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三十七摄氏度

4、天香

　　第二日宫门外便多了个凉棚。贪新鲜好奇地都过来看了，才知道这是皇上赐恩，给往来行人发消暑的绿豆汤。来时两手空空，去时满腹甜汤。不出余闲所料，百姓都对萧承云感激万分。

　　沈路与余闲在东街上饭后闲逛，也过去讨了碗。发甜汤的宫人认出了他们，请他们坐到了凉棚下。

　　“今儿带你去个好地方。”沈路悄声道。“等会你把公文批完，临晚膳的时候，我去你府上，咱们一起。”
　　“什么好地方？”余闲问道，然后把碗给放下了，看着沈路。
　　“天香楼。听说新来了个十分漂亮的楼兰姑娘，今晚第一回亮相，说要挑个捧场的客，陪他一晚。”沈路神秘兮兮地说道，末了，还勾起嘴角一笑。

　　余闲对天香楼无感。他以前跟宋煜进去玩过，不过他俩就坐大堂里听了一曲琵琶，没多久就离开了，改成去逛夜市。
　　这样满是胭脂水粉，金钗珠翠的地方，他们不爱。

　　沈路也不是爱去天香楼的人，余闲听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有些惊讶。“你……？”
　　“偶尔换换喜好。”沈路说道。

　　余闲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但看沈路并无玩笑的意味，回答得也滴水不漏。他心下存疑，忽然改了主意：“好，我跟你去。”

　　沈路心跳得厉害，听到余闲肯定的回答，一颗心从喉咙坠回去，落地了。
　　余闲晚上也就真的跟沈路去了天香楼。

　　余丞相芝兰玉树，余丞相芒寒色正。余丞相他进天香楼了。

　　天香楼里众人纷纷侧目，妈妈喜笑颜开，上赶着来给他俩介绍。“哎哟，稀客！二位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咱们这天香楼里都有！可巧最近新从楼兰来了位美人儿，那出落得可真是动人！待会，她就要头一回亮相了，”她笑得甜蜜灿烂，又说：“您肯定喜欢。”

　　这话是对余闲说的，说得颇有深意。

　　不待余闲说话，沈路就笑着对妈妈说：“您去招待别的客，咱们随便坐坐，待会就走。”

　　“是了。”妈妈吩咐着给他们这一桌上点好茶点心，便走开去忙别的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余闲收了扇子，问道。

　　“什么葫芦？”沈路道：“我已说过了，真真就是来看美人儿的。”他装着傻，被余闲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余闲只是沉默着，喝着茶，便听一阵焦急又期待的喊声：“快！快看！兰漪姑娘出来了。”

　　他抬头，看二楼上缓缓出来一个抱着琵琶的高挑女子。盛夏时节，她仍是披着一袭暗红披风，披风下白色的纱裙隐隐可见。叮铃当啷的银铃声在偌大的天香楼里悠悠回荡。

　　所有人都被惊艳住了，一片鸦雀无声。即便是她脸上仍遮着面纱，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那盈盈一望的眼波流转，总能勾起万千柔情。

　　兰漪姑娘向余闲望去。奇怪，明明只是初次相见，可他却觉得这一眼无比熟悉，好似个什么故人。

　　姑娘收回了目光，在栏前坐下，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她奏了一首边塞姑娘思念情郎的小曲儿，凄凄切切，余韵绵长。余闲想起了四年前的黄沙大漠。

　　大风扬黄沙击面，行者歌声悲凉。

　　宋煜他……

　　忽地一枝绢花到面前，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您真是好彩头！兰漪姑娘第一眼便瞧上了您，邀您与她共度良宵呢！”

　　众客有叹有祝，沈路凑过去在他耳边道：“去。有你想见的人。”他卖了一晚上的关子，终于是要揭开了。

　　余闲站起身，略笑一笑，跟着妈妈上了二楼。他并不太喜欢脂粉香气，一楼香味太重，把他熏得有些晕，现下在二楼倒好些了。

　　“兰漪姑娘不喜熏香，也不爱胭脂水粉，”妈妈笑道，“您看这二楼都是为她而布置的。”

　　余闲看了一眼，满眼是异域风情。他无甚意趣欣赏，只惦记着刚才沈路的话。他想见的人？

　　他还有什么人想见么？

　　妈妈引他到了一间房前，道：“兰漪姑娘就在里面，您请。”待余闲进去，妈妈笑吟吟地轻拉上门。

　　“……姑娘？”房中并无人，余闲往里走几步，忽听得一男声：“余丞相，找我么？”

　　余闲回过头去，望清来人，却是不由得一惊，再一喜。

　　***

　　虽说这位“兰漪姑娘”，穿的仍是刚才的红披风与纱裙，可除去面纱后，哪里是女子容貌呢。

　　“……宋煜……是你吗？”余闲简直不敢相信，声音不住颤抖。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脚下一片虚浮，仿若踩在云上。

　　“是我。”宋煜微微笑着，“阿闲，阔别四年，近来可好？”

　　“我……”向来在政事堂上群雄莫辨，所向披靡的余丞相，现下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他想说宋煜，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可是他又觉得不妥，满腔思念无处发泄，便涌上眼眶，成了眼前的一片薄薄水雾，成了眼尾的一抹红晕。

　　他……

　　他很没出息地哭了。

　　宋煜去搂他，直把他搂进怀里，搂得十分用力。他说阿闲，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么？”余闲也搂着宋煜的背，语气中略显埋怨。

　　待两人情绪平静下来后，宋煜脱掉披风，给余闲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年他带着部下深入大漠，却没想到达木想要鱼死网破。混乱中，他被刀剑所伤，因失血过多而昏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到了楼兰皇宫中。
　　他在那里养了很久的伤，又一直被一些原因所掣肘，因此直到上月，他才搭上往大梁驶来的楼兰车马。
　　“我借了兰漪姑娘的身份，得以进入天香楼。”宋煜低声道：“兰漪姑娘还在，待我走后，天香楼里就是真正的她。她可以信任。”

　　“为何要这般说话？”余闲也放低了声音道。

　　“当年我在战前，偶然查得了一些事情，但可惜我未能转告于你。如今我未死，他也得到了消息。”宋煜说：“自我入城以来，他就颇为警惕，我担心身边……”他顿一顿，再说道：“现下无法向你解释全部，日后我一件件说与你听。”

　　他们正坐在大床边，宋煜朝门口看了一眼，对余闲笑笑，说：“得罪了。”

　　余闲一句“什么”还未出口，便迅速地被宋煜脱鞋放倒扒衣服，一气呵成。
　　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衣衫领口被扒开，露出白皙的皮肤，墨发如绸，散在身侧。
　　宋煜让余闲俯身，跪在他身体两边。余闲忍不住窃看两眼，只觉这稍有些健美的躯体被薄如蝉翼的纱包裹着，与别些娇弱美人不同，倒有些别样的意趣儿。

　　余闲不明所以，唇又被覆住。他顿觉一片温热的柔软，如风雪夜归人忽地入了暖和的屋子，并沉醉其中，难以割舍。

　　“兰漪姑娘，您……”一个小厮端着盆水进来，隔着一片纱帐，看见这副场景，忙低下头，边退出去边道：“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

　　门开了又关，宋煜躺下，道：“我也实在对不住你。但刚才的小厮，就是他的眼线。”
　　余闲自觉脸上发热，听他这样说，分毫没有起疑心，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道：“这儿隔音好么？”

　　“好。”
　　“那便睡罢。”余闲从宋煜身上挪到旁边，扯过薄被，忽又注意到宋煜穿着的纱，停下手，“你先换去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