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命一半是你》最近欠了二十亿

3、第三章

　　十四天后，蓝天公寓。

　　卓禹穿着拖鞋躺在沙发上，脸色蜡黄蜡黄的，眼圈像是印刻着的，吐气如死灰，两眼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张律师和郑云浩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卓总，程序上整个情况就是这样，通过验伤鉴定，公安局那边立案，然后检察院已经批准逮捕，现在是给你办好了取保候审，所以我们接下来等开庭。这中间周侯那边有突发情况，没想到他老婆突然早产，他把这事的怨气也怪你头上了，所以他的口供对你非常不利，而且对方当事人不同意调解。后来我去看过了，因为他磕到的玻璃茶几檐上，刚好有个缺角，所以伤口挺长而且比较深，可能构成轻伤二级，警察那边认为伤害肯定是故意的，只是对于结果属于过于自信的过失，所以最后还是立案。这次的事会有案底，目前对方也不愿意和解，不过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争取判缓刑。”

　　“大禹，这次要多感谢张律师，事情现在变成这样，但我和张律师都会想尽办法帮你，现在就是你，你自己要振作起来，你看看你现在都是什么样子了，我手里还有股份，还有钱，你休息一段时间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郑云浩苦口婆心的劝着。

　　“谢谢张律师，麻烦我大郑总，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干，你们看着办，我就想睡觉，现在就想睡觉，你们先走吧，走吧，好吗？”

　　郑云浩知道该说的说了，能做的做了，再怎样都无益，他了解卓禹，但他没见过这样子的卓禹，当然这发生的所有的事都是前所未有的最糟糕的了，现在他只能帮着收拾清理这场败局，其他的只有靠卓禹自己了。

　　两人离开后，房间基本没了活物的生气，墙上的时钟指针机械的只会转动，“滴答”的声音刻意而明显，硬拽着你的思想进入一场左右摇摆的空洞里，而每一次摇摆的落点都是一段回忆的节点，上不接下，前不启后，让你自己完全失去了意义。

　　这是卓禹人生中第一次想到了死亡，他在思考那些选择自杀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脑海里播放着那样的画面，是不是突然从哪里跳下去，便可以用一瞬间的恐惧，一时的勇气，来换取到人生中所有无力无奈，所有压力，烦恼，憎恨，无能的释放，但是以失败者的身份选择仓皇逃避的离场，这他么的耻辱似乎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洗不干净，怎么办？迷茫三大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能回答的只有最后一问，我得活着！是不是这就是彻悟了？卓禹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他也不知道。

　　“喂，顾海，见个面吧！”

　　晚上十一点，新世界投资公司，十六楼总经理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我已经坐进来了，为了不让你尴尬，约这个点，反正晚上你也睡不着的吧现在。”顾海端正的坐在老板椅上，看着走进来的卓禹，不知道怎么了，他是越看到他，越想显露出更加邪恶的自己。

　　“谢谢你这么照顾，照顾的我现在来把公司亲手给您奉上，协议拿来，我签。”卓禹双手插兜，站在主灯之下。

　　“现在知道我对你的好了，当时让你签，把我打一顿这倒没关系，那把我们周侯周总打的还连累到他家里人，你说你啊，啧！来，我给你和周侯开个视频吧，看看你自己怎么着自己下，表示下诚意，然后再签。”顾海咧嘴，坏笑着说。

　　卓禹瞬时没了表情，也不语，丝毫架势都没有了。

　　“周侯，你看卓总就在你面前，你什么都不用说，看着就好了。大禹，到你了，你懂的！”顾海边说边打开了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了卓禹。

　　低头啊！只有签了这份协议，你才能切断所有的一切，没有负债，没有连累，没有责任，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卓禹内心在呼喊着。“啪！”“啪！啪！啪啪！”抽耳光的声音在这间曾经充满辉煌，充满成就，充满一切可能性的办公室里，响的如此透彻，每抽响自己的一次耳光，都是在毁灭曾经的一次荣耀，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好了好了，扇几下可以了，这算是从人情上对他们一家人的交代，至于法律上，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自己担着吧。周候就先这样，我和卓总还要忙公事。挂了。”

　　站在主灯下的卓禹，真的就只剩满脸的辣红了！

　　“来，签吧，就写两个字的事情，都搞得要判刑坐牢了，卓总啊卓总，一出手果然非同凡响，以后继续加油啊！”顾海邪恶的有些恐怖，好像两个恶鬼上身，一个更比一个恶，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么绝？

　　卓禹弯腰，签字，转身，离开。

　　他在看手机日期的那一眼时，他已经想好了一切，如果算的命是真的，也不存在真不真假不假了，就是要在今年剩下的日子里，签完协议，陪陪父母，和朋友吃吃饭，等待法院开庭，判刑，等待刑期结束，然后他要告别这里和这里的所有人。当然他也想到了另一切，和郑云浩张律师商量，再找银行，找高利贷，找钱，布局，反击，或者搞垮公司自伤，公司的账目，公司正在做的项目等等等等，算了，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也玩不起再去做个恶人，到底该做怎么样的人，最好是不会影响到别人的人，他也不知道，一时恨得要死，一时真想死，一时想通了，一时一时的，洗洗睡吧！

　　三月二十九号早，距离签完协议已经又过去了九天，这九天里卓禹哪里也没去，一直待在家，他每天晚上都规划着第二天要做的事，嗯！先去爸妈那边看看，吃个饭，还是开车带他们去长隆玩一圈，还有约郑云浩他们几个打个球去，还要干什么来着？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待的有点久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总是对这个社会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陌生感，只用九天，不，也许就是一个明天，一个人就可能变成一个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直到今天一早接到这个电话，“喂，张律师。”

　　“你好，卓总，四月二十号开庭。还有个好消息，对方当事人同意和解，所以应该会判缓刑，不用坐牢。”

　　“二十号？哦。。哦，好，好的。”听到这个日子，卓禹这些天的安逸被猛地一炸开来，突然就开始紧张，到底会不会坐牢？还有。。。。

　　“卓总，没事的，放心，现在根据你的情况，就是会留有案底，这个事确实是没办法！别的都不用担心。”张律师明显感觉到另一头卓禹的紧张，赶忙让其宽心道。

　　张律师，本名张立立，上海人，在广州上大学后留在这边工作，刚到三十岁，但已经是深圳比较知名的大有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作为一个女律师，在执业的短短几年中能在深圳这样的地方成为一家大所的高级合伙人，她的专业能力不仅是在学术研究还是法律实务上的运用，都可以堪称是达到拥有天赋的等级，强记忆力，强逻辑性，专注严谨吃苦努力，似乎所有的天性都是为了造就这个天才法律人而设定的。

　　同时，她喜欢观察人，所以和任何人的沟通都能找到适合的切入点，让沟通的过程保持在一个顺畅自然的范围内。她总会将头发的长度保持在颈部离肩两指的距离处，这要充分表现出她雷厉风行的做事态度，但是她的妆容中，却始终表露的是一种平和感，其实各种表象都是让自己和别人整体的距离感维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里。

　　四年前她的师傅将和卓禹的合作业务全部转交给了她和她的团队负责，虽然两个人的接触不是特别多，但她对卓禹不知何时产生了些许的好感，只是这种好感带有着警惕性，因为在她眼里，卓禹是个非常过分的人，过分的能力，过分的自信，过分的野心，过分的聪明，过分的善变，一切的组合都充斥着过分的强势，但是这些都可以被他自己不过分的控制，这种感觉很不好去形容，只是这样一个强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那那些所有的过分都会变成一种反噬，噬的他入骨的痛，她也救不了他，她只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善于观察的人，往往极其敏感，越是敏感的人，也越害怕受伤，这里面产生偏执的人就会强行控制自己一开始不要越线。

　　“好的，我没事，谢谢你，张律师，都要麻烦拜托你了，其实合作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帮助了我们很多。。。。。嗯。。。。。。。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呃。。。谢谢！谢谢！”其实在卓禹和郑云浩他们的眼中，这个女人难道不是一个男人吗？什么时候当她是一个女人了，只是这时的卓禹，听到异性关心的声音，彷佛也感性起来，想示弱，需要同情，需要被在意，需要身边多一个人，但是，唉！

　　“好的，先不和你说了，我这边进来一个电话，有任何事联系我。”

　　卓禹说：“再见。”

　　张律师回：“嗯，再见。”

　　“该回去看下爸妈了。”卓禹对自己说，然后又看了下手机上的日期。

　　卓禹的父亲卓志航就是惠州人，因为工作关系远赴新疆，在那里遇到了卓禹的母亲谢瑶。谢瑶琳老家是在苏州，父辈是知青，支边来到了新疆，所以谢瑶琳算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了。后来卓禹是生在和田，长在乌鲁木齐，十四岁的时候又因为卓志航工作的关系和家里人一起回到广东深圳。

　　深圳靠东南边，和惠州的交界处，有一个叫黎村的地方。这里应该算是工厂比较少，自然环境保护的很好，水源丰富土壤优渥，所以种地的多很多。后经卓老的一个朋友介绍，卓老在这里承包了一片土地，开始了他的退休生活。

　　卓禹开着车，缓慢的行驶在一条石子铺满的小路上，路旁还有一条湍急的小河渠作伴，里面的水流声稀里哗啦，清爽明快。越往里开，两旁的树木也愈加密集，很久没来过这边了，有点认不出来，好在两边种满了榆树和白桦树。尤其是榆树，在广东这里是很少会见到的，但这可算是生活在新疆童年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回忆，因为榆树上会长出一种绿色显白的，圆薄的成串的果叶，一片片的也就是一角硬币的大小，但这不是榆树的叶子，科学的说法叫做榆树的翅果，反正大家都叫这个叫榆钱，吃起来的口感其实有点像生菜，但是是有自己的特别的味道，主要就是清甜。除了生吃，最好吃的做法就是和面粉和在一起，蒸着吃，这味道已经想不起来了，总之很好吃，记忆中的夏天，就是妈妈让他拿个塑料袋，然后去榆树的树枝上，一捋，捋下一把又一把的榆钱，一边直接吃在嘴里，一边装进袋子，现在在吃一口榆钱，味道也许会帮他找到某年夏天时候的一些美好的记忆。

　　石子路的尽头，两旁的树嘎然而止不再向前直列，而是横向的朝着两边更大范围的阔开起来，从刚才来的地方远远看过来，好像天空是这里的门，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视野的范围都被放大起来，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绿油油的农田，一座座农房有些挤在一起，有些散落着这里一座，那里一座，离自己最近的那座，搭着葡萄架的，那就是卓老的住处了。

　　卓禹停下车，眼前所有的自然，都让他重归回暂时的平静。

　　“爸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