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失调》清聿

2、“破镜重圆”

　　梦里一阵连着一阵的黑，晕厥得让他忍不住想吐。
　　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此刻正对着自己笑。可要看清是谁，却又很困难很困难。
　　那个人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自己面前，突然黑暗里射进来一束光照在他的眼间，然后是手，是整个人。
　　角落里站着一个身着一条白绒睡衣的成年男子，年纪应该在25左右。一头黑长发像破布一样的散放在脚边，高挺的鼻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那双单皮眼透着难遮的疲劳，没有血色的唇半抿着，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股病态美。
　　突如其来的亮光逼着他把眼睛眨了又眨，再睁时，一滴泪提前“冲”出眼眶砸在了地上。
　　男子看清了来人，他听见那人说“小蒋，我好想你...”
　　再接着那人又说“这里，好冷。小蒋，你来陪我好不好。”
　　他光脚踩在地上，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光也被男子引了过去，他模糊地看那个人脸的轮廓。
　　他不知道他是谁，可他看到他，心就会一直痛一直痛，又会觉得欢喜。
　　“你是谁呀...”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也带一点颤抖，同时他伸出左手想摸那人的脸。
　　像是摸了一团空气，没有触感，没有气息，没有温度。
　　“你是谁呀...”男子的眼泪随着这句话，一起掉在这无际的世界里。
　　那人没有回复，男子看见他的眼里也闪着光，他想替他擦拭了泪，却又无能为力。
　　“我的年级第一是小蒋。”
　　一句话砸在男子的心里，他抬起来看那个人，这一下他把他的轮廓看的一清二楚。
　　那人是一个18岁的少年，干净青涩的脸留下刚才流泪的痕迹。他是笑着的，嘴唇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正流着血。眼角里都透着对男子的爱意，双眼皮眼睛衬得他整个人青春阳光。
　　十八岁的少年也比这个成年男子高出了半个头，哪怕他是笑着的，也显得是那般悲凉。
　　“你...”男子气息不稳地又说出一句话，“你回来找我了吗？晋哥。”
　　“小蒋，会来陪我的吧？”少年收了过于灿烂的笑，他变了另外一副脸，像是对死的恐惧。
　　男子听见他说“你对不起我啊，小蒋。”
　　“你害死了我。”
　　“你害死了我。”
　　“你害死我了啊。”
　　“我那么怕黑，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过一辈子啊。”
　　“你好狠心啊，说好要过一辈子，你丢了我走了。”
　　“你的前提是拿我的命的换的，不是吗？”
　　...
　　“你为什么不承认？！”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一滴滴冷汗随着脸颊流到被子上。
　　就连手也还是紧紧地抓着床单，床单的一个角都被他拽了出来。
　　可手还是抖的，心里颤颤的，在告诉他自己在害怕。
　　“呼呵呵呵呵呃...”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呼吸着梦醒后的空气，很久再没这般压抑过了。
　　哪怕是那年陷在高考书海里，日夜反复地刷题，一天完成几十页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他也没说过累没叫过苦。
　　也没有这般喘不过气。
　　只是不同的是，当年不是他一个人，可现在却是他一个人。
　　男人掀开被子将脚踏下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反而能使他感到轻松。
　　他踩得很轻，加上穿着一件白色睡袍有点像在飘，席地的长发也跟着步伐摆动起来。
　　说走也不算走，短短的路程，他却连续撞了几次家具，不是磕到桌角就是碰到了凳腿。
　　他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往浴室走去，“啪”地一声打开了浴室里的灯。
　　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男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干白的脸上只凹凸出两处，紫黑色的眼袋，和近白色的嘴唇...
　　无论怎么看也不算个正常人...
　　他和镜中人对视好久，男人伸出手放在了镜面上，接着手指一点一点的滑进洗脸池里。
　　有点没站稳地往后退了几步，男人正准备扶些什么保持平衡，却不小心碰开了花洒水龙头。
　　温热的水把自己从头至尾的淋了个遍，不知道怎的，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梦里少年的话。
　　“小蒋会来找我的吧。”
　　人的本性是畏惧死亡的，男人不是列外。
　　床头柜上放的手机此刻正响着来电通知，备注显示着——煜。
　　响过了五十八秒，电话自动挂断，是来电人的留言“小江哥，今天是复查时间，今天下午一点别忘了来。”
　　手机息屏前显示时间十二点十分，似乎是特殊含义。
　　浴室里的人，不知道从哪套出了一罐药，倒出来是一颗颗黄色的药丸。
　　也不知道倒了多少颗，就硬塞进里嘴里，也不就水咽，光靠咬碎吞进去。
　　吃完药后男人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对着镜子笑了笑。
　　“砰”地一下，他把手砸进镜子里。镜子马上不均匀地碎成无数片然后掉进水池和地上。
　　连加着血，一起流到浴室的地上，被花洒落下的水一点一点冲进下水道里。
　　好久没有抽烟了，他在冒着温气的浴室里点烟，一次次地尝试结果都是一个，点不起。
　　算了，他心里暗骂一句，随着一只红色透明的打火机被甩在地板上。
　　他抬脚踩在玻璃上，碎玻璃倒立着精神恍惚的自己。
　　男人能看见自己眼底的疯狂，所有人都说他是疯子说他要治疗，可他明白自己是正常的，只是别人不相信。
　　如果那个人在就好了，那个人一定会保护他的。
　　男人发出一阵痴痴的笑，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了。
　　“你说你要陪我一辈子的。”
　　“你说你要照顾我好久好久的，你就走了你还要怪我。”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
　　他像在梦呓一样说着不同的话，然后二重唱地把浴室里的东西一扫清空。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得像打雷。
　　男人这时闹过了，他坐在一旁的马桶上，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我来找你了。”
　　说罢，他站起来脚下滑过一个白色罐子，罐子上印着几个字“帕罗西丁”。
　　男人突然倒下了，发出比刚才摔东西还重的声音。
　　他头磕在了马桶上，艳红的痕迹顺应地连成一条线。
　　男人的嘴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某栋工作楼上挂着的大钟，把时间指向十二点十四分。
　　没人发现白天里天空中也有一个东西滑过，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飞机，却没人想到是一颗心。
　　也没人发现时间退回了一分钟，大钟现在显示着十二点十三分，提示着人们中午时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