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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时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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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纪云生刚洗完澡,突然接到程驰的电话:“出来聊聊?”
他看了眼正在打游戏的黄峻一与杨赫,默默换上鞋出门了。程驰站在宿舍楼的外面,见他出来,开始往小池塘的方向走。
楼前小路上很安静,两人沉默地并排走了一段,程驰开口道:“昨天我们是开房了,但确实没发生什么。”
“为什么?”
程驰没想到他这样问,顿了两秒,答道:“我觉得我还负不起这个责,但你毕竟是她哥,总觉得还是得跟你解释一下。”
纪云生淡淡笑了笑,“其实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是她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程驰也笑了,“你中午那语气,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当时是有点。不过比起跟我解释,你还是好好跟她解释一下你的打算吧,她好像很在意。”纪云生说。
“我知道。”程驰点点头,“但我需要再想想怎么处理我跟她的事。走是一定要走的,这么多年了,我不想放弃更进一步的可能。”
“我明白。我们这个专业,想走得更远肯定会出国。以我的了解,她也不可能让你放弃你的前程,她只是希望你对未来的考虑里也有她。”
程驰突然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说:“说句实话,我不知道怎么考虑我跟她的将来。”
“你对她是认真的么?”
“是。”程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但我们的家境和成长环境相差实在太大了,你可能很难理解,但对我来说要处理这个问题真的不容易。我不想让她一直迁就我的生活,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别人的眼光很重要吗?”
程驰笑笑,“我说了你很难理解,没经历过那种眼光不会明白的。我家还没有困难到过不下去,但要负担我学琴,全家的压力都很大。你见过真正的贫穷吗?”
纪云生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我家有亲戚就是,那种贫穷是能把人压垮的。我见过他们家崩溃的样子,所以一直提醒自己绝不能让我父母过成那样。我当然也想改变阶层,但我不能靠她,我得自己拼上去。所以不管你会怎么想,我还是得跟你说实话,我没法把她放在第一位,至少目前不能。”
程驰说得很坦率,纪云生也无话可说。程驰的境况他确实很难体会,但他能理解这些话。生活不是乌托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他难道能因此指责程驰不够重视滕佳吗?
“你们的事我就不掺和了,别让她太伤心就好。她...真的很喜欢你。”纪云生说。
程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
深秋最后几日的晚风吹得人发凉,夜色浓重,两个人无言地走回宿舍。
黄峻一和杨赫见他俩一起回来,似乎还挺和平,不免有些惊讶。黄峻一长舒一口气,他可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见这样子,自然没敢再多嘴。
*
随着气温一天天降下来,很快又是立冬了。
关珊还是常常早上才回宿舍,于静文和张舒瑜都习惯了,奚敏更不可能去问。事实上为了回避关珊,奚敏没课的时候也待在琴房或图书馆,这两周几乎没见过她。
每周的补课又恢复了,奚敏很少再说题外话,休息的时候与邵乐和汤禹舜聊得倒更多些。
纪云生也没什么反应,不给她讲课的时候一般都塞着耳机在看手机。她有时不禁想,他这么个性子,连谈恋爱了都没什么波澜,实在很难想象他与关珊在一起的样子。
这学期乐队的排练并不紧张,刚一开学邵乐就交了两首歌,词曲包办,写得还不赖。
赵长安看完之后曾露出过意味不明的微笑,说了句:“搞创作的代价不小。”
奚敏问他什么意思,他笑而不答,只说这歌不错。
每次上课和排练结束之后纪云生都去走廊的另一头继续练琴,再也没和他们一起走过。
有一次看见他与程驰一起走进那间琴房,邵乐不禁感叹说:“连他们关系都变这么好了。”
汤禹舜环着他的肩说:“别吃醋宝贝儿,哥还是最爱你。”
邵乐露出嫌弃的表情,心里还是挺感谢这个多年的兄弟。他知道,强者当然很容易欣赏强者,他只是有点羡慕程驰。
奚敏不再每次都找纪云生了。她又开始尝试作曲,时常与赵长安和邵乐在MIDI教室待一整个下午。
比起去年冬天,她已经渐入佳境,写出的曲子有几分意思了。但她还是总对自己失望,写出来的远不如她所想的。她开始怀疑以她的能力并不足以考上梦想的学校。
这日邵乐有课,赵长安是独自来的,正为她改着编曲,突然问道:“你跟纪云生怎么了?”
奚敏浑身一僵,忙掩饰说:“没怎么啊。”
“看你们最近不太说话。”
“以前说得也不多吧。”奚敏说。
赵长安没再问,把改完的那段播了一遍,说:“有时候你想错了方向。你以为是旋律问题,其实是时机不对。让这段钢琴独奏完了再进弦乐是不是就好多了?”
“嗯,是好很多。”奚敏说。
*
这个周末法语课终于开始。纪云生与程驰的教室隔了好几间屋子,两人课间一起靠在咖啡机旁边聊天,又引起了不少女生窃窃私语。
程驰此时并不想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刚才分不清的几个发音,“我本来以为小舌音就是最难的,结果发现那几个半开不开的音对我们北方人太不友好了。”
“别拿北方当借口,哪儿的人都有自己的语言障碍。”
“你怎么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纪云生喝了口咖啡,一本正经地说:“天赋吧。”
程驰鄙夷地一笑,“你这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陈述事实怎么不要脸了?”
“什么都是天赋,天赋还能全让你占了?”程驰说。
没想到纪云生这话却是认真的:“学语言和学音乐需要的天赋其实差不多。听力、记忆力、节奏感和韵律感。你上次不是说觉得gateau和cadeau发音一样么,对我来说它们的差别很明显。听不出发音细节,自己怎么能念得对?”
“你之前都是自学的?”
“嗯。”
程驰笑着摇摇头,“你这种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打击正常人。”
纪云生又是一脸正经,“你不知道你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变态么?”
程驰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呛了两下说:“听你这意思你觉得‘变态’是个好词?”
“没什么好不好。正不正常是有参照物的,你眼里的不正常可能在我眼里可能反而是正常,不能用同一个标准来评判所有事情。”
程驰正若有所思,上课铃响了,两人又回到了各自的教室。
*
这两周滕佳没有别的异常,只是不再去餐厅接程驰。经理问过一次,程驰说她最近忙。虽然他以前也说过让她别来,现在她真的不来了,他却有点失落。
在结束了最后一门期中考的周三,他终于把滕佳约了出来,打算好好聊聊。
滕佳显然没有要谈这事的预期,下楼时还拿着包薯片,边往嘴里塞边问:“怎么了?”
程驰揽住她慢慢走着,思索着说:“上次不是跟你说我要去留学么。我想了很久,有些事我们得谈谈。”
她转过来,“你要跟我分手啊?”
程驰一愣,笑了,“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滕佳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继续吃着薯片说:“哦,那就没什么需要谈的啊。”
程驰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他原本就没想清该从何谈起,她这么一说,他更不知要说什么。
他本来还算是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形形色色的人他见得多,也都应付得来,可他好像没那么擅长谈恋爱。
又想了一会儿,程驰问:“你会等我吗?”
“不等。”滕佳不假思索。
程驰有点意外,但还是平静问道:“为什么?”
“我这个人过一天是一天,我怎么知道几年之后我还喜不喜欢你。”滕佳说着,好像确实没带什么情绪。
程驰又沉默了,几年之后他还喜欢她吗?他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没想过别的可能。
他原以为在他们之间更用心的是滕佳,可先提出这个问题的竟也是滕佳。他不知这话是否是在赌气,但这态度很符合她的性子。
“那...我们就先把每一天过好吧。”程驰说。
滕佳突然笑了一下,“我们在一起四个月了,我都还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程驰怔了怔,说:“当然喜欢。”
滕佳停下了,看着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让我自己去猜。我们之间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我就算再喜欢你也总有一天会把耐心用完的。”
程驰哑然。长久以来,仗着她一腔热情的喜欢,他似乎过于有恃无恐。他没想过她会这么想,只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而一听到这话,他突然有了一种焦虑感。他看了看天空,又把视线转回到滕佳身上。
滕佳对他的沉默报以轻飘飘的一笑,转身向前走去。
程驰一把将她拉到怀中,她头一次挣开了,认真地看着他说:“你不能每一次都把拥抱当回答。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得告诉我。”
她的眼圈有一点红,却没有泪水。
程驰看了她半晌,牵起了她的手。这次她没躲,跟着他在路沿上坐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程驰说,“我自己没有意识到,所以也没想过要去说。”
“那敏姐呢?你还喜欢她吗?”滕佳问。
程驰认真想着,滕佳见他不回答,正要站起来,又被程驰拉住了。
“有时候人很难判断自己的感情,现在想想我对她更多是不甘心。我喜欢上你的过程就是放下她的过程,我不知道那个节点在哪里,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变了。但我很确定,我现在喜欢的只有你。”
滕佳没再说话,靠到了程驰肩上。
她的感情终于得到了确认,内心突然有了踏实感。她再喜欢他也不想永远一厢情愿,当确定两颗心终有所属时,这份感情才真的算是完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