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谷传》君子不羡

11、第 11 章

　　煦禾自此销匿声迹。

　　我曾试过用雾蝶去寻煦禾，然而人神两界寻遍，皆是无果。

　　偶有一日，司命与长生来我阮居饮酒时提起过煦禾的事，长生听后，竟也不由地唏嘘，仰头直言叹道情爱伤神，不如断情绝爱只做潇洒神仙。

　　我倒是不觉得，情爱之事本就奇巧，非一般人所能经受。诚然，如长生这般散漫惯了的老神仙，自是不会懂得的。

　　那尾带回谷中的黑焦鱼也已恢复仙身，听闻是西海龙宫的三公子，名唤殷焦，是一条地地道道的龙，并不是一尾鱼。

　　鸳衾照顾殷焦起来很是负责，不过有好几日我都瞧见她偷偷摸摸的去拔归婆婆栽种的仙草，然后再拿去医仙乐一那里炼归灵丹给殷焦服用，还有那时不时就羞红的脸，我就算是不想多了都不行。

　　这丫头定是看上了殷焦。

　　我略微一思忖，又委实觉着望思忒惨了些，好好的桃花竟被一尾鱼……啊不，应是被一条龙给抢了去。

　　我摇摇头，不由得叹息一声，小辈们的情情爱爱果然是我等神仙看不透的。

　　才至阮居，迎面就被人抱入了怀，我闻着这味道，似乎不是我涉谷之人啊。

　　真真是好大的胆子，竟随意出入我涉谷，我方要大喝一声放肆，那人便开口了。

　　“阿丘——”

　　我脚下猛然一顿，踉跄了几步停稳下来。

　　这这这……唤我惜丘、上神、谷主、姑姑的人多了去，这声缱绻黏腻的“阿丘”又从何而来。

　　我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身子，将身上的人推开，僵笑着道：“这位仙友委实是热情了一些……”

　　那人捂着胸口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道：“阿丘，你竟然将我推开？想五万年前……你我是何等亲近，是……”

　　我急忙制止住他，道：“仙友，莫要再说下去了。”

　　仙友一口气咽下去，转言又惊喜地道：“阿丘你可是想起我来了？”

　　我晕了晕，五万年前，我那时才升为上神不久，何况这样长的时间，我又如何记得起他是谁。

　　仙友瞧着我的神情，心疼地道：“定是五万年前容错那厮下的毒手，竟让你伤到至今……”

　　容错这个名字……好似在哪听过。

　　仙友又重重地叹息了声，声音带着恼怒，“下回本君再去那无极之巅时，定要为你报仇！”

　　这位仙友真真是有趣，可我想了这么久，还是未能记起他是谁来。

　　我笑笑道：“敢问仙友是何名号啊，本上神久居涉谷，委实是记不大起了……”

　　“我是广陵。”他道。

　　仙友名号广陵仙君，是归云山的主人，而我与他是在五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相识。

　　说起这五万年前的仙魔大战，我如今这副需靠着昆仑镜蕴养元神的身子就是那时伤的，整整五万年过去了，我那元神竟还未养好。

　　广陵仙君道：“那时我喜欢跑去魔界的无极之巅上采千年雪莲，仙魔大战那会我正好从崖上掉下来，还是你接住的我。”

　　原来如此，我心道。

　　广陵仙君想起当年的事，神情似是怀念，他道：“那时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仙君你正好就掉我怀里？这可真是“巧”得很。

　　我听着他讲五万年前与我相识之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那时话那么多，我是如何与他成为好友的？

　　这委实值得深思。

　　广陵仙君又道：“阿丘，即便是你不记得我了也不甚要紧，总归我还是记得的。”

　　我闭了闭眼，五万年前惹出来的债啊，五万年后还是需要还的。

　　广陵仙君拉着我，一会儿看看我的脸，一会儿摸摸我的手，像极了登徒子调戏良家姑娘，我挣开手道：“仙君您先坐会，这么站着说话也挺累的。”

　　“阿丘，你我怎的如此见外。”他又唤我一声，抹着眼泪道：“你五万年前都是唤我广陵的，怎得如今叫起我仙君来了……”

　　五万年前五万年前，这该死地五万年前，我怎么记得五万年前唤你什么的。

　　——

　　两个岁数加起来十几万岁的神仙，隔桌坐着正大眼瞪小眼。

　　鸳衾站在旁边愣愣地问我，“姑、姑姑，这位仙君……当真是您五万年前的朋友？”

　　这要我怎么回，五年前的事情我都忘的差不多了，这近三万年的事情也不大想得起来了。

　　这仙魔大战的后遗症，委实太严重了些。

　　我点头答道：“……应当是的。”

　　鸳衾想了会儿，又跟我告状道：“姑姑，景云又偷跑出谷了。”

　　景云这只小狐狸，真是不听话。

　　我问道：“你何时看见景云离开涉谷的？”

　　她道：“就在方才。”

　　“那你不拦住他？”

　　鸳衾的表情很是认真，“我这不是忘了嘛，何况景云跑得那样快，我也追不上啊。”

　　鸳衾你果真是好样的，男.色终究是让你昏了头。

　　我袖子一甩，望着那两位道：“两位就先坐坐，或让鸳衾带你们逛逛涉谷。本上神身有要事，就不便相陪了。”

　　鸳衾倒是头点的很是快，我瞥她一眼，道：“你给我招待好两位贵客。”

　　我捻了个决，很快到了入口处，小兰花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瞧见我，立马奔了过来。

　　“姑姑，您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吗？”小兰花很是乖巧地说：“我有好好练习术法的。”

　　我摸摸小兰花，同她道：“姑姑知道，不过姑姑现在有事，小兰花要帮姑姑守好涉谷。”

　　小兰花重重地点头，还嘱咐我早些回来，这心肝似的小兰花，真真不是鸳衾那丫头能比的。

　　景云年纪小，自是爱贪玩，我跟着雾蝶去寻，竟一路跟着去了无极之巅。

　　无极之巅乃是魔界禁地，又是魔界最高的地方，远远望去，好似与云相接在了一起。

　　想起五万年前的仙魔大战，这无极之巅还是当时的战场，我思忖一阵，这毕竟是在魔界，还是需要多些警惕。

　　越往前走，风吹的越大，魔气也就更重，四周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呜咽声。我毕竟是神族，非同族入异族之境定会招惹出些祸端，思及此，我不由得握紧手中的昆仑镜。

　　昆仑镜乃上古神物，且与我相伴数万年，早已成了我的本命神器。

　　雾蝶还在往前，也就证明景云身在魔界，我心中顿时大惊起来。红狐一族生来仙胎，其元神极其珍贵，可抵千年修为，最是容易遭妖魔惦记，怕是景云有性命之忧。

　　顾不了许多，我只能加快速度，到了魔界溟澜殿。

　　溟澜殿，是魔气最浓的地方，手中的昆仑镜感受到魔气，动的愈加厉害。

　　我抿声瞧了眼，昆仑镜沉寂数万年，怕是在今日，得要尝尝血了，也不知我这元神，蕴养的如何了。

　　扫了眼四周魔气，我喝道：“今日本上神来溟澜殿，只是寻我谷中一人景云，望尔等快些放人，莫要等本上神亲自动手。”

　　“哈哈哈——”耳边传来一道女声，我循声望过去，只见那魔女出现在王座前，一双眼睛笑看着我，“上神好大的口气，你孤身一人来溟澜殿，就不怕有来无回？”

　　我笑道：“就算本上神今日有来无回，也定先将你魔界铲平。”

　　那魔女伸手抚了抚身上的红衣，脸上笑意不变，“还真是同五万年一样的口气，本君听起来甚是不喜……”

　　自称本君，又随意入溟澜殿，高低是个有身份的人。但掳走我涉谷的人，说话还如此大言不惭，本上神也甚是不喜。

　　我直言道：“交出景云就行了，本上神没有闲时与你忆旧。”

　　魔女转了个身，悠悠坐上王座，“那只小狐狸么，这上好提升修为的元神……本君可不会轻易放了呢。”

　　冥顽不灵，我直接翻出昆仑镜直击那魔女，她眉头一皱，霎时四周赶来的魔将将其护住。

　　我见状冷声道：“怎么？如今的魔界之主竟是如此修为了，真以为魔将多了本上神就怕你？”

　　魔女挥开挡在面前的魔修，一张脸上阴云密布，愤声道：“妄议我魔界之主，该杀！”

　　话音一落，那四周的魔将霎时攻向我。昆仑镜一翻，那镜面的散出的光直射那些魔将身上，不多时，全部灰飞烟灭。

　　我直接向前，昆仑镜直指那魔女，道：“本上神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景云。”

　　“煦禾，还不出来！”

　　我心下顿时一惊，那凡间一别，消失数月踪迹的煦禾，竟在魔界么……

　　煦禾一身黑衣，额间一道魔印，周身魔气萦绕，已然是弃仙成魔，她一双眼睛如潭死水，望着我是已无往日神色。

　　想起那日她指着判官说天道不公，要弃仙途，想不到竟是真的。

　　我唤她，“煦禾，你……”

　　“还不动手？”

　　那魔女催促一声，煦禾幻出寂禾剑就朝我砍来，我急忙起身后退，这才躲避过去。

　　我心中一怒，朝着王座上的魔女骂道：“你们魔界当真是无耻至极，渡我仙族成魔之事也做得出来！”

　　魔女起身，望着我一副轻蔑之势，她道：“你们仙族弃她，我魔界又为何不能渡她？自相残杀，这才是极好。”

　　她拍了拍煦禾的肩，沉声道：“去吧煦禾，杀掉她，你的阿予很快就能回来。”

　　煦禾眸子颤了颤，低低唤了声：“阿予……”

　　我因着对煦禾的情谊，不忍下杀手，昆仑镜祭出的威力更是大大减少，那魔女趁我失神之时将陨神钉打入我体内，我那五万年未曾养好的元神竟有了丝丝溃散之势……

　　失去意识前，只听一道声音喃喃唤道：“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