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无朝

29、第 29 章

　　“楚竹，起来回答一下第8小题。”
　　没有人站起来，班上瞬间鸦雀无声。
　　“楚竹？”张总目标精准地朝最后一排看去。
　　顾燃赶紧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人，压着嗓子提醒道：“喂，叫你呢！”
　　仍然沉浸在情绪中的楚竹呆滞地起立，脑子迟缓地在试卷上搜寻着张总要的题目答案，最后说：“选C。”
　　张总直直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对了啊，以后上课认真点，别走神，坐下吧。”
　　“谢谢老师。”楚竹说完便坐下了。
　　讲课声继续响起后，顾燃靠近楚竹，探究地看着他，低声问：“你怎么了啊？”
　　压迫感骤然逼近，喘不过气。楚竹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淡淡答：“没什么。”
　　顾燃眨了眨眼，说：“你连张总叫你都听不见，刚才还真找到题目了，牛逼啊。”
　　楚竹：“没找到，瞎猜的。”
　　顾燃：“……”
　　楚竹皱了皱眉，说：“行了，你快坐好，否则张总该叫你起来了。”
　　顾燃觉得楚竹怪怪的，但看他不想多说，便也没多问。
　　这天下午放学后，楚竹拎起书包和顾燃说晚自习有事不来了，然后便跑出了教室。顾燃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竹就不见人影了。
　　能有什么事啊？
　　还不能和自己说？
　　出教室后，楚竹先去办公室找老郑请了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感冒了吗？”老郑关心地问。
　　“可能是。”楚竹说。
　　“最近天气是比较容易生病，自己要注意身体啊。”老郑继续关心。
　　“好的，那……”
　　老郑属于比较善良的那类老师，而且楚竹虽然性格冷了点但一直被各科老师猛夸，说明肯定是个好孩子，于是他便同意了，说：“写张假条就可以了，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
　　楚竹感激地点了点头，说：“谢谢老师。”
　　然后……当然没有回家。
　　楚竹来到了市图书馆。
　　工作日的图书馆里人相对少一些，楚竹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他清楚自己走进的不仅仅是图书馆，还是即将面临的另一个世界。他以前完全不了解也没想过去了解的一个世界。
　　最初的惊涛骇浪过去后，他现在只是单纯迫切地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在来时的路上依然心存侥幸，觉得可能只是一时脑子短路了，也许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输入“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发颤。他用力握了握拳，仿佛在给自己打气，然后检索，用手机拍下索书号，退出。
　　凭着索书号在一排书架前停了脚步，书脊上的大字无情地落入他的眼里，每个字眼似乎都在泛着微笑，引诱着他翻开它们，引诱着他踏入那个世界。
　　楚竹在来图书馆的路上搜索过相关书籍，所以他迅速地取了书架上的两本书，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便翻看了起来。
　　十分钟……
　　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楚竹心里最后那丝侥幸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是怎么借完书走出图书馆的，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关上房间门的一瞬间，黑暗和封闭前所未有地让他感觉到安全。
　　咬了咬牙振作精神，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拉开书包拿出没看完的那本书，决定继续看。
　　今晚的风格外猛烈，山雨欲来，而小小的一方卧室之中，楚竹全然没顾风雨，一心沉浸在纸张上的每一个字眼里。
　　在他的世界中，最猛烈的暴风雨已然过去，此刻只剩下崩塌破碎的事实。
　　原来以前对顾燃的每一次注视、每一场欢喜、每一句玩笑，那些隐藏在心底的不为自己所知的千丝万缕，都是情愫。不是他一直认为的友情，或者说，不是他想让自己认为的友情。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和顾燃，会走向何处呢？
　　要用多么精湛的演技才能让他在顾燃面前像以前那般泰然自若呢？
　　万一有一天，顾燃真的知道了，他又会怎样呢？
　　反感？厌恶？远离？
　　……
　　楚竹不敢想下去了。
　　外面传来转钥匙的声音，接着是关门的声音，接着是顾燃的脚步声——楚竹无比熟悉，接着是敲门声，最后是顾燃的询问声：“小楚，你在吗？”
　　没人应答。
　　顾燃心下疑惑，又敲了敲门：“小楚？”
　　楚竹开口想回答他，但因为太久没说话，嗓子竟发不出声音。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沙哑着说：“在的。”
　　顾燃松了口气，然后说：“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给你买点药吧？”
　　楚竹无力地说：“不用。”
　　顾燃皱了皱眉，担心地说：“我听你声音不太对啊，你先把门打开。”
　　楚竹拒绝道：“没事的，我多喝点水就好了。”
　　顾燃更担心了：“我不信，你开门。”
　　楚竹无奈，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顾燃不会放弃的，他只好起身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门外湿淋淋站着的人脸颊上还有水珠，短短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竖了起来，衣服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嘴唇冻得有些发青。
　　十月初秋带着凉意的夜里，天晓得他淋了这么一遭雨会怎样。
　　“你干嘛不叫我给你送伞啊？”
　　“我叫了，”顾燃小声说，“你没看到。”
　　楚竹光顾着看书，早不记得手机这回事了，一下子愧疚到不行，赶紧说：“你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省得感冒了。”
　　顾燃却只是深深地看向他，良久才问：“所以你没事吧？”
　　楚竹身子一僵，眼神闪了闪，不自然地说：“我就是嗓子不太舒服，小事情。”
　　“那就好。”顾燃放下心，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淋着大雨跑回家，第一件事竟然是来确认自己有没有生病。楚竹目光复杂地盯着顾燃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到底要让他怎么办啊……
　　窗外的风雨声没停，雨点敲击着玻璃，打在心上。
　　这天以后，日子依旧如常地一天天过着，楚竹慢慢接受了不愿接受的事实，也慢慢开始和顾燃保持距离。
　　很快迎来了第一次月考，班上大部分人对此都十分期待，毕竟开学这么久，过去的成绩已经不足以证明自己，必须得有一个新的爆点。
　　考完最后一场出考场时，楚竹下意识想去找顾燃，但刚抬脚便顿住了，暗自叹了口气，自顾自下了楼梯回教室。
　　班上一片吵闹，三三两两全是在讨论题目的，楚竹穿过人群把自己的书搬回座位后，姜宇浩拿着刚考完的数学卷子冲到他面前，苦涩地喊道：“楚哥，这道选择题你选哪个的啊？”
　　楚竹淡淡瞟了一眼卷子，说：“D。”
　　“卧槽！”姜宇浩抱住脑袋，差点喜极而泣，“蒙对了！”
　　顿时一片人拥了过来，急切地问是哪道题。楚竹被吵得脑仁疼，匆匆整理好书放进课桌便出了教室。
　　考完月考，今天没晚自习，明天周日，白天不上课。自从国庆假期后，周六就要上课了，这学期开学老郑就给他们打好了预防针。
　　顾燃把原来周五傍晚的篮球锻炼移到了周六傍晚，只是，楚竹没再去等过他。楚竹感觉到顾燃有些不解，甚至可能觉得他莫名其妙，但他编不出什么好听的理由，干脆没解释。
　　想着想着，不知怎地绕到了篮球场边上的那条路，其实他完全可以直走出校门。
　　远远就望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在大家都开始穿卫衣的天气，他还只穿着一件短袖，肆意奔跑在球场上，意气风发。今天的乌云遮住了阳光，天空阴沉，而那个人就在那儿，笑一笑，整个世界好像顷刻亮了。
　　楚竹站在路口，身边人们来来往往，他却走不动路了。
　　直到他们换人上场，顾燃大步朝看台走去，楚竹怕自己被他发现，才赶紧离开了。
　　“累死我了！”顾燃一屁股坐到程理边上，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猛喝了两口水。
　　程理视线一直紧随着球场上的陈文，说：“你也太弱了，还是陈文厉害。”
　　“啧。”顾燃不满地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对对对，陈文最牛逼……”
　　程理这才看向他，说：“你这什么语气？”
　　顾燃：“夸奖的语气呗。”
　　程理：“你想打架了是吧？”
　　顾燃：“行了行了，你还来劲了。”
　　程理扭回头，说：“谁让你不好好说话。”
　　顾燃看看程理，又看看球场上的某人，纠结了许久，实在忍不住问：“我说……你，和陈文……”
　　程理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目视前方，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呃……”顾燃见程理如此无所谓的样子，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好摇摇头说，“没事。”
　　过了一会儿，程理突然说：“最近怎么不见楚竹来这里了？”
　　听到楚竹的名字，顾燃瞬间沮丧了，他明显觉察出楚竹最近好像不太想理自己，但他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嗯，他说这边吵，不想来。”顾燃说。
　　“你们吵架了？”
　　“没有，”顾燃无奈地叹了叹气，“就是没有我才郁闷。”
　　“什么意思？”
　　顾燃想了想，然后坐得离程理近了些，问：“你说我明明没做惹他生气的事，为什么他突然就对我那么不待见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想知道直接去问他呗。”
　　“你以为我没试过啊，我上课想问吧，他说上课别说话，我下课想问吧，他一下课就趴桌上睡觉，我回家想问吧，他一回家就自己待房间里，我压根找不到机会啊。”
　　“等等，”程理转头，“你们住一起？”
　　“对啊，”顾燃点头，“我们一块儿租房住的。”
　　某种直觉在程理脑中一闪而过，他随即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笑什么？”顾燃问。
　　程理拍了拍顾燃的肩，故作高深道：“兄弟，答案，还得你自己去寻找啊。”
　　一阵阴风吹过，顾燃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