为自己所做的事赋予意义。
　　人是先活着，然后追寻活着的意义，很多事情是先做了或者打算做或者不得不做，然后追寻这件事的意义。
　　行为先于意义，意义依附于行为，意义是人赋予的，不是先天存在的。能否找到一个行为的意义，在于这个行为是否要进行（主体不一定是本人），一个永远不会开始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一个行为正在进行却没有意义，人会痛苦，为了避免痛苦，人们才会找出一个意义来。

　　正如很多人活着，活着这个行为正在进行却没有意义，人很痛苦迷茫，于是给这个过程赋予意义——或是为人民服务，或是升官发财……总之，意义是人赋予的，不是先天存在的，但又是人所必须的。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可以轻松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在这个世界的先验观念下，只要符合这个世界正向的观念，都可以是意义。

　　那么对于疏离者而言，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由于疏离者都有自己的观念，而意义又是必须与自身观念相适应的，所以疏离者的意义不好说。但从疏离者的特征上来说，可以有大致的推测。
　　首先，疏离者自成世界，内心博大而宽广，独属于自身世界，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对各种组织没有归属感，也没有影响这个世界的渴望，理论上说，这个世界好与坏都不会影响他；其次，疏离者自成观念，世界所推崇的，他可能不屑，世界所鄙夷的，他可能视若珍宝；所以，他并没有建设或者破坏这个世界的欲望，也没有追寻这个世界中珍贵的或者驱散这个世界中无价值的事物的欲望——他没有追寻名气或是金钱的欲望，也没有驱散贫穷或是懒惰的欲望。
　　他不求出人头地，因为他不归属于这个世界，没必要做这些去谄媚这个世界，也不求恶贯满盈，他不需要借此来反抗这个世界。
　　当然，只是没有做这些的欲望，也可以为了体验做一下这些。但不会本末倒置，他是感兴趣想观察体验而来，兴尽而返。
　　本质上，他的一生，是自身世界和这个世界的友好交流，死后还是不相往来的两个世界。

　　所以，观察，记录，体验，就是疏离者活着的意义。

　　他可以做人们不会做的事，也可以不做人人都乐于做的事，他随心所欲，兴至而来兴尽而返，对于奋斗没有成就感，对于成就没有满足感，对于玩乐没有罪恶感，对于罪恶没有忏悔感，对于功成名就照单全收，对于行差踏错淡定从容绝不懊悔，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坦然享受荣华，安心度过贫困，做人行事全凭心意，刀斧加身而不折腰，金银在前而不低眉，人在江湖，身却由己，无欲无求，所以不问前程，无牵无挂，所以难加掣肘，自在随心，自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