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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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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放学后,学生们鱼贯而出,姜宇浩在校门口热情地和顾燃道别,又讪讪地朝顾燃边上的楚竹挥了个手,然后便和认识的朋友往另一个方向一起回家了。
楚竹也和顾燃往出租房慢慢走去。
自从上午姜宇浩提到那个名字后,顾燃就一直挺沉默。楚竹用余光看了看他,几次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楚竹直觉和顾燃不曾告知于他的那个原因有关。
想想也是神奇,他和顾燃当邻居当了三年,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做题一起学习,平时虽然吵吵闹闹但关系一直不错。
十分顺理成章顺其自然的好朋友。
但他们却很少交流过,是那种,人们所说的——交心。
顾燃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既好相处又善解人意,可他自己真正的想法从来不会轻易让人窥见。只要他想,就可以将其掩藏得滴水不漏又合情合理。
其实是个复杂又难搞的人啊。
楚竹垂下眼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夜路上的灯光映着他们的影子,相差无几的长度,黑洞洞的,说不清道不明。
顾燃突然把书包背到前面,拉开拉链,在找什么东西。楚竹疑惑地看着,只见他掏了半天,拿出一个橙子味的棒棒糖,递给他,问:“要吗?”
楚竹下意识想摇头,但看到顾燃明如星辰的眼睛,就鬼使神差地接了。顾燃又低头从书包里摸出一个一样口味的,撕开包装纸,把糖叼在一边嘴里。
然而没有指甲的楚竹撕了半天也没撕开,心想着下次剪指甲时还是得留点不能全剪了,到用时方恨少啊。
顾燃啧了一声,在楚竹面前摊开手掌,楚竹便认命地把糖放到了他掌心。顾燃三两下撕开包装纸,一把塞进楚竹嘴里。
熟悉的操作。
楚竹动了动舌头,把糖含在了一边。橙子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是独属于夏天的滋味。
“那次,我发烧的时候,你说的话,我听见了的。”楚竹轻声说。
顾燃回想了一下,不禁有点惊讶。没料到他醒着,更没料到他还记得。
晚风吹过,扬起楚竹的额发,他继续说:“没猜错的话,姜宇浩的那个初中同学,你应该认识吧。”
顾燃目视前方,马路一眼望不到头。良久,他才嗯了一声。
楚竹盯着自己的脚尖,把糖含到了另外一边,含糊着说:“还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你那时候没说的原因吧。”
顾燃突然笑了,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大神,要不你改行去算命好了。”
楚竹没接这句玩笑。
拐进出租房下的小巷,与外面的世界仿佛隔开了。身边走过几个穿着市一中校服的学生,估计是高三的,巷子里光线很暗,看不清人。
进楼后,顾燃咬碎了还没化开的糖,随手把小棍扔进了楼道边的垃圾桶。楼梯很窄,顾燃先一步上去了。楚竹在后面也跟着咬碎了口中的糖,抬头望了一眼顾燃朦胧的背影。
楚竹转了两圈钥匙,开了门,进门后刚想转身把灯打开,突然眼前一懵,脚步不稳地退了退。
紧接着,是一个温热的拥抱。
楚竹脑子里嗡嗡地响。他活到现在,鲜少与人有过亲密的举止。记忆中,甚至连他的父母,也很少。
直到他感觉脖子上似乎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滑过,脑中的嗡嗡声才戛然而止,转变为山呼海啸的震惊。
顾燃哭了。
屋子里只有从窗外透进的一点点光,万籁俱寂。顾燃就这么埋在他颈间,沉默地哭着。
楚竹半抬的手缓缓落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像安抚小孩子般安抚着顾燃。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燃才沙哑着开口说:“对不起。”
楚竹敛眸,用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语气说:“没关系。”他感觉到顾燃没再哭了,但仍然抱着自己没动,大概是怕狼狈模样被看见。
“程理……”沙哑得不行的声音,顾燃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是我小学同学。”
“嗯,”楚竹还在轻轻拍着他的背,“然后呢?”
“他性格很孤僻,刚开始,有人想和他做朋友,结果每次都被他三言两语给说哭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接近他,再后来,不记得是谁开了头,班上有部分男生联合起来欺负他,孤立、谩骂、甚至动手……”顾燃顿了顿,补了一句,“这些人里不包括我。”
“我知道。”楚竹语气依然温和,却满是信任。
他认识的顾燃不是那种会校园暴力别人的人。
“我和他不熟,那时候自己顾着玩儿都来不及,也根本没注意过那些男生做的事。直到五年级上册的一次考试,一个小破考试还编排了座位,那次程理刚好坐我旁边。当时我成绩……很好,反正没多久就做完了,无聊就瞟了眼程理的卷子,才发现他压根没写。”说到这儿顾燃嘲讽地笑了笑,然后说,“我好像和你说过,我以前特爱出风头。我一看他没写,以为他是不会,就把自己卷子偷偷推到他那边,他愣了一下,没动笔,我又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就用口型说没关系。现在想想,他那会儿就应该对我恶语相向,这样的话就好了……但也许是觉得我没有恶意吧,最后他随便抄了几道选择题,就把试卷推还给我了,还和我说谢谢。”
“被人看见了?”楚竹猜测道。
“嗯,”顾燃平静地说,“告到班主任那儿去了。”
楚竹眉头拧在了一起。
“那个班主任,非常严格,本来就不喜欢程理不服管教。在课上,他直接在全班面前说程理作弊,问他认不认错。我当时都懵了,赶紧站起来说是我给他抄的,要罚就罚我。结果你知道我班主任说什么吗?”
楚竹有种不妙的预感,问:“说了什么?”
“他说,”顾燃语气不由自主地满是嘲讽,“你别帮他撒谎,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学生,肯定是他作弊。”
楚竹一时哑口无言,只有覆在他背上的手还在缓缓摩挲着。
“程理很固执,什么也不解释,也有可能是觉得就算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班主任非常生气,还请了他的家长,听说是劝他转学。从那以后,他走在路上会被同学围着喊‘谎话精’之类的。我感到非常内疚,一直想找他道歉,但他总是躲着我,可能认定我是故意的,认为我和那群人是一伙的。为了弥补,只要我碰到有人欺负他,就会尽力赶走他们。有一次,他和一个男生打架,原因是那个男生不仅骂了他还骂了他家人,程理当时忍无可忍一拳就挥了过去,两人立马在地上扭打了起来,我……上去帮程理揍了那男生。”
“揍得好。”
“确实欠扁。”顾燃撇了撇嘴,“到了班主任办公室后,班主任训了我两句就让我回教室了,他对所谓的好学生总是有伟大的包容心,过了没多久那个男生也回教室了,就只有程理,久久没回。我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反正之后……他就转学了。”
说完这些,顾燃心里轻松了很多,仿佛一口浊气疏解了出来。可短暂的轻松后是更加沉甸甸的罪恶感,压得他呼吸都不顺畅。但凡那时候自己能更执着一点去为程理解释,也许事情也不会发展成最后那样子。
“你觉得是你导致了这一切,所以不想再去当班主任眼里所谓的好学生。”
“不是不想,而是不屑。”顾燃说,“你永远不知道小孩子的恶意有多大,程理的离开,和班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施暴的人、旁观的人,还有……当导火索的人。我忘不了当时程理被拽开时通红的眼睛和愤怒的表情,别人忘得了,我忘不了,真的是很奇怪……”
楚竹轻轻叹息,说:“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一样的。”顾燃说。
楚竹想摇头,但顾燃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半边脸几乎贴着他脖颈,于是楚竹没动,冷静阐述道:“其实程理的事本质上和你并无关系。首先,你不是欺负他的人。其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也不是旁观者。考试的时候你只是出于好意,并没有想到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他被误会时,你站出来解释了;在碰到别人侮辱他时,你又站出来帮助他了。错的不是你,错的是那些施暴者,错的是那个不称职的班主任。”
他感觉到顾燃明显怔住了。
半晌,顾燃可怜巴巴地问:“那我明天,该怎么……”
“碰面了就打个招呼,看他态度如何再做打算吧。”楚竹说。
顾燃点了点头,下巴硌得楚竹肩膀疼。又过了好一会儿,楚竹终于说:“你抱够了吗,我脖子要酸死了。”
顾燃没立刻放手,嘴欠道:“还不是因为你矮。”
楚竹:“你丫再说一句试试。”
顾燃认怂,默默站直了身。黑暗之中,楚竹看见了顾燃眼中未干的眼泪,挂在睫毛上亮晶晶地闪着光。他转了转脖子,抬手想把灯打开。
“别开灯。”顾燃赶紧说。
楚竹愣了愣,放下了手。
“行吧,”楚竹凭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暗光摸黑往房间走,“要不你先去洗澡?省得我嘲笑你。”
顾燃低低靠了一声,想着既然脸都丢光了,那就干脆不要脸了。他冲楚竹的背影说:“小爷我今晚还要在你房里就寝。”
楚竹:“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
顾燃:“爱妃不用过于激动。”
楚竹:“爱你大爷的妃!”
顾燃:“都说了不要激动嘛。”
楚竹:“……”