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原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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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宗内。
木梓没骨头似的倚在靠窗的座位上，听着讲台上的长老唠叨些有的没的，念得人头痛。
一片桃花打着旋儿从窗外飘了进来。木梓伸头出去，窗外桃花盛开，一派春意融融。她正出神沉醉在春光中，本应比春光更艳的颜色穿花分叶，在桃枝中若隐若现。
在她眼中，却如同鬼魅。
离涯。
过去的阴惨记忆倏忽间占领了她的思绪，是她暴露了吗？她被燕瑶仙尊私自放走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她改名换姓藏到御兽宗里，还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一个晃神儿，他已站在了课堂门口。
“这是新弟子。”送他来的人向授课的长老点头示意。
离涯？新弟子？不是来抓她的就行。
站在门口的人低着头，手脚上还捆着束缚仙力的锁链，让她无法将记忆里意气风发的仙尊亲传与眼前颓丧的人联系起来。
“燕瑶仙尊只能保你到这里，”送他来的人拍了拍离涯的肩膀，解开他身上锁链：“日后，你好自为之。”
“多谢。”离涯轻声道谢，顺手拂落衣上的花瓣。他现在甚至比不得一片落英，它绚烂，他憔悴。
不过半日光景，他憔悴得吓人。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为何如此思念燕瑶，觉得离了她他便活不下去？
他开始学习仙法时，她就很少陪在他身边，他照样活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本该是一般的内疚难过，却蔓延开难忍的疼痛。心底总有个声音说，他让燕瑶难过就是大逆不道。
这一生他失了两次分寸，第一次是为了燕瑶，第二次还是为了燕瑶。
他寻了个位置坐下，轻揉眉心。脑海里的稚嫩童音喋喋不休：“我说了永远陪着你，是你不要我了——”
奇怪，他没说过这话啊。
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很久。周围的弟子围观许久，都已走了七七八八。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离涯抬头，是他绝未想到会见过的人。
燕瑶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地浮现。
“师父带徒弟去看打群架是不是不太好？”她偏过头来对着他眨了眨眼，“以后别告诉别人我带你去过哦。”
那天被燕瑶带了出去再无音讯的外门弟子，没想到命运捉弄，兜兜转转在这里再次相遇。
同是天涯沦落人。
木梓有几分拘谨，半点看不出当日与人以命相搏的暴躁，难得有些小女儿的情态。
哪怕是在泥里仰望过月亮，穷极一生也忘不了他的光芒。
月亮落进湖里，可以捞起。
“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离涯抬眼，端端正正望着木梓的双眸：“与人私斗的外门弟子。”
“还是觉得我罪无可恕？”见离涯面沉如水，木梓坦然笑笑，她后来也想明白了，他说放自己走，估计也是因为燕瑶不想管闲事。
“抱歉，我——”
“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吧，惹燕瑶仙尊这么不高兴？”你来我往，她决不肯落下风。
“你听说了吧，南遥峰塌了。”离涯漠然：“我干的。”
有些人不声不响的，捅出来的篓子倒是惊天动地。
惊讶之余，木梓打量着离涯脸色，不禁笑出了声：“怎么，这是吃醋了？”
吃醋？眼前的女修语出惊人，不知有心还是无意。
离涯目光如炬，紧紧盯在木梓身上。她怎么能知道密道里的事情？
“我和你不一样——燕瑶仙尊只是去了我的弟子印放我出来，这地方是我自己寻的。”木梓拍了拍离涯的肩膀，也不好再刺激他：“她亲自给你安排了地方，肯定是更关心你的，说不定过几天她消了气，又把你接回去啦。”
原来在她眼里是这么个吃醋法儿。
见离涯的脸色微不可查地缓和了些，木梓继续开解他：“燕瑶仙尊有多迁就你，你看不出来吗？”
一边难过，一边忍不住多了解她一点。
迁就？迁就为什么不肯听他解释一句呢？那些捧到她眼前的，都是他——虽然变质但是真挚的爱。
他最后一层自欺欺人的借口被戳破，原来三分挚爱变作五分，反却再不能相见。
“你还想师父多迁就徒弟？她明明觉得你是坏了规矩，还是迁就你所谓的正义，私下才送我走。”
“你见过和师尊意见相左，师尊迁就徒弟的吗？”木梓说着又有些怒气上头：“连燕瑶仙尊你都惹，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师尊呢？”
见离涯抿紧了唇，木梓惊觉自己话说得重了些：“总之，燕瑶这样的师尊呢，天上有人间无！”
的确，她所有的好都藏在细节里，不声不响地对你好。
见离涯越发落寞，木梓只得继续找补：“你以后若是成了仙尊长老，定然有机会去见她的。到时候燕瑶仙尊道个歉，她那么好肯定不会记仇的。”
是啊，她不记仇。记忆倒回，她白衣如雪，站在烟尘飞扬中冷冷瞥了他一眼：“躲远点，别伤着了。”
他都给她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了，她冷着脸还是会说关心他的话。
她连最后的质问，都是笑着说出来的。
他会在御兽宗赎清他的罪过，终有一日他能站在她面前，亲口和她道歉。
他露出惯常清风明月般的笑意：“多谢你了。”那个谈笑风生的天之骄子再度出现。他从来都不缺爱，就像她缺席的那几年一样，他只是少了点，师尊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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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门内，宗门议事堂。
“燕瑶把离涯送走了？”青羽气急，一掌下去，案几四分五裂化作齑粉，四散在掌风中。
他也只能对着桌子发发脾气，见了燕瑶还是不敢教训她。
“是。燕瑶仙尊亲自安排的，一点也没让外人插手。”弟子侍立一旁，恭敬答道。
“她真就老糊涂了——”林竹啜了一口茶水，云淡风轻开口：“这种弟子怎么能送去旁的宗门？等他日后反过来打压青云门吗？”
林竹放下茶杯，一声冷笑：“燕瑶是不是老糊涂了，不过一个荒凉山头，和这种资质的弟子孰轻孰重，她都分不清吗？”
“哪怕杀了给弟子们敲敲警钟，让他们少惹些乱子都比这强！”一个暴躁仙尊开了口：“分不出轻重也就罢了，送走的事情倒算计的一清二楚，为着脸面都没法要人！”
“罢了罢了，这件事私下处理掉。”另一位仙尊摆摆手，示意大家适可而止：“一个老不死的脾气倒不小，没必要和她计较。”
“月白，你把这件事做的干净点。”青羽揉着眉心：“对了，燕瑶不是给他洗过仙根吗？毁了就是了。”
与此同时，离涯正在御兽宗内结束了一场御兽实践。
“麻烦师弟了！”
“离涯师弟真厉害啊，连胡夫子那么难的课都拿到了优秀。”
离涯微笑站在人群中央，与在他身边围成一圈的同门聊天：“不碍事的，不过是举手之劳。”
“师兄过奖了，我不过是多花了些心思在功课上，承蒙夫子错爱才拿了好成绩。”
几日之内，他已然融入了御兽宗。
木梓照旧混迹在弟子们中，看起来毫不起眼。谈吐，学识，仙术，除了御兽的法门不如从小在御兽宗修炼的弟子，离涯在这里可还说是无人能出其右。
她真是想错了，月亮就是月亮，落在湖里也终将升起。
这种人，看看就好。
木梓安静收好自己的物件，转身离开。
离涯告别了师兄们，自己独自走上了回寝房的路。
刚转过饲养仙鹤的园子，离涯猛然回头：“谁！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仙鹤高亢的鸣叫。他明明感觉身后有人的，可能是他最近太累了吧，才疑神疑鬼的。
离涯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一道解咒术向他背心袭去，离涯毫无防备地被击中，仰面倒了下去。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清晰到他看得清地面上的雪花，天空中云的形状。一帧一帧在他眼前清晰播放，没有岁月的侵蚀，一切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他生下来就没有家，没有人爱他。
他像条狗一样活到七八岁，被侮辱，被唾弃，学会了跪着乞讨，蜷缩着挨打。他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所有人看见他都是冷漠的，厌恶的，像是看见了地上的烂菜叶子。烂菜叶子不好吃，又酸又粘，吃了还会呕吐。但他吃了很多很多次。
一切都从燕瑶遇见他的那一天开始不同。
他第一次见到旁人对他笑，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表情看了就让人愉悦。
她从天上来，拯救了他，他唯一的付出就是一句她未曾当真的承诺：“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当狗，我就永远给你当狗。”
那些谜团都不言自明。
脑海里不时回响的稚嫩童音是当初他对燕瑶做的郑重承诺。
他十六岁前没学习仙术，只是因为他身处幻境，根本什么都学不了。不是燕瑶怠懒，也不是他恶意揣度的藏私。
她醉酒时根本不是胡言乱语，而是酒后吐真言，说出了实情。
她不是凉薄，她只是知道他苦苦追寻的故乡根本不存在，每次都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打岔，免得他发现真相。
明月施咒时她眼中的担忧都是因为他，谎言也是因为他。
那些平日里的点点滴滴汇聚起来，都佐证这段记忆的真实。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原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