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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屋顶上的猫 ...


  •   迷迭谷是位于三十三重天底部的一个小山谷,住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仙人。

      比如,图古道人。

      此人在飞天之前是个刻苦修道的凡人,可惜并无资质,在尸解化仙之后才荣登天界。

      尸解,乃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升仙之法。

      有个这样的来历背景,他自然人微言轻,千年来不过继了一门无趣的苦差,在解灵司为羽化登天的凡人录入名委,按照每个人在凡间的修为安排仙阶。

      有这样的爹,儿子宁修自然也大志难成,虽然少年有为,虽然相貌出众,虽然勤恳多才,混入了凡疾司,但仍是上不了台面的下级仙人。

      如今熬了多少年,宁修终于有了转机,就说这么个尸解仙的后代,居然要与帝母娘娘的侄女扶摇仙子结亲。

      这亲一结,就算是打完翻身仗了,他要从雄麻雀化成公凤凰了。

      不过此刻的宁修,正有一劫。

      他不知道,他的师妹闯进了他娘子的新房。

      那师妹昭司,是来闹的。

      “仙子你眼瞎吗?”

      “你怎么骂人?”

      “既然没有你怎么看上宁修的?”

      “此话怎讲?”

      “你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坨粪。”

      扶摇笑了,“你骂我还是骂他呢?”

      “主要是骂他,”昭司想了想,“如果你不清醒,骂你也行。”

      “你们兄妹关系不好吗?”

      “挺好的,因为好,所以才来提醒你。”

      “懂了。”扶摇仙子身子向后微微一靠,“你是来抢人的。”

      平常人听了这话,高低得激动两下子,可这师妹有意思得很,说话温吞吞的,嗓音低沉的像是从舌根抖出来的。

      说得好听叫四平八稳、不骄不躁,说的难听就是透着一股子懒劲。

      “为什么要抢人,我想想都累。”她似乎也没想好说辞,“我主要是来劝你的。”

      “他怎么了?”

      “其实说来话长。”

      “等不及了,你短说吧。”

      “哦……”

      “他一直对我很好,直到你出现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我没出现之前,他一直对你含混不明、暧昧不清,拉拉扯扯,就是不愿意正视你们之间的关系。”

      “不止这个。”

      “我懂,你还想说,他三分爱我的人,七分爱我的地位,对不对?”

      “你都知道啊。”

      “既然这样,你原本是怎么看上他的?”

      “迷迭谷里头一共三个人,除了师父,就是我和师兄,一百年了,两个人大眼看小眼,王八对绿豆,就这么看上的——”

      “行了。”扶摇挥了挥手,“你挺坦率可爱,别说宁修喜欢你,我也很喜欢,这不怪他。”

      “啊?”

      “你师兄如今可是掌管凡疾司的总管,上上下下惦记他的人可不少,我不决绝一点与他成婚,岂不叫人把他抢了?再说了,他渣怎么了,本仙就是喜欢渣男,更喜欢调教他,整日斗智斗勇才其乐无穷呢,你且放心,我保准把你师兄治的服服帖帖。”

      那昭司缓缓蹙起眉头,起身垂着眼皮子打量她:“你有啥大病吗?”

      “没有。”扶摇竖起手指,“我已经嫁了三回了,我比你了解男人。”

      昭司还想使上最后一把劲。

      “他还脚臭呢。”

      “口臭我都不在意。”

      这美人,可真是个看透人世自找折磨的傻憨憨,倒是和宁修那混蛋挺合适。

      “那我只好,”昭司缓缓竖起大拇指,转身走了,“祝福你们。”

      挺喜欢师兄宁修,但也没喜欢到需要一哭二闹。

      懒的继续喜欢,懒的伤心萎靡,懒得表达任何情绪。

      在天上久了,人就乏了,七情六欲啥的不需要天帝禁,她自己先烦了。

      原本在凡间做个本本分分的小道姑挺好的,如果有的选,她也不想来天上。

      她羽化登天的那年二十五岁,在凡间挺好的一个年纪,到了这里就成了天界大龄女性的典范了。

      那一千岁的神仙都比她看上去小几岁。

      冤,真冤。

      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

      在这个世界,仙娥似乎就要绝美,腰肢该盈盈一握,面颊要春风带雪,少了任意一个都是原罪。

      她没有存在感,谁唤她都是“哎”,好在她性子温吞,什么难听的都接得住,都无所谓。

      只是有时候,心里的憋屈会把她逼疯,到了那时候她就半夜起来磨刀,然后到宁修床前一巴掌把他干醒。

      “师兄我今晚要去杀个人,你来帮我分尸。”

      看,挺极端挺无趣挺阴郁一个人。

      但即便是这样,宁修也对她很好很好。

      至少在她认真策划杀人方案的时候,他能陪在她身边煞有其事的帮她选埋尸地。

      还有,夏天的白伞,冬日的铜炉,夜班的凉风,清晨的果茶,都是师兄。

      多好的师兄啊,扭头就要去娶别人了。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让给别人?

      她步子慢下来,嘴中嘟囔,“干脆今晚去杀了他吧。”

      “几时?”

      “洞房花烛。”

      “尸体?”

      “剁碎。”

      “埋哪儿?”

      “多的是荒地。”

      “唔……”背后一阵风吹过,“那你算我一个。”

      嗯?

      她意识到这不是她心里的嗡嗡声。

      谁在和她一唱一和?

      身后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两侧宫墙高耸,把天空切割成一段,但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抬手拍拍脸,少了个男人,她精神都不正常了。

      大婚当夜,扶摇仙子与宁修行婚,厅堂中金碧辉煌,仙鸟成群,一对碧人在众人的祝贺下挽手而入,简直羡煞旁人。

      宁修今日一身喜服,衬的他身姿高挑,向来严肃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生气。

      昭司坐在角落叼着酒杯,两个人的目光触到一块儿去了。

      宁修眨了眨眼:你给我安分点。

      她拍了拍胸口,显出衣服下藏着一把匕首似的长物:杀完你就安分了。

      料想中的,宁修的脸陡然变得粉绿粉绿。

      她嘿嘿笑了一下,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耳朵根冒出来,“少喝点。”

      她懒得回头,谁知道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把杯子放下。”

      她叼着杯子往后看,背后是堵墙。

      幻听?

      如不然,就是鬼。

      三十三重天能有鬼?

      那声音又来了,“别喝了。”

      她懒洋洋的问:“阁下哪位?”

      那声音道:“尸体、剁碎、荒——”

      她无所畏惧,懒洋洋扫视一圈,然后握拳抵着嘴,低声道:“三十三重天上不能用隐身术,你到底什么来头?”

      “我是为你来的。”那声音突然到了她面前。

      可是眼前什么都没有。

      “所以呢?”

      “你可以叫我冤亲债主。”

      一定是平日口障多了,不知道把谁给咒死了,现在生出来个孽障。

      她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横着挪步子换到隔壁桌坐下。

      管它什么孽障,她现在只想安静安静。

      良辰吉时到了,该洞房了,一群年轻的仙君仙娥嬉笑着,尾随在宁修身后赶去闹洞房。

      这时候昭司已经喝的半醉,起身也跟了上去。

      她一个人爬上院中的大树,坐在树冠中,等着那些人闹完了,被宁修出来齐刷刷轰走了,她才顺着树继续爬,跳过几棵临近的大树,上了屋顶。

      她将手摸向胸口那个匕首似的东西,却掏出来一根胡萝卜。

      她放在槽牙上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揭开瓦朝下望。

      她没打算杀了宁修。

      宁修是个垃圾。

      但也是陪伴了她一百年的垃圾。

      就算是垃圾,只要赔了她一百天也舍不得丢,何况是一百年。

      顶天了她也只敢拿这破萝卜在他脸上抽两下。

      屋子里,灯光已经暗了些,宁修已经揭了扶摇的盖头,一起吃了点小菜,迫不及待喝了交杯酒,然后不知谁先出的手,二人拉近了距离,终于抱在一处互相啃。

      眨眼功夫,二人都褪的光溜溜的,像两条失水的鲶鱼纠缠着,一路到了床上翻来覆去,也看不出那些白莹莹的胳膊腿脚都是谁的。

      屋内只听见气喘吁吁,不时听见扶摇暗呼一声,简直艳气横生。

      昭司定定看着,眼泪不知怎么缓缓浮上来,但又迅速沉下去。

      “没意思。”她揉揉眼睛,呢喃起来:“还以为你多能耐呢,颠来倒去就那么几招,白期待了。”

      耳边夜风中传来一阵轻飘飘的回应,“唔……”

      “嗯?”

      她一惊,猛然抬头,谁知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滚下去。

      黑暗中却飞出一只手一把提住她衣领子,同一时间另一手抓起瓦片将偷窥孔盖上。

      房瓦上乱做一团,瓦片稀里哗啦一震响。

      屋中的宁修抽身坐起,起身向着天顶大呵一声:“是谁在上面!给我滚下来。”

      屋顶上二人一惊:“喵~喵呜~~”

      “你紧张什么?”就听着屋中传出扶摇的娇嗔,“是猫。”

      没错没错。

      屋顶上两人对视一眼,立即心照不宣学猫叫。

      随后在一阵野猫斗架的口技中,二人全身而退下了房顶,轻飘飘落在隔壁空院里。

      夜色正凉,小院中的晚风将昭司周身酒气吹散了些。

      她晃悠晃悠的站住了脚,往身后一看。

      这才发现这人肤质鲜嫩滑白,一对眼睛狭长,眉眼斜飞,俊秀之中满是傲气和春风得意。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底金丝刺绣袍,脑后用金丝缎带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左耳耳垂还戴着一只鎏金坠,浑身金光璀璨,看起来富贵逼人。

      不过年纪看上去,顶天了也就凡胎十九岁的模样。

      她竖起拇指慢悠悠的在颈脖处一划,又指向他,“保密,懂了吗?”

      那少年噗一声笑了。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他仍笑着,就是不说话。

      她定定看着她,“也不知道你是哑巴还是不想说话,随便你吧。”

      她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身后脚步声沙沙响。

      他跟过来了。

      她懒得问,反正大道就一条,人家往哪儿走不犯法吧。

      走了一段路,高空的明月缓缓沉到路尽头。

      “好没意思。”她被月光照的有些疲倦,不由自言自语,“人为什么要长两个腿,为什么不能长得像个桶,在地上那么一滚,还有这个脑袋,长得那么大干嘛呢,顶在脖子上累死了?”

      身后那人开了口,“你就这么讨厌做人吗?”

      “对。”她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上,“东南西北的佛祖们,下辈子让我做蜉蝣吧,这么无聊的日子活一天也就够了。”

      “你知道蜉蝣活着的时候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

      少年脚步加快与她并肩而行,歪头看着她,“□□。”

      “哦。”她垂下双手,“那太累了,还是算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见她身姿摇摆,出手扶住她的胳膊,“那可是天下极乐之事,累也值得。”

      “你错了,累就是不值,走累了就该坐下来,吃累了就该放下碗,喜欢累了就该停下来,活累了就该去死。”

      “你这日子过的,”少年叹息一声,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脚步明显轻快不少,“干脆跟我走吧。”

      “也行,只要不走路就行。”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缠着你?”

      “懒得问。”

      “也不在乎我是谁吗?”

      “你不是冤亲债主吗?”

      “原来你知道啊。”

      “我是瘸子不是聋子。”

      他笑了一声,“我不是什么冤亲债主。”他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我是一个酒后找乐子的流氓。”

      流氓:一种神仙中的败类,常年在三十三重天出没,并且种类繁多,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常出没于各种大宴之后,专注于将醉酒的仙娥仙姑带回家图谋不轨,并在第二日翻脸不认人。

      在神仙界是不禁欲的,活得那么久,吃也吃腻了,喝也喝腻了,死也死不掉,可不就得找点乐子。

      再加上做那事可以增加修为点数,那风气开放的啊,就好像和谁睡一觉只是去谁家蹭了顿饭,或是探讨课业。

      夜半三更往御花园丢快砖,能从树底下惊出十几对野外交好的。

      这种饭想必很好吃,但昭司没吃过。

      一路开云破雾的,她被带进一间屋,放在一张床上。

      直到流氓仙脱下她的腰带,她才开口,“能问你个问题吗?”

      “请讲。”

      “你为什么找上我?”

      那仙君双膝跨在她身侧两边,垂头看着她,“俎上有块肉,而我饿了,填饱肚子的东西罢了,好不好吃无所谓。”

      她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放在胸,“也行吧。”

      这不耐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也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随便你,但是不准让我太累,那个什么观音坐莲,老头推车就免了吧,我喜欢一动不动的,你自己在上面想办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屋顶上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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