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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夜晚的贼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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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聚餐,忐忑的众人发现滕佳好像真没别的意思。没选让他们不自在的昂贵餐厅,说话也没阴阳怪气,一边嘻嘻哈哈,一边还挺周到。
“你俩辣锅OK吧?”
滕佳见邵乐和汤禹舜点头,又问赵长安:“你能吃辣吗?”
“我都行。”
“敏姐我懂的。”滕佳又看向程驰,“师哥是不是吃不了辣?”
“我可以啊。”程驰快速说。
“哇噻,那今天终于可以点麻辣牛蛙锅了。”滕佳叫起来。
“能微辣吗?”程驰小声问。
一桌人都转头看向他。
“牛蛙锅只有一个辣度。”滕佳说,“你不行吗?”
“我行啊,我是说你们俩唱歌的吃太辣不好吧。”程驰尴尬解释道。
“不影响的。”滕佳说。
“我从小就这么吃,这边的辣椒不算辣。”奚敏也说。
“那行啊,没问题。”好像说得够大声能给自己点底气似的,程驰瞟了眼奚敏,决定强撑一回。
锅端上来了,红彤彤一片牛油裹着辣椒和花椒,埋在里面的牛蛙翻腾着时隐时现。
什么也没吃的程驰光看这锅已经觉得额头冒汗,默默起身调了一碟糖醋汁,又盛了一盘子西瓜回来。他看着那俩姑娘碗里的辣油,筷子在酱碟里搅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夹了一只小小的牛蛙腿。
滕佳举起手中的可乐,“我今天有个特别重要的请求。敏姐,乐队主唱的事真的拜托你了。”
程驰看向奚敏,她筷子顿在那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端起可乐与滕佳碰了一下,却没喝,“你为什么不唱了?”
“我不是闹脾气。那天……确实发生了点事情,但是我赶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你们演出。”
“那天到底怎么了?”邵乐问。
“你问了那么多次我都没说,现在我也不会说的。总之,我听到了敏姐唱歌,也知道了我们的差距。我还是要面子的,不想被拿来比较。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乐队因为我的问题解散,所以敏姐,拜托了。”
“你叫我们来吃饭就为了再强调一遍你要退出?”他们身后传来纪云生的声音。
“你不是不来吗?”滕佳扭过头看他。
“我退群是嫌你们吵,又没说不来。”纪云生挤在赵长安旁边坐下。
“这几天我们没在群里说什么啊,你第一天不就说不来。”滕佳瞪他一眼。
“怕你烦我。服务员,加份碗筷。”纪云生自顾自叫道,服务员远远应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来就点了麻辣锅,你怎么吃啊?”
“没事。”纪云生接过服务员递过的碗,“加份红糖糍粑,一份冰粉。”
“两份。”程驰说。
纪云生顿了一下,扫了眼架子上的菜,又对服务员说:“再加一份山药一份海白菜一份墨鱼滑,谢谢。”
说完他起身走了,滕佳抱怨了一句:“老点素菜,捞到最后全是碎山药。”
奚敏烫着毛肚笑道:“他是不是不怎么吃火锅啊?”
“我以前吃火锅都不带他,吃点辣椒跟要死了一样。”
纪云生端了碗香油芝麻酱回来,拿起桌上的壶倒了半碗茶,捞起一片牛肉在茶里涮了几下才去蘸料。
他动作自然得很,奚敏张着嘴看了他半晌,突然笑出来,“以后跟你吃火锅要点鸳鸯。”
他没答话,继续涮牛蛙。
程驰有点羡慕,同样是不能吃辣,他就没这么坦然。纪云生好像真的谁也不在乎,一桌人这么看着他,他旁若无人地涮着茶。
“吃啊,看我干什么?”纪云生抬起头,又开始涮一片毛肚,“你们继续聊。”
“换主唱这事儿你觉得呢?”邵乐问。
“我无所谓,你们自己商量。”
服务员端上两碗冰粉,程驰手一伸,正撞上纪云生伸过来的手,两人都是一缩。赵长安把一只碗朝程驰推了些,端了一碗放到纪云生面前。
滕佳偷偷笑了一下,又拉起奚敏的胳膊晃着,“你就答应了吧,不然我很为难的。”
“那好吧。”奚敏快速瞟了一眼大家,“但是你不在,琴房都不热闹了。”
“我有空会去找你们玩啊,我还要跟你学习呢。”滕佳说得一脸真诚,又越过奚敏敲了敲程驰面前的桌子,“师哥不会不高兴吧?”
他被问得莫名其妙,“我为啥要不高兴?”
“没事,你没意见就行。”
滕佳这话说得大家都互相看了一眼。
程驰总觉得她这话里有别的意思。他跟乐队没半点关系,换不换主唱怎么也用不着问他意见。可是其他人都没说话,他便也不问了。
*
刚开学,所有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总也凑不齐时间。乐队成员变动之后的第一次排练已经是第三周的周末。
三月伊始,学校里的树冒了新芽。风没有那么凛冽了,但寒气还是没消退。
奚敏觉得她跟纪云生的关系又回到了初始状态。
寒假刚开始他们还聊得不少,后来他突然不回消息,她也不好意思再发。开学快一个月,配乐课上了两次,还一起吃了顿火锅,可就是没说上一句话。
前天课上讲到费里尼,纪云生和程驰差点又起了争执。她听出程驰是故意的,于是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郭靖借此调侃她:“你是在帮你男朋友还是在帮纪云生啊?”
她在一片哗然中慌忙否认,再看纪云生,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今天时排练也是。只复习了一遍先前的曲子,邵乐就没精打采地坐下了。纪云生买了新的键盘带过来,独自在一旁试着各种效果,根本不看人。
赵长安坐到邵乐旁边问道:“你写新曲了吗?”
邵乐摇摇头,“就是在愁这个,我过年的时候想写来着,啥也写不出来。我还想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你去年九月到现在就只写了这一首?你不是老跟我说在写曲子么?”
汤禹舜鼓棒翻了个花,脱手砸了下镲片,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一抬头又重重撞了下镲片。
邵乐露出看傻逼的神情,“我还有作业啊大哥。也不是没写,好几首写一半儿被我自己否了。去年就那一首歌,填词费老劲了,我们这创作进度怎么整?”
“纪云生不能写吗?他去年写的曲子还蛮好听的。”奚敏问。
“啊?”邵乐和汤禹舜同时叫道。
邵乐看看纪云生,又看看点了点头的赵长安,问他:“啥曲子?我怎么不知道?”
“他期末考试的曲子,找我一起录的,是不错。”赵长安说。
“我去。”邵乐站起来,两步走到纪云生跟前弯腰撑在键盘上,“师哥,您再救个场呗?”
“我写的是电影配乐,流行我没试过。”纪云生停止摆弄他的琴,抬头认真道。
“都一个道理。滕佳不是说你平时什么都听嘛,你上次改编的多好,试试。”
纪云生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的音域范围?”
好一会儿奚敏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犹豫着回答:“E3到B5,再高就不好听了。”
“不用那么高。”
纪云生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把左手放上去却没动,似是在想着什么。
四个人都安静等着,过了一会儿,旋律响起了。
重复的单音起了两个小节,慢慢有了变化。一层叠过一层,像海浪,也像卷起的云。一串下行的音符流水般淌下来,低了八度的上行音符紧接着,再次风平浪静。
奚敏想起坐过海边火车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从酒店出来走到沙滩上,看到一群光脚踩着沙子唱歌的少年。夜晚微弱的海潮在他们脚边荡着,星光和月光朦胧映在漆黑的海面上。
琴声戛然而止,“想不出了。”
“你即兴弹的?”汤禹舜跳起来。
“嗯。”
“早说啊,都没录音。”邵乐说。
“我记得。”纪云生淡然把头转向奚敏,“你不是擅长听出画面么?刚才想到了什么?”
“海边……海边的星空。”奚敏迟疑着说。
“嗯。”
“真的是吗?”奚敏追问。
“夜晚的航船,不过也差不多。”纪云生看着琴键,脸上突然浮现出难得的不正经,“你如果能把词写出来,我就把这首曲子完成。怎么样?”
这句“怎么样”是看着奚敏说的。他突然的抬头让奚敏心里一颤,下意识地答了句:“好啊。”又反应过来,忙摆手说:“我没写过歌词的。”
“你就把你的画面感写出来。”纪云生盯着她,看她紧张的样子似乎更打定主意非要她写不可。
邵乐也接腔道:“对啊,至少比我们几个写得好吧。先随便写写,不行我们再一块儿改嘛,不然我们连曲子都没有了。”
奚敏为难地抿起嘴,好半天才无奈地说:“我试试吧。”
夜晚的航船?这是贼船吧。
奚敏在网页中打出这五个字,发现一本名叫《夜航船》的书,是一本明代的百科类文化随笔,纪云生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她关掉页面,趴到电脑上发出一声长叹,键盘被她压得打出一串乱码。
真是的,立意也没跟她说清楚,空有个画面,也不能只描述画面吧?
那旋律在她脑子里隐隐约约地绕,她趴了半天,最终还是给纪云生发了条消息:“能不能给我个录音啊?我记不住。”
她放下手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东西。于静文拍了她一下叫她去洗澡,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他还是没回。这是打算让她凭空写?
她站在淋浴下,使劲回忆着下午听到的旋律。阿基米德洗澡就能洗出个灵感,她却被这热气蒸得脑子缺氧,反而越想越记不得。
回到宿舍,她随意看了眼手机,突然看见屏幕上有一条:“明晚八点,322。”
她当即回了句:“收到!”
他回道:“没事少打感叹号。”
她正看着这句话笑,突然想起明天下午系里组织听一个演讲,与程驰练琴的时间被推到了晚饭后。
她犹犹豫豫给程驰发了条消息说八点她得走,没提纪云生。
程驰很快回道:“演讲四点半结束,早点吃饭吧,我们六点开始。”
要命。忙的时候总是所有事情一起堆上来,早上还有曲式课,感觉一整天都不得歇。想到明天任务繁重,奚敏把手机一扔,赶紧爬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