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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寒春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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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
老实说对于这位女装大佬,我的感情到现在还是比较复杂。他出现时一袭红裙在礁岩上翻飞,长发海风中飘扬,任谁都会赞叹一声他的美丽。然而被植入的那段记忆虽说仓促结束,但通过第一人称代入我能感到最后他跌坐在水里时的那种苍白无力。
他就是“老五”,只不过在那时他便已经疯了。
我朝着那间木屋的方向走去,吃了一些干粮还是感到虚弱。一截树枝被我折了下来当做支撑,停歇休息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又像兔子又像老鼠的东西,它看上去并不害怕我这个大动物。
我看了看手里的干粮,扔了一点在面前的地上,它便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啃食,我试探性地拿木棍戳了戳它,它甩了甩肥圆的屁股也不离开。
“对不起了,小耗子。”我嘿嘿笑着,右手拿木棍戳在他的身上,“『呼吸。』”
它停止咀嚼,大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然后继续吃那块大饼。
不愧是非伤害技能,大概施加在我自己身上效果也是一样。我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溪水边,留它在那里继续吃着它的美餐。
水面上倒映出我的影子,那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能够仔细端详自己的脸。我看到我面上的血色很不好,枯草一样杂乱的刘海都被冷汗粘在了额头上。
他们这里居然没有给实验品剃寸头,我乱七八糟地想着,水里面的我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模样,但实际上我潜意识里的记忆残留告诉我绝对不止这个年纪,水面上我一双瞳色极浅的灰色眼睛也露出了同样的疑惑。
我伸手搅破了这层幻影,捧了一点水润口,倒了下来疲惫地思考技能可能其他的用法,也许……也许可以……但我不敢尝试。而经过活物实验,我恍惚好像又想起了关于绿色技能的其他细节——对于死物的使用。
身体衰弱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的多,而这样的身躯居然还能够支撑8-12个小时,可见人类的生命力还是足够顽强。
害怕就此躺在这里一睡不醒,我伸手唤出了p53。
它一出现就是红色,很生气的样子:
“你又去了?”
“哪?”我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那个烟囱里面!”
“哦,去过了。怎么了?”
它传出了两声阴鸷的笑声: “你可以把你预估的剩余时间折半了。”
我用那截长树枝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真的太累了,我心里甚至想折半就折半吧。
我:“像你们这样高级的人工智能,有没有那种服务?”
它:“哪种?”声音里有点狐疑。
我:“就是那种,你懂的,那种。”
听完这话之后,它消失了。我又伸手把它召唤了出来,强忍住笑:
“你真的……很有趣。我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要出你这样一套系统了。”
p53变得更红了,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又找不到我的把柄。
“好,好不逗你了。”我又给它扇着风,“我是想问问如果我放你一直出来,能不能要求你在我就要意外死亡之前自动为我终止实验?”
“不可能。你这是在梦中作弊。”
“那好吧,你可以走了。”我遗憾道,半边身子的力量撑在树杆上准备离开。
p53倒是没有消失,只是默默地尾随我过来。
木屋快到了,我觉得我也快完了。
关机重启?待会儿昏过去陷入意识模糊,再进入潮式呼吸就又浪费一次死亡机会,我正这样想,木屋已经展现在我的眼前。
比我醒来的那间木屋要小和破败那么一点,屋内却没有什么尘埃,像有人一直在打理似的。
我想到在烟囱上看到的那抹红色,“零号”住在这里?还是其他什么?一抬头恰巧看见什么东西从窗外跑过。我追了出去,看见了这红色的真身——
不是“零号”,是一只通体鲜红手长脚短的大鼻子哥布林。
二者颜值差距过大,本身就很虚弱的我感到自己受到了打击。
“重启。”我对p53说。
“吔?”
“快,重启。”我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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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木屋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是否在流鼻血。
没有。
好,我一鼓作气收拾好东西,直冲树林间那幢哥布林的木屋。跑到半路,心里突然一惊,伸臂看了下自己的右手掌,“呼吸”的技能图标还在。
奇怪,我记得在丧尸医院第一次被撕裂后醒来是有新的技能选择的。
回想如果【海潮】我是因为劫持了执行者打乱了他们的步骤得以继续实验,死亡次数却实打实地扣下了,那么这一层我已经两次重启了,按理说技能该刷新过了,这是……bug?
我盯着右手掌出神,一滴鼻血刚好打在上面。
衰弱开始了。
这一层就好像是会持续掉血的毒气地图,但风光旖旎截然不同。
我把手握紧,这个bug现在对我来说并没有害处,暂时不提也罢。
木屋就在不远处了。
我伸手唤出了p53:“关于那边的哥布林一样的动物,你有没有什么信息可以给我的?”
“全都告诉你了,我们还进行什么试验?”
“原来把人忽然吓一跳就是你们的实验目的?”
“当然不。不过把实验目的告诉你了,我们还怎么进行盲法提高实验的精确性?”
好家伙。
我一脚踢开了那间木屋的门,手里端着那把猎枪,左手扣着板机以防会受到攻击。
那红色哥布林就在桌子旁边坐着。看到我时,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他明显因为我端着枪突然闯入而有些受到惊吓,我则是万万没有想到看见他居然戴着眼镜在看一份报纸。
真的是一份报纸。
我决定学一个合格的抢劫犯先发制人,端着枪示意他离开他的座位。
他嗫嚅着站起了身,还配合着将双手举了起来,小短腿儿害怕地颤抖。
p53见此情形忍不住评价:“你们到底谁是反派?”
我没搭理,伸手拿过他的报纸,这报纸的纸质看上去就像100年前印刷出来的一样。
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
“写的什么?”我缓慢抖开报纸给p53看。
p53的数据流转加快了,不太一样的是我能感觉到它的兴奋,“你现在终于知道我的用处了吧?”
“我只知道我要是不来这倒霉地方永远都不会用得上你,我的朋友。”我没好气地说。
p53哼了一声,飞过来附了那张报纸上。
我不知道是报纸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还是我的视觉性语言中枢突然能够解析这种文字,总而言之这张报纸的大标题已经跃然纸上——
“赞美我们的英雄——‘士兵之火’。”
通过下面的小字我还了解到,我曾经以为是本次决战地的废弃工厂是一座发生过泄露的核电站。
不过事情已经在当时群众的齐心协力下完美解决,绝大部分居民已经安全撤离,都是这些前线英雄们的功劳,他们以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投入工作。我们坚持,我们会胜利。向他们致敬……
诸如此类洋洋洒洒的文字填满了整张报纸。
我抬眼看了下角落里瑟缩着的那只哥布林,这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皮肤本色鲜红,是过度新生的毛细血管覆盖在了他几乎整个表面。
“英……雄?”我张嘴吐出的音节通过传导回来我自己却并听不懂。
他听到我说话一下来了精神:
“是我们是我们!”看我好像也不打算打劫了便从旁边的衣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
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勋章。
他取出来,爱抚地擦拭着。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我哑着嗓子问他。
他很失落的摇了摇头。
我心情沉重地离开了那间木屋。
屋外依旧阳光明媚,尘埃在空气中上下悬浮。
也许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尘埃。
这种细节一开始怎么可能注意得到。
从我在烟囱顶看到的路线来看,这里大概还有上百间这样的屋子。我当时只不过选择了最近的。
假设每间屋子都有这样一只小矮人,我的体力却始终只够选择其中之一一次折返,那么我……
“先生,中央那栋建筑依然很危险。请您不要靠近。”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木屋的主人居然跟了出来。
“谢谢你,我知道。”我友善地对他笑笑跟他闲聊,“您在这里有多久了?”
他茫然地看着我,好像从没听说时间这个概念。
“很久了吧。”我自言自语。
“我……我们知道那里有问题,很早就发现了。……人靠近那里,就会死。”他突然转了话头。
轮到我茫然了。
“您……出门时好像很难过。”他抬起没有任何睫毛的眼睛看我,我注意到他胸口别上了勋章。
“……”我感到内心有些激荡,伸出右手,拂掉了他肩头的一片落叶。
他深呼吸了一口。
“您回去吧,现在春天在外容易着凉。谢谢你提醒我这些。”我告诉他,“我不会到那里去的。”
他将信将疑地走了回去。
——刚刚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我还是对他施加了技能,系统并未提示我通关成功。
解决问题的最终答案果然在别处。
不过他那样善意的话语,我本身对于这个技能施放的另一种理解忽然渴望得到证实。
我下意识朝核电站走去。
那个红色的身影一下奔出来拦住了我,看样子他也没有走远,“您说过不去那里的?”目光里还有质问。
“您也说过您要回家。”
一句话好像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上下嘴唇抽搐起来:“……如果…那里还算是家的话,不,我没有家了。那次事故……真的很可怕。”
“可您是英雄。”我指了指他的勋章。
他笑了,表情带着酸楚——
“只是不去,死的人会更多。”
“我们,渺小而无力的人,正应该互相帮助。”
一阵大风忽然从我们中间席卷而过,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寒冷的春天。
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我忍耐的极限,我右手拿着长枪狠狠的插在了土地里。
“『呼吸』!”
短暂的寂静后仿佛有绿色的风从那处破口呼啸而出,整片大地颤动了起来,开始有节奏地浮动。
——它在呼吸。
我看到那些尘埃被吸了进去,再也没有吐出来。
我躺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想法在看到我的倒影时便产生了,但因为【海潮】的阴影以及死亡次数的限定,我不敢冒然使用,我怕我一个技能下去直接进入潮式呼吸。
然而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无法控制海洋那么广阔的媒介,但反过来,也许可以用普通的媒介作用于我无法掌控的物质。
我从地上爬起来,觉得力量好像在恢复。
这个实验设计的机制真的让人迷惑。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好像隐晦地在向我表达着什么,我却只想把幕后主使立刻拖出来暴打一顿。
对眼前的景象,哥布林同志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吓,他微笑着挺直了身,朝我敬了一个糟糕的军礼。
我手足无措地还了一礼。
“其实这枚勋章是我儿子的。”他哈哈笑着,越来越有人类老头的模样,“再见!同志!”
“别再来了。”
我眼睁睁看他栽倒下去,与大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