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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爱是诅咒 ...

  •   纪云生记得那晚滕佳的妈妈来拿她的鞋和包时与程驰在客厅聊了一会儿。

      他听见程驰说:“我真的很爱她,但我不知道怎么证明。”
      滕佳妈妈的回答与黄若仪差不多:“不用刻意证明,做好你能做的就够了。”

      后来的话他没再听,也不知她回家后是否与滕佳谈过什么,总之滕佳第二天再来时又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黄若仪走的时候他送她去机场,进安检前他问:“什么时候去德国?”
      “下下周。”
      “嗯。”

      黄若仪抱了他一下,“以后失眠给我打电话就别有什么负担了,我比你晚六个小时。”
      他默默点了点头,目送她消失在人群里。

      这个夏天他没有出门的心思,也不想去哪里旅游,除了去上法语课之外就一直待在家里弹琴和看书。

      滕佳与程驰说不上是什么状态,看上去与以前没多大区别,但他总觉得两个人都心事重重。

      程驰生日那天正赶上七夕,他与滕佳一起去了游乐场,玩到很晚才回来。纪云生把送他的耳机放在他床上便回了房间,没再下过楼。

      当晚滕佳留宿了,纪云生听着楼下两个人的声音,走进浴室打开了淋浴。
      他真的很羡慕。他们再怎么争吵,至少还是相爱的,而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再去爱了。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昨天像今天,今天像明天。
      滕佳不在的时候他与程驰几乎只聊着音乐和书,两人都回避着各自的感情问题。

      他们好像突然反了过来。
      一个人的时候纪云生总在家弹着肖邦,有天他听着程驰弹帕蒂塔,才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程驰弹的都是巴赫。
      可能是相处久了,细细听,他们各自的琴音里都有了些对方的影子。

      “你学我干嘛?”他问。
      “你能模仿我我就不能模仿你了?”程驰说。

      “你不是说巴赫沉闷么?”
      “你咋这么记仇?”程驰笑道,“以前不喜欢巴赫是因为喜欢巴赫的姑娘不喜欢我。”

      “那个许珍妮?”
      “嗯。当时刚进附中,到处逛,突然听到有人拉《恰空》。可能那画面特别美吧,我后来经常去那边听。他们班人老起哄,她从来没搭理过我。不过现在我都已经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

      “你以前这么纯情呢?”
      程驰笑了一下,“年纪小嘛,那会儿懂什么。”

      那晚他们一起在客厅喝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小时候练琴的事。

      “我学得比你们都晚,八岁多,快九岁吧。有天在电视上看到别人弹琴,我跟我爸说我也想学。当时我啥概念都没有,也不知道学琴要花多少钱,我爸还真就答应了。他说要学就好好学,千万别半途而废。”

      “我四岁开始学的,当时不想弹,但我懒得跟我爸吵架。以前一直都在敷衍,总觉得自己不喜欢。前年有一次下暴雨回不了宿舍,我一个人在琴房待了一晚上,那时候突然觉得弹琴是种自我消解。”

      “我真的是一直都喜欢,有机会摸琴就疯狂练。小时候我老师说我天生适合弹琴,刚开始比赛每次都是第一,我也以为我特别强,直到碰见你们家黄若仪。”

      “小时候不想比赛,那几次都是老师给我报的。第一个老师教过我妈,不过几乎没提过我妈。后来换了个老师,本来特别爱让我弹德彪西,听我弹了几次巴赫之后就不太管我弹什么了。”

      “我一开始什么都弹,小时候老师说我手大,以后可以多练练李斯特。我考附中的时候跟着老宋上了一段时间课,当时是他先说我适合肖邦。”

      ...

      很快到了开学,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一日复一日,秋天又到了。

      *

      一个暑假过去,奚敏已经觉得世上仿佛从没有过纪云生这个人。

      九月开始她就进入了备战状态,整个人都扑在准备作品集上。她不再考虑英国的学校,全力申请纽大和南加州。
      大四没什么课,她闷在图书馆与MIDI教室忙了大半个月,已经分不清日子。

      赵长安常常陪着她,两人不怎么说话,基本上只是待在一起。久而久之有人开始问他们是不是在恋爱,她不太清楚。

      恋爱是什么样的?她觉得自己没有真正经历过。

      他们常常一起上图书馆,一起做曲子,一起吃饭,饭后再一起散散步。聊天很少,她发着呆时赵长安会抱她一下,她偶尔也自然地靠在他背上,再没有别的。
      赵长安喜欢她,她呢?她不知道,她已经没有这根弦了。

      但是既然被问到,她也会想想。
      她总有一天要再恋爱的,现在的状态她也很想搞清楚。

      她问赵长安:“我们这样不算谈恋爱吧?”
      “你觉得呢?”他反问。
      “我不知道。”

      赵长安看了她一会儿,扶着她的肩低头去吻她。她起初屏息等着,最后一刻却还是躲闪得慌忙。

      赵长安笑了,“你知道。”

      那时起她的确是知道了,之后的相处中再未存疑。

      生日的时候她请了大家唱歌,乐队的朋友、室友及家属。
      滕佳问她能不能带程驰,她自然地说:“为什么不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隐隐期待程驰来时会带着什么话,但他只说了句:“生日快乐。”

      意外的是关珊带了杨赫来,他们是刚刚在一起的,连程驰也是才知道。

      他们在一旁聊着,程驰笑道:“可以啊你,还真追到了。”
      “当时英雄救美还是发挥了点作用的。”杨赫搂着关珊说,“就是宿舍里现在只剩大黄独守空房了。”

      原来纪云生已经不在学校住了。
      滕佳没再提起过他,她完全不知他的行踪。也好,这样偶然碰见的机会就更少了。

      四个声乐系女生在场,别人基本上没有唱歌的份。
      邵乐与赵长安只顾喝酒,汤禹舜在一旁负责给每个人喝彩。程驰和杨赫靠在角度里看着自己的女朋友,钢琴系与声乐系的传统真的从未打破。

      于静文带着何立姗姗来迟。
      赵长安看了眼手机,“等会儿还有事儿,趁现在人齐了先切蛋糕吧。”
      刚坐下来的何立看了他一眼,“师弟,女朋友过生日都不陪到底么?”

      “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不是他女朋友。”
      赵长安与奚敏同时说。

      所有人沉默了片刻,然后何立先笑了起来,“不好意思,误会了。”

      奚敏下意识瞟向程驰,他好像也在笑,但马上又转过脸去跟杨赫说话了。

      回宿舍时宿管叫住了她,说有人留了东西。
      她接过来看,是一个香水日历礼盒。她边走边拆,八个建筑坐标、十种语言的“我爱你”、十个城市的小支香水、每一扇小门后都写着一句话,那一支正装的香水是海盐。

      心又怦怦直跳,她退回到宿管室,问阿姨:“这是谁留的?”
      阿姨笑着说:“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可能不好意思追你吧。”

      她平静下来。
      有一瞬间她竟以为是他。这确实像他的风格,但他已经不会再为她做什么了。

      *

      程驰回到纪云生家的时候听见楼上在弹《四季》。他上楼推开书房的门,弹琴那人发着呆。

      他在书架前走着,说道:“还没到十月呢。”
      “快了。”纪云生回过神来,换了首玛祖卡。

      “今天奚敏生日。”程驰说。
      他无动于衷,“是么?替我祝福一下。”

      “自己不会说么?黄若仪应该也没那么小气。”
      “她都把我删了,现在身边也有人,我多这个事干什么?”

      “赵长安?他们没在一起。”
      程驰抽出一本辛丰年,靠到了琴旁边,“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时下了那么大决心,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喜不喜欢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就是突然不喜欢了。”纪云生站起来,“你弹吧,我去洗澡了。”
      “以你的性格就算不喜欢了也不会对她那么狠,你到底怎么想的?”

      纪云生像没听见似的回了房间。

      淋浴的水温开得有点高,浴室里很快弥漫起了雾气。流水哗啦啦响着,隔着一堵墙是程驰弹奏的巴赫帕蒂塔。

      他到底怎么想的?

      站在父亲遗体前的那三个小时里,他几乎什么也没想。
      几乎。

      他的大脑在接到电话的那刻起就几乎是一片空白。
      几乎。

      等在急救室外的一整个下午,手机震动了许多次,他没有拿出来看。
      奚敏在找他,他知道。

      他无法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心中所担忧的便成了现实。
      他的意识游离着,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不能开口,否则梦境与现实便连接了。

      “节哀。”他听见医生说。
      他茫然地跟着。

      还是在梦里吧?外界的声音都带着回音。走廊,电梯,走廊,身旁的人来来去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块白布。
      有人拉他,他不知道是谁,他甩开了手。他父亲在这里,他哪里也不去。

      站着站着,便没有感觉了。感觉不到情绪,感觉不到双腿,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声音也消失了,他像是一个突然失聪的人,世界安静得可怕。
      这些事是怎么发生的?母亲,外婆,外公,然后是父亲,每一个爱他的人都会遭遇灾难。

      “喂,纪胜民,你不关心我的时候多好?何必匆匆忙忙给了我那么一点爱就匆匆忙忙走掉?好像爱我是一种诅咒一样。”

      诅咒...
      他开始想着这个词。他也许就是被剥夺了某种权利,不该有人对他好,一旦他得到一点点幸福就会受到惩罚。

      “我不配吗?我也想要被爱啊。”

      微弱的声音突然传来,那是奚敏的声音,她在叫他的名字。他被这声音从一片黑暗的空洞中拉了回来,然后陷入一种更为巨大的恐惧。

      “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他慌了神,挪不开脚步,却想立刻逃走。他咬牙站稳,不敢再看她,再看一眼他便没有勇气离开了。

      奚敏追上来,他感觉到她手的触碰,那是他几个小时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温度。灼烫,像触到了炉火。

      “别跟着我。”他说。

      他整个人跟着这句话一起沉入了深渊,回到本就该属于他的冰冷之中。

      “离我远一点吧,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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