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东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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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第一次遇见王爷绝不是现在这个情况。
“喂！你别跑！你个小兔崽子，有种我们来单挑啊！没种就把荷包还我！”
弯弯曲曲的小巷里，一个灰头土脸，莫约八九十岁的小乞丐撒泼了似的跑，草鞋跑掉了也没能阻止他停下脚步，他的身后还追着两三个青年，其中一个比自己高出好几个头，他颤动着雄壮肥胖的身躯，另外两个瘦子也不甘示弱，他们每个人都揣着个木棍，没追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前面被追着的小乞丐也渐渐没了体力，瘪进去的肚子发出一长串的“咕咕”声，正当他回过头再去看那几个人的时候，一不留神，脚下一疼，就被一块翘起的石板给绊倒了，胳膊肘擦着地板滑行，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怀里的荷包擦着地滑出去老远，停在远处的墙根下。小乞丐强忍着没有哼出声，想要再次爬起来跑路，不料眼前一黑——身后那些个大老粗已经赶到了。
小乞丐单薄的肩膀被他们一推，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你不是跑吗？怎么不跑了？最近胆儿肥了，你爷爷的荷包也敢抢？”为首的大胖墩挥舞着木棍就想抡一棒过去，岂料那小乞丐灵活一躲，没砸中。他正在气头上想要再抡一棒，只听身后的小跟班道：“大哥，那小子把荷包里的钱都拿走了！”这一听，顿时炸开了锅。
三人也不顾打不打的到，就对那小乞丐一阵拳打脚踢，本总是沉默的小乞丐被打的强咳出声，他眼神一狠，强忍着手肘上的疼痛，用尽全力反手击出一拳砸在那为首的胖子的肚子上。
“哎呦…疼死爷了，居然敢还手？！给我往死里揍！”那胖子也用劲多踹了小乞丐几脚，正想抄起木棍就锤，却正对上迎面飞起一脚的小乞丐，头瞬间被磕了个七荤八素，捂着脑袋嗷嗷直嚎，那小乞丐不甘示弱，再次跳起来，抱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通狠咬。
双方僵持着，为首的胖墩瞎摸到了木棍，嘶吼着就想把木棍往自己头上抡，却不料右手被一股力量牵制住，不得动弹。
“奶奶的，谁敢拦爷爷？！”说罢他突然注意到旁边的两个伙伴也僵住了，一时分辨不出他们脸上那五味杂陈的表情。小乞丐见状也跳了下来，胖墩转过身去，只光见到了那人清瘦苍白的下巴。但这么一瞥，他就怂了：“王爷好……”
那王爷身形消瘦，腰间悬着一柄黑鞘的长剑。他好似一颗病怏的黄花，但手上的劲儿却极大，那胖墩挣了半天也没挣开。
“二瓜，你们倒是挺有闲心，本王吩咐下去的事情可是办妥了？”这王爷语速不急不慢，徐徐道来，声音颇有磁性。
“那是那是，王爷吩咐的事情岂敢怠慢……”
小乞丐趁着四人交谈之际，偷偷俯身想要跑路，却不曾想到那王爷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见他一起身，便上前一步把他摁在了原地。
“你叫什么名字？”小乞丐半跪着，不答。
小跟班之一在一旁谄媚道：“回王爷，他是个孤儿，没有名字，不过这片的人都叫他猫蛋。”
那王爷“噗”的一声就乐了，但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他整整衣襟，一只手好不费吹灰之力提起猫蛋：“既然如此，事情办妥了，就去王总管那儿领报酬吧。”
几人见王爷顺走了猫蛋，面面相觑道：“可王爷…这人，您带走了我们怎么算账啊……”
“怎么？报酬不够吗？敢和本王讲条件了？”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人您尽管带走……”
那王爷没再发话，他轻松拐走了还在挣扎的猫蛋，把人扔上马后，自己也跟着上了马。
刚走了几步路，猫蛋就又开始了挣扎。
“别动了，没用的。”
王爷把猫蛋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你再动，会摔下马去，就凭你这一身脆骨头，也得躺个十天八天的。”猫蛋听罢竟神奇地停下了动作，一声不吭的低下头去。
“你真的无父无母？”
猫蛋不答。
“有没有认识的长辈？”
猫蛋还是不答。
王爷叹了口气：“就你这模样，叫什么猫蛋，叫小哑巴得了。我再问你一遍如果还不出声，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猫蛋赶忙左右摇了摇了一头乱糟糟的鸡窝：“没有……”他的声音极小，且带着稚嫩的童音。
“嗯？是哪个没有？”
猫蛋又跟着摇了摇头，还是说没有。
眼瞅着前面就是南华王府，那王爷牵住缰绳，只见侧门一堆小厮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半白，面带慈祥，却在看见猫蛋的那一刻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而后又迅速回复了原样。
“老王，带着这个泥孩儿去洗洗，晚些送到书房来。”说罢王爷跃身下马，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头也不回的就走进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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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蛋在王总管的一顿拾掇和唠叨下终于像个人样了，乱遭的头发被剃了个精光，青青的头皮光滑到可以反光，一身粗布短衣罩着瘦噶噶的骨架，弱小，无助，可怜。
此时已经是夏末入秋的夜晚，袭来的晚风都带着清苦的秋意。猫蛋已经站在王爷的书房门前踌躇很久了。
突然，木门发出“吱——吖”的声响，南华王推开了门，然后马上转过身踱入书房内：“愣着做甚？进来。”
进去之后猫蛋才发现，书房四壁皆是字画，更显得房屋狭小而庄重，一小簇火苗在油灯架上跳动，为这份庄重更添一丝柔和。
他环顾四周，只见每幅字画底下的落款都是一套劲秀的字体。
沈袖书作。
心下了然之时，就听一旁的沈袖书唤道：“发什么呆，赶紧过来。”
猫蛋伸出脑袋，只见梨花木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纸“卖身契”模样的东西。
“你无处可去了吧？本王可以考虑让你留在王府，保你不受欺负。”他顿了顿，然后道：“但前提是本王要求你办事，不能拒绝。”
猫蛋低下头，本想伸手挠挠自己的“一头鸡窝”，却摸了个空，他沉默了很久，草鞋都快在地上磨出了一个坑，却依旧没有想要回应沈袖书。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后沈袖书败下阵来：“也是，是本王自作多情，看你身手灵活就想收留你，你若不愿意，大可……”
“我答应你。”不等沈袖书说完，猫蛋抢先答道，说罢就想伸手执笔，在那卖身契上写下什么。但是笔悬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他该写什么呢？猫蛋吗？他会写字儿吗？
一阵思前想后，猫蛋沮丧地放下手中的笔，站在一边儿又不说话了。沈袖书见状，心中觉得好笑，他抽出“卖身契”底下的一张宣纸，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三个大字。
沈简之。
捡之。
“你无父无母，不然和我姓吧，名唤简之可好？”沈袖书放下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注视着他，眼角线条上挑，极为好看。猫蛋抬起头，一时间愣住了。不消片刻，他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那个名字上，黝黑清澈的双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涟漪，他伸出瘦弱的小手摩挲着“沈简之”三个字。口中念念有词，但无论沈袖书凑得多进，也没能听到他在叨念什么。
沈简之自己一人想得出神，蓦地反应过来，马上就转头搬来了角落里的一方小木凳，由于身高不够，他只能半跪在椅面上，整半个身子俯在梨花木桌上，执起笔，像模像样的在宣纸上涂涂画画——画出一堆鬼画符，但却隐约透露着字的形态。沈袖书坐在一旁，一边扶额，一边伸手握住了沈简之的小手，沈简之不禁一抖，一种陌生感和排斥感席卷而来，令他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但很快就被沈袖书身上的檀香气息冲散了大半，可他还是不免僵硬地在沈袖书的指导下涂涂画画。
“这里门字框写大些......手腕别那么僵硬，我掰都掰不过来。”沈袖书停手准备拍拍对方布满瘀青的手腕，但下手之际却是收了几分力道。
“要不我帮你签了“卖身契”吧……你这得练到什么时候......”沈简之听罢丢下笔，匆忙把“卖身契”折了折，攥在手心里，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不行。”
沈袖书愣了一下，随即乐了：“成成，放你那儿保管，哪天练好了名字写罢再给我吧。”
沈简之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又拿起桌上的毛笔，全神贯注地练起字来。
这夜烛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沈袖书陪着那个小乞丐坐在桌边一遍遍描写着“沈简之”三字，好似要把这个名字硬生生刻到小乞丐的骨头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东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