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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五】稚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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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辟寒回到林家的时候,郑溪云已经辞别出去回到了小园子里,倒是李辅煜这家伙还留在林家,本来正在明间里坐着陪林老说话,甫一看见赵辟寒迈入二进的门就立时像被人扣动了机簧似的从圈椅里弹了起来:“某人可是晚回来了一步~可惜可惜!”
“怎么,你刚才在门口让人给打了?那我晚回来一步没见着确实还挺可惜的。”
向来拿脸皮当做身外之物的李辅煜自然没有因为赵辟寒这幽幽一句小小讥讽而止住攻势,假模假式做惋惜状道:“刚才可是有人要待月西厢下来着,只可惜你这位’赵莺莺’迟迟没赴约,害得人家堪堪败兴而归呀。”
才刚迈进厅里的赵辟寒听了这话赶紧回头望了眼高高悬在中天的日头,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后规规矩矩向二老问了个安,又从一旁小丫鬟手里接过自己惯用的那个盖碗,才不疾不徐冲他道:“老李,你这两天是不是觉着闲得发慌?不要紧,明天我去跟大强哥说说,让他把头家龙套都给你留着,保证让你天天有事干,不至于张嘴闭嘴胡说八道。”
李辅煜心说自己要是闭嘴也能“胡说八道”也是道行高深,刚要开口驳他,就听见一直跟林夫人一同含笑看着他们斗嘴的林先生开了口:“你自己一天天园子里园子外忙的见不着人也就算了,辅煜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来陪我们喝茶你也要管,我看你是在外头管人管惯了不管人难受,看来只有什么时候家里有个能时时刻刻替我们管着你的,我们的耳根子才能消停!”
赵辟寒听见师父的话,觉得老爷子八成是又要旧调重弹,提起某件自从被郑溪云的到来转移注意后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的事情,面上哑然失笑,心中警钟大作。
李辅煜见有林先生为自己撑腰,马上觉得底气十足,忙开始跟随着林先生的脚步,狐假虎威的继续调侃一旁试图以默不作声蒙混过关的赵辟寒:“要论无情还是赵老板无情,才半个月就把人家抛在脑后了,亏得人家还特意找了你有空闲的时候回来。”
半个月…?是郑溪云来过?早上还替她发过一回愁的赵辟寒这时候听见她的消息心中难掩惊喜,面上却碍于有李辅煜和自家师父相逼不敢露出半分,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状似漫不经心的:“郑溪云早些时候来过?这丫头倒是有心。”
“人家倒是有心,谁知道碰见了你这个无情的,好不容易闲了一天还不知去哪儿疯了,临了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不顾赵辟寒斜来的眼刀,李辅煜自顾没心没肺的继续调侃他。
赵辟寒的嘴出了名的比岁月还不饶人,见他仗着自家师父撑腰胆敢对自己蹬鼻子上脸,不顾其他立时回怼过去:“咱们俩到底是谁疯的见不着人?说好了找时间一起去姑姑那儿,我跟徐老三一大早就去家门口堵你也没见着人,你倒好意思说起我来了!”
李辅煜隐约想起不久前在会竹园的后台三人似乎是有过这么个约定,一时有些语塞,急欲开口辩解,灵光一现却打算围魏救赵:“这么一说,你们俩是她也有情,你也有意了?”
赵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李辅煜这孙子还在前半句话给自己埋了这么大个雷,正待反驳,就听见之前一直在座位上喝茶没有言语的自家师娘终于加入这场莫名的拉锯:“既然这样你就该时常去探望探望,当初我和你师父劝她住在你那里不就是为了能有个人照应,你倒是放心就这么不闻不问了!”
赵辟寒心知师娘说的有道理,这半个多月来他确实因为忙着台上台下种种和自己的某些心理问题疏忽了郑溪云,可是面对李辅煜这孙子的铺垫在前,他也只好含糊敷衍过去,用尽全身本领顾左右而言他地成功转移了话题。
这一厢他成功敷衍了别人,心里却没办法敷衍自己,碍于李辅煜直到晚饭后才从林家离开,没能得空出去,这才无奈搁置下了立时立刻就回自己小院看看的冲动。
第二日是赵辟寒的晚场,他因为心中有事早早醒来就再也没能睡着,坐在窗边牙饰小榻上发了会儿呆,索性认命地开始洗漱,而后出了后院旁门往街上去了。
走在大街上,赵老板才终于意识到此时天色尚早,郑溪云又是一个女孩子,自己此时就过去未免唐突,于是转而投向了附近常去的馆子吃完早点,又到茶庄跟饽饽铺买了些茶叶和点心才重新往小院去。
上一次回来还是带着郑溪云来看房,旁边跟着个气愤不已一刻不停地在跟他算账的徐如林,倒也不觉怎么样,如今院子已经让给郑溪云住了,又是他独个儿前来,不知怎么赵辟寒站在自己家院门前竟然有些踌躇起来。
盯着自己当初特意让保留下来的朴拙小门良久,又不由自嘲一笑,将茶叶和点心一并倒到左手,这才伸手扣了扣门。
开门的是张二的二女儿小红,从前赵辟寒独住倒算了,如今郑溪云一个女孩儿独身住在院子里,张二夫妇自然不便再宿在东厢,因此只得宿在离小院并不算远的家里每日午间再来,其余时间都吩咐女儿小红作陪。
“我道谁这么早来,原来是大爷回来了!溪云姐见了您一准儿高兴!”
赵辟寒以前最听不惯张二一家喊自己“大爷”,把自己好好一个潇洒才俊生生给喊得仿佛有家有室,孩子都有了好几个了似的,感觉一下老了一半。他也曾或委婉或直白的跟张二提过好几次,可惜都被对方以“礼数”为由拒绝了。此时听了小红的话,竟然莫名生出了几分仿佛家里真的有个人在默默等着自己回来的错觉,也顾不得嫌老了,只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像是有一朵浸满了暖阳的云由天边直直钻进了心房。
正房门外,小红想要直接引了赵辟寒进去,不想却被自家大爷抬手拦了下来并示意她先进去通告,见他在自己家还这样拘着,倒让小红忍俊不禁,只得遂了他的意进去告知郑溪云。
里间郑溪云听见是赵辟寒来了不由讶然,赶紧放下手边的事情迎了出去,一掀开绣着花鸟的夹棉帘子果然看见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在曲折长廊的尽头,隔着煦煦晨光一眼便能望见那双深珀色眸子里的融融笑意。
玉人美景交相辉映,直把郑溪云的目光胶着在了那一处,这样咫尺之远心也就飞也似的跟着去了,只留她的一副躯壳还怔怔停在原处。
“怎么,才半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了?没良心的小丫头!”
直到那“玉人”开口才重新将她的三魂七魄赶回原处,红了脸颊讪讪迎了过去:“辟寒兄才是…”话到嘴边她掂量了一下到底没敢把那三个字原封不动回敬给他,“才是半个月不见就和我生分了,你自己的院子怎么还让小红再跑一趟?”
着了件秋香色家常男衫的女孩子信步穿梭在曲折长廊里向院门处来,不知是否错觉不过短短半个月未见,熟悉的清秀面庞在廊柱间的忽隐忽现间竟隐约像是褪去了几分南城门外初见时的稚气。
这个偶然发现让赵辟寒不禁蹙了蹙眉,他不是不想看她早日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只是……何必要像他当年似的急着燃烧最好的年华去换呢,他是无路可选无人可依,可她不一样,如果可以,他想她有朝一日能够安心卸下所有用于自卫的伪装,他想她一生只作中秋灯会上那个杏眸里盛满稚气欢喜的女孩,那个被她仔细保护在灵魂深处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