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6.~赤司side~01 ...
-
我的幼驯染,是个相当令人困惑的人。
从外表上来看,只是普通的大小姐。
不、或许连这点都看不出。
平常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衣服往往都是脏兮兮的、甚至有时能见到像是被树枝挂裂的缺口一样的东西。明明同为一年级的小孩,却只有她显得格外风尘仆仆。
向她提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倒也会坦率的解释,只是说的什么完全听不懂。
“和人面猴摔跤的时候弄的。”
一开始我以为她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说过的词汇。不过在仔细查阅各种书刊后、并且根据她的语境推测的话,人面猴或许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人面猴而已。
字面上的意义、我也不是完全清楚。
唯独值得令人放心的大概就是她的目光毫不闪避,看起来丝毫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
不过我转念一想,她这个人真的能够注意到自己被欺负吗。
……不得不说是值得考察的事。
转学过来后,她并未与我分配到同一班级。
不过她每天放学后会定时出现在班级门口,总感觉她收拾书包的速度格外的快。就算是在做值日的日子,她也动作十分迅速。
稍微令人觉得有些可疑。
“总之拜托人面猴稍微帮了下忙。”
她含糊地说。
所以人面猴究竟是什么啊。
我有怀疑过外号的可能性,因此还观察过她们班的成员。说实话有数个我觉得或许会被她按上这个外号的候选人——倒不是说他们的长相奇异到能够配上这个称号,只是说感觉她的话说不定会给人起这种外号。
不过除此之外,我更倾向于“隐形的朋友”这一猜想。
并不是指灵异的存在。这一现象其实在儿童心理学已经有相对成熟的理论,指的是儿童会幻想出一个虚构的“朋友”,并与之对话、玩耍。这时常会引发成年人家长的忧虑,甚至误认为是灵异现象。
2-7岁的儿童群体较为突出地展现出这一特质,我的幼驯染也正处于这一年龄范围之内,因此应该并非奇怪的事。我还读到这一行为现象实际有利于儿童心智成长,是想象力丰富的体现,并且在长大后可能会发展出更多的同理心。
确定这大概并不是医生需要介入治疗的病症后,我继续观察着我的幼驯染。
除去人面猴这一不解之谜以外,在某天放学回家的车程中,她和我提及了叫做蘑菇头的新人物。想不到居然还有新人物登场,我稍微有些意外。
然而更吸引我注意的,是她提及的又一个我有些陌生的词汇。
伽马射线,我听到她说。
她的语言发展远超同龄小孩,富有表达欲望,顺便一提,这也符合有“隐形朋友”这一儿童群体的特征。
联系前后文我得知她联系的是他们班级的排号。
帝光小学一年级班级的名字很奇怪,我之前出于好奇调查过、似乎是采用了希腊字母。
究竟为何这么做,我也不是很理解。
总而言之,他们班级的名称是γ,发音就是她所说的“伽马”。
她说她问蘑菇头喜不喜欢伽马射线。然后又说蘑菇头喜欢紫外线。
紫外线是什么我还是知道的。那么伽马射线又与其有何种联系呢?
“但我还是更喜欢低频声波。”最后她说。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代表阳光的紫外线如何和声音联系起来。如果让我想象近义词的话,也只能从紫外线联想到红外线。不过我认为她并不是随口说出了毫无关联的两样事物——虽然她的思维的确十分跳跃、会从巧克力羊角包跳跃到伽马射线——但是我认为此处出现的数个名词是具有某种逻辑关联的。
只不过是我不知道的事。
虽然她口中的蘑菇头回应了她,但那是她想像出的朋友,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在自问自答。
为了弄清楚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决定去请教老师。
但在这之前,她忽然使我措手不及地发问:“你呢,你喜欢什么波?”
这次又提到了“波”。所以之前提到的三样东西、都属于“波”的范畴吗。声波我还能理解,原来紫外线和所谓的伽马射线都是波吗。
虽然我有把握用红外线来作为自己的答案,但并不想交出糊弄的答案。
而且她又似乎非常信任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敷衍她。
于是我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家到了。”
她果然回过头去。
她家就在我家旁边,这也是我们一同上下学的原因。我很少见到她妈妈和她一起出现,一度以为她们关系不睦。我父母那边好像有其他的说法,但似乎没有过多透露的意思,我也没有打探。
而且看上去她也不讨厌回家。
她可以说是有点开心地和我道别:“明天见,小ho、阿那个啥,赤司。”
我的名字前好像夹进去了奇怪的东西。有点在意。不过过分在意她的话的话或许会变得精神衰弱,这次就先当作是她说错了吧。
我和她道别后,向她保证:“明天告诉你。”
她的表情有点空白,说不定已经忘了我们在谈什么了。她是金鱼吗、记忆只有七秒。说起来这也是她告诉我的,她好像对水生动物很感兴趣。
无论如何,今天回家后,我会向老师请教的。
我向老师提起紫外线为什么是波的时候,老师的表情相当震惊。
甚至还嘟囔出了“莫非独自发现了粒子说”这种话。
虽然感谢老师在之后详细地为我介绍了波粒二象性的理论,但回过头来我也不得不对老师表达困惑。是否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老师。
声波的概念我也大概掌握,在询问的时候,老师对低频声波的举例是“像鲸鱼的声音、人类可能会听不到”这样的描述。
所以她究竟为何对水生动物如此热爱呢。
改天问问她的话,感觉会得到有趣的答案。
次日,我向她回复了那个问题。
听过介绍之后,我最具好感的果然还是红外线。虽然是一开始急中生智的答案,但在后来却变成了真心的选项。
“嗯、真有sense呢。感觉和你很搭。”
她看起来有点疲惫,但还是这样回答道。
我猜测她说红外线和我很搭的原因,或许只是名字上都有“红”这个要素。
出于想要胜过她的念头,我有些不甘心地提起《唐·吉诃德》的话题。这是我最近在研读的小说,有关西班牙的对于骑士道一头热血的滑稽男人的故事。
“你知道唐·吉诃德吗?”我问她。
“你说便利店?”
说实话,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口中的“便利店”,我也只是大约有个概念而已。
她甚至还哼出了奇异的调子,好像提到了donki。是驴吗?那不就是唐·吉诃德的坐骑吗?但这又和便利店有什么关系?
她有一会没有说话。但从表情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她脑海里正上演着头脑风暴。
她每天真的不会被精神衰弱困扰吗。为此我相当困惑。
过了一会,她忽然回过神来:“不对、是小说吗?向大风车发起进攻!”
唐·吉诃德的确做出过对大风车发起进攻的滑稽事,她说的没有错。
可她究竟是在哪里得知这些事的呢?
据我所知,她们家并没有为她聘请任何家教。与每天放学后便投入各类学习项目的我不同,她过着十分肆意的生活。
这是出于她母亲对她的放纵或是溺爱吗?
在我陷入思考的同时,她忽然做出奇怪的动作,右手合拳砸进左手手掌。
我对她这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不过反正也无害、她开心就好吧。
母亲倒是觉得她这种行为很有趣,似乎也在对她进行暗中观察,偶尔会向我咨询她行为背后的含义。可我并不是她的行为翻译师啊。
“我知道了。莫非是芭蕾舞?”
一段时间没有回答她,她就又蹦出了奇妙的答案。
就是这样。我面对她的时候,偶尔就会忽然感到有些无力。
好像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完全是捉摸不定的存在。
虽然逐渐能够破解她的表情(这倒挺简单的),但仍然完全预测不到她想说什么。
“不、是小说。明明已经猜对了。”
我对她说。
“没办法,我很容易动摇。”
她十分坦率地说。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以我的角度看,就算用她和“动摇”造句的话,大概也是“她看到了巧克力羊角包而相当动摇”这种没有什么深层含义的句子。
而且就凭她对人面猴的执着,我也不觉得她是会被简单地动摇的人。
“是吗。”我只好这样说。
“不过你看过吗?”我很快便问道。急切地想要知道。
“什么?”忘得也太快了吧。
“芭蕾。”
“没有,不过去了也看不懂。感觉有点浪费?”
她这样说使我有些困惑。
无论是她、还是我,都应当是从零开始的。她那些关于波和金鱼和鲸鱼的知识也好,我从家庭教师那里获得的知识也好,我们在选择接受知识之前,都是十分无知的状态。
我所不理解的东西要远远大于我所理解的部分。
这点我相当清楚,因此才无法感到疲倦地竭力试图填补空缺。
“可是在实际去看之前,反正也没有人能够看懂的吧?”
我反驳说。
她向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虽然时常从别人那里收到这种表情,但在她这里还是我感到困惑的时候比较多。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如果是她的话,却有种获得胜利的喜悦的感情。
“好帅啊。”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感觉这是从别的小孩那里会听到的评论。
“说着这句话的小、咳、赤司实在是太酷了,有机会的话就一起去看吧、芭蕾。”
她毫无芥蒂地说。
忽然被她称赞,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如果是平日师长的夸赞的话,应当谦虚地笑着接受。
但是被她赞赏的却又不是单纯的学业。该怎么回应呢……?
放任我纠结这件事的同时,她却也兀自陷入了新的纠结。
表情变得严肃、展现出思索、又下定决心。
又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了……
“表情真的很丰富啊。”
总而言之,我还是先行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我这边。
夸人夸到一半忽然自己纠结起来是怎么回事啊?
“嗯?很要紧吗?”
她对这句评价展现出了意外的在意。果然被不止一人提到过吧,是家里的长辈吗?
“倒也没有。不如说这样才比较像你。”
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感觉自己已经对她一系列奇异行为习以为常。
同时也并不是很想否定她,我对她的行为可以说是期待的。虽然会因为无法预料而不甘心,但无法否认是有趣的事。
“……我已经是一个标准了吗?”
她这样问。
不、与其说是标准不如说是特例吧。
但感觉她不会喜欢这种被这样说,所以我含糊其辞,拿出了不会被她讨厌的说法:“瑠花就是瑠花。”
“啊、赤司……”
她感动的表情也十分容易懂。
我稍稍为之前狡猾的说法感到愧疚。想要传达自己的想法、却又不会惹她不高兴的平衡,暂时还没有找到。于是我只好在此模糊地追加:
“总之是特别的吧。”
虽然知道她更期待被当成某种“标准”、而非鹤立鸡群的特例。
但还是不想欺骗她。
虽然不理解究竟为何会产生这种矛盾的心情、但在能取得完全的胜利之前还是继续伺机而动——继续观察着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