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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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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阿古丽牵着马,打着火把,顺着河滩往上游走,她鹿皮的小靴踩在冰面上。天气严寒,远山寂静无声,山里面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马蹄得得声陪伴着他。天刚亮,火光落在她长长挂霜的睫毛上,映出了剔透的冰霜。她松开捂着头的围巾,露出了雪肤红唇,黑色的长发瀑布般披了一肩。
走到山下,她把马松了嚼头,扔了马鞍,狠狠抽了一鞭子给自己的爱马,看着马儿吃痛跃起,得得走开,她才冷冷收起围布遮住面孔。
爬上了半山腰,星罗密布篝火烧了一夜,只余下星星火光和浓稠的白烟,一座一座的帐篷密密麻麻布满了阿古丽的山脉,一直延伸到阿古丽的城门。
再过一天,十二鹦鹉地的少年军团就要出发了,少年们就要带着奴隶上战场了,那是部落最后的希望。
胶着一年了,部落和白鹭帝国的战争就要落幕。部落以饶勇善战著称,但是,在强大的帝国面前终究是要败了,部落的少年们热血沸腾,宁愿死在战场,不愿意做奴隶。
“我们会失败吗?”她问最后一批送物资进来的商人头儿。
“您要听真话吗?贵女”
“是的。“阿古丽说:”讲真话给我听。”
“阿不独族要败了”商人说:“这是我们能和十二鹦鹉地交易的最后一批粮食。所有官道都已经被封锁,其他商队都获得了警告,不能再和你们做交易。可是,和白鹭帝国交易粮食的商队源源不绝。部落只剩下少年和奴隶了,你们要用部落最后的希望,去换一场死战吗?”
“你是想说服我们臣服吗?”
“不,贵女”商人说:“我不想忍受鞭子加身。谁都知道,你们用马鞭抽走了帝国的信使。”
“商人是没有国度的。”阿古丽说:“我不怪你。但是除了粮食,我想和你再交易一次,报酬会丰厚到你无法想象。
你替我做一回信使,送一份降书给白鹭的统帅,告诉他我不愿意部落战败成为奴隶,如果可以,我会在大战前夕打开城门,投诚于他。”
“您真让我惊讶。”商人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贵女”
“那您需要我替您捎回回信吗?”
“我养了一只鹦鹉鸟,你让对方放回那只鸟,鸟儿会捎回给我的回信。”
商人在前一天出发了,阿古丽出发来到这个半山腰,这是她训鸟的地方,每个晨曦,她的鹦鹉鸟都会浴晨光而回。
她是祭司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大祭司长,主管着十二鹦鹉地的灵魂生活。这块土地称为鹦鹉之地。先祖们迁徙,跋涉穷山恶水戈壁沙滩,是被鹦鹉鸟牵引着,发现了这块肥沃之地。
在祭殿高大的城墙上,绘制着这片土地的来源,这是神鸟聚集之地,群鸟起飞时,翅膀展开,一片翅膀遮蔽一片翅膀,铺天蔽日,凡人生活在群鸟羽翼之上,群山、湖水、沼泽、戈壁、沙漠,停驻在瞬息的幻影之间。瞬息就是万年,瞬息就会消失。
源远流长的家族都是神鸟的后裔,他们信奉着古老的神鸟。
阿古丽举着火把在山腰上沉默的等着,像等待自己不可知的命运。近了近了,飞鸟带着风声,停留在她的右臂上。
阿古丽潜入水中,入冬冰冷的湖水瞬息淹没了她的五官,鹦鹉鸟低空掠过湖面为她指引,在黑暗的湖水里面,她慢慢潜行,露出水面,头发湿漉漉的贴着面颊,月光照在她的面孔上,双眼晶莹,如同一只美丽的水妖。冬天的河流刺骨的寒冷,冰面下湍急的水流让如听到了祈祷声中吟唱的祖先的姓名,她把他们的姓名一一在心里默念而过,祈祷他们保佑自己顺利。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白鹭帝国派出军队已三年。这个大帝国起于沼泽水草之地,近几十年达到了强盛的顶峰。东起沼泽之地,西至大海之滨。近几十年来,达到了鼎盛。伴随着强盛而起的,是穷兵黩武,对周边弱小部落的征服。
阿不独族的大军远在前线,都城驻兵空虚,白鹭虚晃一枪,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悄悄兵分两路,想断了十二鹦鹉地大军的后路。
战争已经持续三年,即便是丰沃之地,所有粮草和成年的男人都上了前线,留在这个都城的只有老弱妇孺。在这个缺粮少人的冬天,白鹭的大军围起了都城,一直围到都城弹尽粮绝。
贵女,阿不独族必败无疑了。商人的声音冷静而沉稳。
她从黑暗的河流中俯身而起,水流顺着头发湿漉漉地滴下来。她轻轻咬了一下唇,克制住因为寒冷上下牙轻轻打战。她养的鸟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声,通灵地停在一个王座帐篷之上。在黑暗中,她掏出匕首,雪白的匕首印着她晶莹的双眼。
帐篷里面没有人,她养的另外一只鸟儿正安静的停靠在鸟架上,看着她张开了自己斑斓的翅膀,她轻轻比了个嘘,帐篷确实是王座,沙盘摆放在帐篷正中,围墙上挂着地图。地图上都城的正中钉着一把匕首,显示出此地主人志在必得之心。
阿古丽看着这把匕首冷得瓷白的脸上微微一笑,似是冷漠又似嘲讽。
谁说十二鹦鹉地必败呢,行刺,杀死三军统帅,把战局拖延到春天就有了希望。
人声近了,阿古丽潜伏在帐篷中阴影中。
帐篷掀开进来一个黑甲战士,他扬手让两个尾随的小兵出去,脱下了头盔,银色的头发像缎子一样落下来。阿古丽紧紧捏着手里的匕首,感觉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她从黑暗中闪身而出,直取他的头颅。
他好像听到匕首劈来带来的风声。·回身一闪,刀劈在他的盔甲肩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失手了。
阿古丽沉住气,匕首回旋,依然朝他脖颈上来。刀锋险险正好擦过他的脖颈,擦出血痕。
这一正面相击。阿古丽看清了他的脸,白鹭的三军统帅,是个青年。
白鹭这位年轻的三军统帅也惊讶了:“女人?”他向后退了一步,拿起自己的头盔,迎向阿古丽的剑。
剑和头盔相击,闪出火花和极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士兵。
“刺客,有刺客潜入王帐.”
阿古丽恍若无闻,举起剑直刺过去,青年转身抽出自己放下的剑,一个回旋回迎向她的剑。两剑相击。一股大力袭来,阿古丽终于握不住自己的剑。她的剑落在地上。
“瞧瞧我抓到了什么?”年轻的统帅说,他的眼睛里有着惊奇和端详,他的剑还没回鞘,士兵已经涌进了王帐,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来拉她。
鸟架上的鹦鹉扑腾起来,拼命朝他扑来,尖锐的勾爪朝直接抓向他的眼睛。士兵们呼和着涌上前,阿古丽抓住机会捡起地上的剑,全力扑过去。她抱了必死之心,全力赴这场暗杀之旅。
一只剑射中她的左肩。她恍若无闻,举着剑向前。
一股大力拉开了她,代替她向前。是个少年。
“阿达斯”她喊道。
士兵已经涌上前来,团团围住了自己的统帅。
阿达斯反身抓住她,两个人从帐篷的破洞中突围,一头栽进了冰河。
火把通明,士兵涌入王帐。
“北生”一个中年男人说:“你没事吧”
“王叔,没事。”年轻的统帅白鹭王子说:“我只受了点小伤。”
“没想到刺客会在千军万马中找到王帐。”
“我已经知道他们是怎么找了来的了。”北生低头捡起一片鹦鹉拼命攻击掉下来的斑斓羽毛。
“是她。“中年的男子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她是个难得的明智女人,没想到居然打了这样的算盘。不能放她回去。她受了伤,跑不远。“
河面上短短时间内开满了搜捕的军船。火把映红了半个江面。
“抓刺客,统帅交代抓活的。”
“有一个刺客受伤了,他们跑不了多远。”
“放下小船,封锁河面,把渔网张开在必经河道。”
阿古丽和阿达斯游了许久,除了偶尔和阿达斯轻轻浮上去换口气,瞧瞧河面上的动静,两个人都沉默在河里游泳着,中了箭的地方开始刺骨的痛。阿达斯并没有把整个箭头都拔出来,只是用到刀削掉了箭,留着箭头。
阿古丽游了半夜,又经历了一场搏杀,根本没想过活着回去,开始有点脱力。
阿达斯却非常冷静,抱着她,用自己的好泳技,悄悄上到河面换气。在黑暗的河流中,在她脱力的时候,靠过来,唇齿相依,为她渡气。
两个人毕竟支撑不了很久,还是浮在河面上来透气。
“为什么不杀了他。”阿古丽打着寒战:“那么好的机会。”
“你更重要。”阿达斯说:“而且,刺杀机会已经逝去。还是在战场上见吧”
阿古丽沉默了,过会说“你放下我吧,我,我回不去的。“
阿达斯冷静而平稳的说:“回得去。“
冬天的河流。已经结了冰,甚至有皑皑的积雪。而冰层下面依然是奔腾的流水,阿达斯和阿古丽潜伏在冰层之下,冷静靠近一只暗处的小船。
小船有两个士兵,一人摇桨,一人举起火把四处张望。
阿古丽与阿达斯对视一眼,阿古丽游近小船,慢慢从水里探出半身来,举起火把的人首先看到了水面上隐隐绰绰的身影,举起火把细看,被她夺人的相貌所震动,一时之间,阿达斯攀住船舷从他身后飞起,一剑割喉。阿古丽上前,匕首投向划船的人,火把掉在船上,两人在顷刻之间,已经夺得小船。
在王座的统帅营外面,年轻的统帅和中年男子已经靠席而坐,帐篷外升起了熊熊的篝火。一时间,四周温暖如春。
“十二鹦鹉地,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中年人喝了一口马奶酒,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鹦鹉鸟。“鸟兽都通乎人性。”
年轻的统帅微笑着把酒杯伸出来,身后的士兵恭敬的为他倒满了酒。
“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这是我们经过最持久的一场战争。在春天之前,我们要结束掉这场战争。让桀骜不驯的阿不独族臣服。”
“前方还在胶着状态,我们围住十二鹦鹉地,前线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年轻的统帅问
“自然是知道了”
“那么莫奇卡王叔,你觉得前方的阿不独族回来救援的可能性有多大?”
莫奇卡沉吟道:“在前线指挥军队的是大丹酋长,为他出谋划策的是大祭司长,他们都不是蠢人。在春天之前,他们是不会回来救援,让自己陷入被两面夹击的窘境的。”
“即时城破了,也不回来吗?”
“大丹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即时儿子死在眼前也不会掉一滴泪”莫奇卡说:“而大祭司……他是个神秘的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叛神。”
“那位阿不独族的贵女,她就是大祭司长承认的女儿。
众所周知,她的父亲,是阿不独族的大祭司长。“
“祭司?”年轻的统帅惊讶了:“祭司不能婚配,他叛神?!”
“是的,在我们信仰中,成为祭司就不能再婚配。可是当传教的祭司们来到十二鹦鹉地,还是会被此地的美丽的巫女所引诱。”莫奇卡说:“也许可以说,这位祭司长引诱了巫女。”
“这是流传在十二鹦鹉地的传说。
十二鹦鹉地信仰的处女神,他们将时代传承的巫女生下女孩选奉为生神,受到供奉。女孩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巫师们的领袖。来初潮后,女孩就会从处女神的位置退隐,嫁给巫师后,以传承下一代处女神。
祭司们来此地传教,与巫师们有信仰上的冲突,一直交锋了好几代。
直到这一任大祭司长……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巫女诱惑了大祭司长呢,还是大祭司长引诱了巫女。处女神违背了传统,生下了异教之女。
“那个女孩就是……”
“就是她。”莫奇卡说: “那个禁忌的孩子就是她。两个位高权重之人双双背弃自己神灵的证据。”
两个人换上兵士的铠甲,阿达斯一手撑起长杆,小船慢悠悠在河道里荡开了。
所有小船都顺着水流往山峡口而去。十二鹦鹉地的地形是一条蜿蜒的大河,路过一个峡口,两岸是巍峨的高山,在夏季的时候,清越的猿声不绝。山下的河滩上黑皮少年们在浅滩嬉戏,顺着这片大河一直流淌,越过两边的高山,过了山峡,就是一个深邃的大湖,大湖呈现眼睛的形状,大河是浅滩,眼睛一样的湖是深湖。
夏季的时候,小船荡漾在湖面上,湖水清澈的好像不存在,小船便像是直接停靠在一大片茂盛浓密的水草之上。到了冬季,寒风呼呼,河上结了薄冰,小船不时打着旋儿在冬天的河流上行进。
峡谷是一道天险,只要越过峡谷去到大湖就是都城的范畴。
两个人在小船上,遇到白鹭帝国的兵士询问,阿达斯回以流利的白鹭语,也能蒙混过关,两个人有惊无险的逼近山峡口。
两国多年交战,白鹭语阿古丽也懂一些,却并不如阿达斯这么熟练流利。恍惚间,她想起了:阿达斯的母亲,是一个被劫掠的女奴。且,是一位来自白鹭的女奴。
阿达斯是酋长大丹的儿子。大丹共有二百一十四个妻妾女奴,生子女一百二十一个,除因难产、羸弱、战争、疾病、意外夭折的,仍存有六十七名。阿达斯是第二十四子。是个从年幼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轮廓越长,那种贴近母系的相貌就越发明显。他有着一副清俊的好相貌。此刻混在白鹭人中,也看不出差别来。
已经逼近峡谷,阿达斯显得更为沉着,他流利地操持着一口流利的白鹭语,和驶近的小船交换着信息。峡谷的小船开始散开。
“你在说什么”阿古丽问。
“我说:刺客已经抓住了,统帅让我们归队。”阿达斯说:“把火把熄掉,你的脸太扎眼了。”
这样逆流而上,深入敌军,阿达斯越发显得从容不迫。
信息传递到峡谷,大量的船只开始返航,阿达斯置身逆流返航的小船之中,沉着前进,直到遇上了一艘载着指挥官的小船。而此时,已经逼近峡谷两岸,冲破这个航线,就可以去到大湖。
“刺客已经抓住了?”指挥官问
“是的。已经押往王帐。”阿达斯说。“请您归航。”
指挥官看了眼阿达斯,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当他把目光转移到阿古丽明显瘦小于普通士兵的身形时,眼睛却咪了起来:“你们隶属哪一支部队?”
听到他的问话,阿达斯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慢慢的吐出一个部队的番号的同时,用船篙猛的刺向这位指挥官,在指挥官落水的一瞬间,他迅速横扫船篙,击落附近的几艘小船的士兵,带着阿古丽跳入水中。
乘着一片混乱,借着一身好水性,他们用随身携带的小匕首破开了布在峡口的渔网,一举冲破了布置在峡谷的围堵,游入了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