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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部分 再逢 ...

  •   “糟老头子,炉子冷了,喊臭小子去拿捆柴来!”
      “好,好,老婆子。良生啊!快去给你奶奶拿柴过来!”
      一座农家院子,一间稍小的卧室,一个男孩躺在木床上玩着,突然听到自己爷爷的叫声,回了句“知道了”就穿鞋下床。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简朴,仔细看还能瞧着衣服上修修补补了好一块,但是他整理得很干净,倒是不显得破烂。
      男孩就是麦良生,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他。这时,他依照爷爷的话到了柴房那儿,大伯的儿子也正在那儿——柴房跟厨房是连在一起的,所以——看样子表哥应该是在偷吃不久前拿出的腊肠,看见他过来,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威胁他不许说出去,然后又咬了口腊肠才跑了。
      但是,还有人,麦良生察觉到。
      他敏锐地察觉到柴火堆后那个位置靠近后院的角落里露出了一只脚,有人,但又会是谁?
      小时候的麦良生因为父母外出打工寄人篱下,比起同龄人来讲,他经历了更多,所以不会轻易行动,只是暗中观察,审视着那人会是谁,不过,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呆呆地伸出了头,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面孔——陌生的面孔,至少对麦良生很陌生,但是,却很好看,很漂亮,麦良生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同龄人,就像是一颗宝石落在了灰尘上,熠熠发光。
      “……”
      “你,好?”
      麦良生自己打破了僵局。

      这是粮食小时候?
      钟溪来到这里时,落在了草堆里,转头看到了这间屋子,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他察觉到了自己变小了,而且这装束似乎是几岁的样子——好像是某年村子里出了拐卖男孩的事情,母亲为了安全将他打扮成女孩的那段时候自己的穿着,怪不得,粮食会将他误认为是女孩。
      钟溪悄悄地走了进来,这些物件对于他算不上陌生。然后,他看到一个看起来就很壮实的男孩聚精会神在橱柜那边偷吃什么,看那样子,虽然跟粮食有些相像,但差太远了,倒是后头进来的那个男孩跟粮食很像。不,当他出声后,钟溪认定了,对方就是粮食,他小时候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粮食口中说的决不会认错。
      他不会认错自己喜欢的人。

      听到麦良生打招呼,钟溪下意识地想开口说话,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假如自己无意间透露了自己是“未来”(钟溪目前认为),那么会怎样地发展?所以,装作一个哑巴的原因,比他想象中要简单。

      “……你好?”
      麦良生又重复了一遍,对着这个格外漂亮的“女孩”,他显然满是好奇心。因此,他还走近,看见对方大大的瞳孔中闪烁着有些类似于不安的情绪。
      随后,“她”伸出了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麦良生惊讶地想,不过他爷爷突然又吼了他句叫他赶紧把柴火拿过去,就急匆匆地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乱动。”
      就抱着一捆柴冲了过去,消失在钟溪的面前。

      “原来,你不会说话,怪不得刚才我跟你说‘你好’,‘hello’的时候,你都没理我。”
      等麦良生回来,躲过一个妇女一个小孩的钟溪被他带着来到了他的卧室里:一间只放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椅子和衣柜的屋子。麦良生看着钟溪,给他拿了双拖鞋来,叫他跟他一起坐在床上。
      这时候,正好是农闲时节,天气转冷,家家户户就待在家中。麦良生之前上的小学刚好出了事,他就回来了。
      钟溪歪了歪头,对他说的什么“哈喽”似乎有点印象,也许是你好的意思,毕竟麦良生刚才只说了这句话。
      他很惊讶麦良生如此轻易地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来,不过很快,钟溪就知道了原因。

      “你叫什么?”
      ——钟溪。
      钟溪在麦良生手上比划着,他的字笔画很多,麦良生还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小溪小溪,他却是知道的。
      “原来你叫小溪。你为什么会在我——大伯家的柴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你,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了!”
      “……”
      小粮食突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钟溪蒙住了,不过也正合了麦良生对于不会说话的人的想象。他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而钟溪,都一一作答了。
      ——是你。
      “我?是我?我们有见过吗?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为什么,是我?”
      ——梦。
      “什么?”
      麦良生疑惑地偏头,还小的他看起来有点憨憨,不像长大后的粮食,成熟又危险,两个人也因为手掌的交流越靠越近。
      这就是麦良生。
      这……就是麦良生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吗?
      很多问题,钟溪并不能从自己的灵魂中得到答案。
      最后,钟溪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忽然笑了,就掀开自己裙子,握住他的手。
      ——我不是女孩。
      我跟你一样……钟溪顿住了,他跟粮食一样,都是夹缝中生长过来的,还是,什么……

      多出了一个钟溪,麦良生觉得好像是个梦,但第二天醒来后看到还睡在那里的人的脸庞,才觉得这不是个梦。
      麦良生隐秘地觉得钟溪——现在他叫他小溪了——是他一个人的事,于是没有告诉爷爷奶奶,更别提大伯他们了。
      他们会从后院溜出去,绕过快要枯萎的青草和干涸的小池,跑到山上那个很少有人供奉的废庙,麦良生说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然后给钟溪分享了自己珍藏已久的糖果——是他父母过年没有回来托一路打工的同村人捎来的硬糖,劣质的包装,但糖果依旧很甜,这也是钟溪第一次吃到名叫糖果的东西——即使是在父母还未去世的时候,钟溪最多也只能吃到一点红糖块。最后,麦良生说要将糖果埋进土里,还说给十年后的彼此写句话,钟溪看着兴致勃勃的粮食,点头同意了。
      接着,麦良生带着钟溪转了一圈村子,说着这里的一切。他看到了几个似乎有点眼熟的人,不过在他那个时间还是少年,此刻已垂垂老矣,躺在自家院子前的大树下,一脸沧桑。
      ——那是谁?钟溪指着那个人,疑惑地好像这样问着。
      “钟祥泰老爷爷,七八十了,我上次摘了他家的果子,被他家狗发现了,差点就被打了。”
      小粮食吐了吐舌头,简单地说道。
      因此,钟溪才发现——这是六十多年后,萌生着一个崭新国家崭新社会的时代。
      他们的遇见,到底是怎样的因果呢?
      后来,钟溪被麦家的人发现了,但是,别人却看不到他。
      麦奶奶看着自己孙子跟着不存在的空气进行交流,吓得苍苍白发的脸更加老态,其他人也是异样的神情。
      而那时候的麦良生却只是认为一件事情——原来小溪真的只是为他而来。

      “你是真的吧!爷爷奶奶他们一定是眼瞎了才看不到你!”
      麦良生笃信,但钟溪内里始终不是个小孩子,他早已成年,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所以他沉默了。
      “喂!是真的吧!你可以穿我的拖鞋,可以被我抓着,可以……你一定是存在的。”
      但是,钟溪扮演的哑巴却不可能开口。
      就像是一场剧,演员都到齐了,另一个人却没有说出他应有的台词。
      因为长辈的劝说和同龄人的嘲讽,那段时间,麦良生也仿佛真的看不到钟溪一样,无视了他。

      而钟溪,他在想。
      我曾以为来到你的时空,就会普普通通地在一起。
      但只有你能看见我。
      这是什么?钟溪忍住了自己想说话的念头,因为他想骂麦良生,想揍他,同时也思念着那个长大后的男人。他不能说话,因为开口既是痛苦。
      钟溪似乎也并不需要饮食。
      他走到了废庙那边去。这座庙宇比他那时候还要破旧,但那香炉依旧干净,上面还有一炷香——之前他们第二次来到庙宇里时,钟溪插上去的香,就像是那时候的男人一般,虔诚地供奉着这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神明。
      不过,麦良生终究没有跟钟溪置气太久,他太喜欢这个独属于他的人——而他从来没有多少独属于他自己的唯一的东西,因为衣服是表哥穿剩下的,饭菜也是他们喜欢吃的,书本也是表哥用过的,因为书本太贵了,而他,好像只是在这个地方住着,唯一需要他的时候也只有做点苦力的时候。
      而麦良生找到钟溪时,他正坐在废庙旁一棵才长出不久的树旁,数着搬着食物迁移的蚂蚁的个数。

      “小溪!”
      麦良生喊,声音里满是喜悦,接着他小跑了过来。
      将近七天没仔细注意对方,钟溪瞧见小粮食似乎长高了一点,五官也渐渐褪去了稚嫩。而这七天,钟溪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忽然就“原谅”了麦良生,坐在原地不动,
      “粮食。”
      “什么?”
      又将这个称呼带了出来,钟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十分苦恼。
      “粮食。”
      “……你,你不是哑巴?!”
      麦良生惊喜地抓住他的肩膀,喊。但钟溪怎么也不肯说话了,他转了转眼珠子,偏向了另一边。后来,麦良生经常跟他说话,说他也要说话,不要忘记说话了,搞得钟溪哭笑不已。
      “算了,小溪不想说话也是应该的——对不起!”
      麦良生突然单膝跪下。钟溪吃了一跳,他哪里知道小粮食从哪里看来的方法,跟人道歉要跪下的,只不过这个角度,即使是年幼的粮食也看起来——咳咳,十分英俊。
      “我不该怀疑小溪的真实的!既然只有我能看到小溪,那我就要肩负起照看小溪的责任!我,麦良生,男子汉,一定要照顾好小溪!”
      “……”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两个人又再度黏在一起了。

      之后,钟溪陪着麦良生渡过了重建后的小学时光,然后骑着自行车这样奇妙新奇的交通工具再过了中学,而在麦良生十八岁的那个暑假最后的余光中,他们又跑回了那个废庙。
      时光苒在,那座庙似乎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连屋檐都完全掉完,土地公的雕塑完全暴露在天空下。
      “小溪,十年了,没想到这座庙变成这样了。”
      麦良生走在前面探路,而钟溪跟在后面。他看着前面逐渐跟“上辈子”一样遇见的男人越长越像的粮食,同样感慨了一句时光不饶人,当然是在心底。
      麦良生往前走,走到了土地公雕塑下面,然后挖出了自己多年前放在这里的装着自己珍藏的糖果的盒子,里面还放着自己跟小溪一起写的纸条。他写的是——
      “遇见小溪真好!”
      麦良生接着转头,对钟溪一笑,问他:“小溪,你写的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但是,麦良生十年前就知道了,不过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想起来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一种不好的情绪。
      “……我们,终将会……重、逢?”
      哗啦啦,树林深处吹来了风,吹得那张纸条飒飒,吹得钟溪额前稍长的刘海模糊了他的眼眸。

      “你愿意相信吗?我们会再见的,良生。”
      这是钟溪第一次这样正经地称呼麦良生,他已经察觉到了——时间到了。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小溪。”
      而麦良生,几乎是瞬间就朦胧了眼眸,一字一字地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小溪!”
      风,带走了他眼前的少年。
      此刻,麦良生伸出自己的手,拥抱着并不存在任何一切的阳光,眼泪一颗颗,接着汹涌而下。
      空荡荡的胸腔某处,似乎证实了某种感情的存在。

      原来,我喜欢你。

      而重逢,又是什么时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部分 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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